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李想穿着一身新衣服,脸色看起来格外的红润, 和头发半百的同龄人李栋国一比, 两人像是隔了一个辈。 李想瞥了陆霜白和宿淮两人一眼,走到李栋国面前站定, 吊梢眼一吊,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可配合着李想的面相,这一眼没有显示出睥睨的气度, 只有市侩小人的得意。 “我家有张饭桌,带四条长板凳, 不打算带走了,想着去了新家后买张黄花木的高档桌子, 所以特地来问问你要不要, 你家那桌子用了几十年,我看旧得不成样了, 也该换了。” 说罢, 他瞥了一眼房子, 一脸嫌弃, 他眼珠子一溜,往正在水池边洗衣服的陈晓梅看去, 不肯挪开眼了。 李栋国没福气,娶了个媳妇又丑又凶不说,还不下蛋。不过他这捡来的残废儿子倒是个有福气的,媳妇儿连生了俩孩子都这么水嫩。 李花见状,立马没好气地将人挡在后面送回屋里,怒骂道:“呸!下流胚子!” 要不是李想这厮父母还在世时是村里的文化人,帮了不知道多少孩子积了不少德,这狗玩意儿哪配活着。 王八蛋!迟早遭报应! 烟草吸到了五分之一,不能再吸了。 这烟斗也是他老婆子送的,将来还得带进棺材里。 李栋国吐出最后一口烟,说道:“不需要,你走吧。” “咱们做了几十年邻居,建国你也不用和我客气。”李想道,“这桌子当初也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要扔舍不得,但也不想继续用了,明天我们搬到城里就是城里人了,不用这种差桌子,你想要的话我就给你了。你们家那桌子啊,啧,桌腿都烂了,早就该换了。” 李栋国倒出烟灰,没好气道:“不需要,我们乡下人嫌脏。” 李栋国咬重了“乡下人”三个字,李想听到不屑地冷哼一声。 “两位,早点回去吧,事情就是我说的这样。”李栋国顿了顿,看了眼李想,状似无意道,“要是你们还有什么疑惑,可以问问这个人。” 说罢,李栋国也转身回了屋。 大门紧闭,院里一个人都没了。 李想瘦瘪的脸阴沉下来,看着倒有几分面目可憎。 不知好歹,难怪绝后! 这两个人,谁啊? 切,都是什么玩意儿! …… 宿淮:“跟上。” “你感觉到了?”陆霜白也低声道,“你是怎么感觉到的?” 李想一出现,他就看到了眼熟的黑气,并且黑气遍布李想的躯干,只剩一个头还没有被黑气完全吞噬,然而黑气加上红润到不正常的脸色,诡异极了,就好像是有颗红脑袋随着黑气飘到眼前。 “我闻到了不详的气息。”宿淮紧盯着前方藏青色的背影,厌恶道,“很脏。” 有些人的洁癖好像深入骨子里了,也是不容易。 陆霜白心里嘀咕,不敢说,便问道:“吕警官当时有去过李想家吗?” 宿淮:“去过,,他认为这只是孩子的恶作剧。” 恶作剧?这才不是恶作剧,这是明晃晃的恶意。 李龙的父母长辈一定叮嘱过他千万不要去后山,所以他才把几个孩子领上山后自己独自一人回了家。 并且在这前提下,几个孩子平均年龄都不到五岁的情况下,李龙就敢置其于不顾,不论他将几人带去哪儿都存在危险,看着大人们在天黑后焦急寻找还躲在一旁看戏,这不是“恶作剧”三个字可以去解释的行为。 反正他小时候干不出这种损事。 李龙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绝非是出于好奇和不懂事。 要是出了意外,担责任的不会是小朋友,只要说一句“他还小,他还是个孩子”这话就能噎死人,大人没法拿小孩怎么样,且在青少年保护法下,一命偿一命的概率更是为零。 就算当时真的有小孩出了意外,他们要怎么拿李龙定罪?毕竟只是“孩子间的玩闹”,李龙只是不懂事带小伙伴们去了后山玩,是他下山后其余孩子们才出的意外,并不是李龙直接造成的,这样的不在场证明并不会让李龙得到应有的惩罚。 按大多数情况来看,赔点钱这事就算过去了,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而李龙一家子绝非善茬,在他们手中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最坏的情况极可能连赔偿都不了了之。 宿淮又道:“他重点查过李想刚出生的孙女,没有被贩卖。也问过附近的人,他们一家对外说是想让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加上正好李想的儿子李志赚了钱,所以全家搬去青云县。” “合法?” “吕警官去查过,资金来源合法。” 那就奇怪了。 李想这面相,一双吊梢眼露出一半眼白,山根横纹深得大老远就能看见,是个脾气暴躁,自私利己,还有点小贪的人。他不是个会为孙女考虑的慈祥爷爷,也没什么财运,晚年生活凄惨,穷苦伶仃,儿子也不是个能干赚钱的。 拐角处,李想停下了脚步,他背着手站在一个年轻女孩面前:“哟,小南啊,这是去给李栋国他们送喜糖吧?” “明天我们就搬去青云县了,要不要给你外公外婆他们带什么话?”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他们三十多年前就没和你妈联系了。 “听说你妈快死的时候你打过电话给他们,怎么样,借到钱没?” …… 李想背着两人,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陆霜白只看到女生手上拎着一袋子喜糖,可能是觉得晦气,一见到李想就藏在了身后,打算略过他走人,没诚想李想迫切想炫耀自己要搬去青云县的事,也顺势一走堵住了女生的去路,让她不得不被迫听他说完话。 女生面无表情,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距离有点远,陆霜白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便问宿淮:“那女孩说了什么?” 宿淮一本正经道:“关你屁事。” 陆霜白双眼一眯:骂我? 你们妖真是好有素质居然骂人!! “你们妖的九年义务教育,老师没告诉你们要懂礼貌吗?” “……不是。”宿淮非常无奈,他是遵纪守法不骂人的好妖民,“是那个女孩说关你屁事。” 哦。 嘁。 哼。 * 两人一路跟到了李想家。 李想家也是前些年的自建房,是合莲镇难得一见的一幢两层小楼,还带了一个大院子,看着比李栋国家新了不是一星半点。 陆霜白拉着宿淮躲到一颗大树后,用手比划道:躲这,别说话,观察! 宿淮动了动嘴,想说“他俩已经是隐身状态,不用躲”,看着陆霜白当小间谍当得津津有味,闭上了嘴巴。 人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做人开心就好。 人类生命短暂,他不介意配合一下。 和李想一样干瘦的中年女人正在前前后后打包,看到李想回来了,连忙端茶倒水,还搬了张椅子出来,一脸的喜气洋洋。 形成对比的,是身后抱着婴儿,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李家儿媳。 她面带犹豫地盯着公公,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挣扎再三还是抱着孩子回了屋。 陆霜白神色严峻:“你闻到了?” 宿淮没回答,但脸色也没多好看: “你看到了?” 看到了,四团人形大黑气! 闻到了,一家都是不详的味道! 突然,一大团黑气从屋里快速移动,硬生生撞上女人,巨大的推力让她不得不后退数步直到撞上屋门,同时,一道暴怒响起:“妈的,走路没长眼睛啊!” 这、这团黑气声音怎么像个小孩? 随着黑气从屋内跑向屋外,陆霜白不禁瞳孔一缩,再三确认下,他真的没有看错。 这团黑气十有八九是李想的孙子,李龙! 为什么说是“十有八九”,因为李龙的情况比李想还要严重,身上的黑气几乎要把他吞噬,仅剩一双眼睛和一个头盖骨。 一开始,因着屋内光线的原因,再加上树叶对视线的妨碍,导致陆霜白以为这是在无阴之凼里看到的那团黑气也跟来了。直到黑气暴露在充足的阳光下,他才真真看清,这其实是一个人。 一个快要被黑气吞没的人。 如果说刚才四个人的情况让两人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那李龙的出现,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这里的事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宿淮使了个法术暂时关闭嗅觉,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个味道。 对于瑞兽来说,分辨气息不单单是指人类认知上的香和臭,还包括了对某一特性的判断,并且对瑞气和不详的分辨能力,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 而这个味道…… 厌恶,肮脏,浓郁,还有……忍不住想去依赖的诡异感。 这种想让人去依赖的味道让他感觉十分的熟悉,熟悉到……心脏似乎要跃出胸口,随之向往。 定了定神,宿淮压低声音:“你看到了什么?” 陆霜白没有犹豫,直接道:“除了李龙,其余四个人身上都只剩下头部没有被黑气缠着,李龙严重点,只剩下眼睛以上部分。这个黑气,看起来和曹学姐家的,和无阴之凼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现在对宿淮还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但如果这个时候不说清楚,到时候遇到危险,只会把自己置入其中。不如索性讲个清楚,让对方也有个准备。 这里的邪妖显然是条大鱼。 想了想,陆霜白单手放在嘴边,低声分析道:“这两家人好像都有问题,却又让人看不懂问题出在哪儿。” “你看陈晓梅和李栋国夫妻俩的面相,三个人有血缘关系,极大可能陈晓梅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李栋国那番话看似给我们解释了,说白了就是把我们推回来,压根没说到重点。还有他那句‘你们想知道的’,你不觉得奇怪?我们一开始就说了是来普及科学的,压根没问李家宝报警的事,他为什么要那样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几个孩子下山后没有出现和吕警官他们一样的症状,你要是说那神婆是真的有点本事的,我是不信的。” 他和爷爷走山南北这么多年,十分了解现在玄学界人才的败落,更别说这里藏着一只大邪妖。若刑警们的情况和这邪妖有关,自问自己,连他也没把握能祛除邪妖的法术,别说一个名不经传的“神婆”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在这家人身后,看看能不能捉出幕后的邪妖。 “还有一点。”宿淮沉声道。 陆霜白:“什么?” 宿淮目视前方,漆黑的瞳孔竖起,隐隐泛着金色的幽光,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严肃。 顺着宿淮的视线,陆霜白只见李想的儿子李志也从屋里出来,他双手各拿一只大编织袋,装上了一辆破旧的黑色面包车,又返回到屋内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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