楚铭远僵立原地的背影,以及他手中映出森寒冷光的剑,悉数落进了薛千韶眼底。 他不是不知道,当时楚铭远已经动了杀心。 过了这么些年,楚铭远早已不像少时那般锋芒毕露,他懂得让别人去做那把刀,藏身幕后推波助澜,换得自己要的结果。 -待续-感谢阅读,欢迎收藏留言
第70章 佳偶 # ──然而楚铭远对自己坦承这些,又是为了从他这里换得什么? 薛千韶勉强定了定神,道:「既已弹压了青真君一脉,也制伏了魔尊,诸事都遂了你的心愿,楚道友还要同我商议什么?」 楚铭远双眸一亮,带着赞许之意微笑道:「虽然当前一切顺遂,但我以为,莫违不会就此束手就擒。」楚铭远缓缓转着茶盏,观看茶汤的色泽,一面道:「你或许知道,青暝仙君在南域战役中身受重伤、恶咒印加身之事。 当时参与战役的重伤者,都同样中了恶咒印,莫违能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宗师,便是由于他在那场战役后,曾为众多伤者解除了咒印,诸多门派因此欠下他人情。但青暝仙君的伤势,却是所有人当中最严重的,所中的咒印也最为复杂。 当时我尚未出世,并不清楚详情,但从流传下来的消息拼凑,大致能够断定,青暝仙君的躯体已损毁过半,并且丹田被毁,可能连元婴都遭重创。」 薛千韶蹙起眉,心道:如此严重的伤势,别说是元婴期修者了,真仙也未必能活。 楚铭远擡起眼,续道:「我推断,青暝仙君的恶咒印,应当早已被破除了,真正令他无法现于人前的,是那些几乎不可能痊愈的伤势,以及难以恢复的修为。莫违可能是为了重塑青暝仙君的躯体,才铤而走险,以弟子来试验魔修功法,企图在修复身躯的同时,保留青暝仙君的修为──如若我推论无误,魔尊便会是最趋近成功的试验品。而魔尊现下受困九霄门,莫违又岂会放走这个机会?」 薛千韶猛然想通了什么,心中翻江倒海,不敢置信地望向楚铭远。 楚铭远微微勾动了唇,道:「有道是『堵不如疏』,与其让莫违无头苍蝇般闹得鱼死网破,我不如为他指一条明路。」 楚铭远话音一落,白璧阁中瞬间变得一片死寂,薛千韶耳中,唯余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他才艰难地悄声质问道:「你究竟还做了什么?」 楚铭远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徐徐道:「但凡掌门、直系师长,以及持有长明铃的守塔人,皆能够催动本门的魂灯。所以我便将魔尊的魂灯,交到了莫违手上。」 薛千韶猛然起身,愕然道:「原来如此……」 元婴劫之后,天道谕示于他的那一幕,竟是这样发生的! 楚铭远也站了起来,面露忧色地朝他伸出手,道:「不需这般忧心,魔尊手段繁多,即便莫违有了魂灯,也不是他的对手。」 薛千韶退后一步避开他,不由踉跄了下,稳住身子后方道:「莫违擅长恶咒印,他根本不需要魂灯,只要有灯中那一缕神识,就足以下咒了……楚铭远,你打算让他们两败俱伤,好坐收渔利,是吗?」 楚铭远不动如山地淡然道:「魔尊要手刃仇人,自不会毫无准备。待他将此事做个了结后,修真界关注的便不是九霄门丑闻,而是魔尊弑师的耸动消息。」他顿了顿,又道:「一旦魔尊返回魔域,九霄门便也拿他束手无策了,此事迟早会无疾而终,如此一来对各方都好。」 楚铭远说得十分轻巧,薛千韶却几乎不敢往下想。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便会传开,隳星即便能成功复仇,负伤却在所难免,而回到祁夜后等待着他的,却是虎视眈眈的诸多魔君、魔将,甚至另两位魔尊都可能趁机发难,祁夜何尝不是另外一个狼窝? ──但在此时此刻,一切都还来得及! 薛千韶下定决心后,便倏然擡起眼望向楚铭远。 楚铭远此时正关切地上前,轻轻按住了他的肩,道:「先坐下罢,你的脸色不太好。」 薛千韶避开了他的触碰,暗自深吸了口气,却依言坐下了。楚铭远的态度十分反常,肯定还有话没有说完,他只得勉强整顿神色,淡然道:「初识你时,你尚且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明白,权位果真如此动人心魄,能将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楚铭远深深望着他,道:「我仍对权位名利并不恋栈,但我已经明白,若想将九霄门釜底抽薪、彻底变革,我就必须将这些都牢牢抓在手中,你信吗?」 薛千韶道:「世人皆有私心。你又要如何保证,在把控所有权柄之后,还能坚守本心?」 楚铭远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道:「你所言之事,我亦早有顾虑。我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太远,午夜梦回时,我也时常忧心,是否有朝一日我偏离道路时,身边却已无人敢于提醒了?」 薛千韶听闻此言,心中的诧异顿时冲淡了怒意,他不解地朝楚铭远看去,却见到他望来的双眸,如同沉着月色的湖,泛着一层朦胧的光。 楚铭远这般望着他,续道:「因此我认为,我需要一个明慧通透、坚决果敢的道侣,他要在我身边助我看清路途,甚至在我行差踏错时,也能敢于指正。」 薛千韶被这句话砸得头晕目眩,总觉得眼前情境似曾相识。短暂的愕愣之后,他道:「楚道友如今位高权重,自然能寻到合适人选,只是这件事,似乎不该与我说。」 楚铭远却并不松口,直言道:「可我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他只微微一顿,又道:「多年前在隐仙谷中,若非你及时阻止,我恐怕早已对玉霖痛下杀手,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了。但你却主动与我立下心魔誓,并未揭穿此事,甚至还襄助于我,使我没有因隐仙谷伤亡被究责,经此一事,祖父也终于承认了我的身份──这一个转捩点,于我而言至关重要,而这一切却是你带给我的。」 薛千韶沉默片刻,道:「若令你执着的是此事,我必须澄清一点:我并不像你想的那般良善。当时我们分别受了腿伤,行动不便,谷中又有无数恶兽潜伏,我若抛下你独返营地,同样凶多吉少。况且,我等当时已无余力救助玉霖,因此我只是劝你将玉霖留在原地,在该情境下,也等同是让他等死,与你动手的差别也并不大。」 楚铭远道:「但玉霖确实因你而活了下来,我也并未因一念之差,落得追悔莫及。」他又道:「九霄门种种沉疴难以撼动,何况在我全面掌权后,若不想沦为傀儡,第一个要抗衡的便是祖父。我很需要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刻助我辨明前路。除了你,我不作第二人想。」 薛千韶目光微歛,道:「你似乎志在必得,认为我必定会答应?」 楚铭远微微一笑,颔首道:「因为我认为,以你的聪慧,你知道怎么选于你和太鲲山都最有利。」 薛千韶感到恼火,忍不住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已心有所属?」 楚铭远的神色却未改毫分,道:「我并不介意,理由也是一样的。你应该心知肚明,魔尊非你同道之人,自然知道该及时抽身;而我也已为你铺好了路……魔尊怀疑你泄密,心灰意冷,正是你脱身的绝佳时机。而只要我的一句话,你便会是今日大典上变故的最大功臣,」 楚铭远顿了顿,放柔了声续道:「我不指望恩爱情深,只望你能予我作为道侣的在乎,在心底为我留下一个位置,只是如此罢了。」 薛千韶审视着他,心中除了隐而不发的怒火外,也强烈地感到困惑。门派间联姻偶有所见,因联姻结合的道侣,对彼此的感情多半淡薄,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楚铭远精心设下种种圈套,不像是将联姻作为首要考量,矛盾的是,他却不介意自己对他无心?当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吗? 但此时此刻,他已无暇深想这些了。薛千韶压下心中困惑,果断道:「很遗憾,我不是你所期盼的人,恕我无法答应。」说罢,他猛然屈指,将埋伏在两人之间矮案下的七张符纸同时召动,铮铮然琴音霎时倾泄而出。 这些符纸只不过是传音符,收录了他稍早看似随意弹奏的琴音,在此刻将之拼成曲调。 楚铭远身上虽有法器护持,但寻常的护身法器并不会时时挡住声响,便猝不及防中了招,失去先发制人的契机。 此时,薛千韶却已召出歛华剑,剑锋直指着楚铭远淡漠地道:「我并不想伤你,我只要你将白璧阁禁制解开。」 楚铭远回过神,无奈地苦笑道:「不过一炷香时间,也等不得吗?」 薛千韶道:「你心思缜密,一炷香时间不会是随口说的,恐怕还另藏玄机,情急之下,我只得这般粗鲁应对了。」他顿了顿,又道:「请罢。」 楚铭远眼神一暗,状若平静地续道:「若你此刻离开白璧阁,玉霖便会立即传信敲响警钟。我已吩咐过他,若一炷香时间未到,出来的人又不是我,他便会知会门人,让众人得知有魔修余党潜逃,如此一来,无论你要做什么,皆会变得寸步难行。你确定不再等一等?」 薛千韶毫不动摇,道:「这就不劳楚道友操心了。况且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留下后招?」 楚铭远失笑道:「确实,你带来的那位林师侄并不在阁中,那么他是在外头,准备接应你了?」 薛千韶一语不发,只将剑锋又逼近了些。 楚铭远笑容微歛,道:「我一直以为你识时务且不冒进,眼下看来,确实是我误解了。」他接着叹了口气,道:「你走罢。」 说罢,白璧阁禁制倏然解除,薛千韶微微一愣,却未收起剑来,仍有些警惕地看向他。 楚铭远并未多解释,只道:「只是,大约也已经来不及了。」 虽不明白楚铭远的意思,薛千韶却感到心头一紧,当即转身离去。 楚铭远望着他的背影,缓缓跌坐回榻椅上,失神地道:「即便你不是我所期盼的模样,我却反而更羡慕他了啊……」 另一头,薛千韶尚未离开白璧阁,便撞见了守在玄关处的玉霖,一时僵持住了。玉霖显得有些惊讶,黑鸟却在薛千韶同他动手前,开口道:「我没打算告发你,只想问你一句,师兄可还好?」 这下薛千韶反而困惑了,眼见玉霖确实没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他便一面向外走,一面警惕地道:「你何不自己进去瞧?」 黑鸟便道:「师兄暂时不让我进去,但我信得过你的人品。」 薛千韶已越过他走出数步,闻言却不由脚步一顿,诧异回头。 玉霖认真地对他一礼,亲自开口艰难地道:「当年,多谢薛掌门替我说话,救命大恩,玉霖一直铭记于心。」 薛千韶蹙眉道:「你知道……难道你当时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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