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笑,笑什么笑,摆明了想当滚刀肉。这年头敢犯下惊天大案的人,果然狡猾诡辩,心理素质就是好! 蒋飞作为审讯副手,一看嫌疑人这副嘴脸就心生不爽,都进局子里了,你还跟我们玩心理博弈? 这依然是一场豪赌,周霁心里清楚,警方怀疑他了。可他今日前脚刚到公司,后脚就进了审讯室,他猜测警方没有太多证据。 审讯拼的依然是信息差,嫌疑人在试探警方掌握多少证据,从而决定自己要抖落多少可以暴露的东西。无论问什么,一切都是巧合,没有DNA不能把他定罪,如果说指痕比对,别开玩笑了。 孤证不立。 单独证据不能立案。 除非被他丢在枯井、下水盖的两个孩子,能够死而复生,否则谁也别想将他定罪。 种种算计之下。 他愿意抽出24小时都跟警方消磨时间。 这场审讯恐怕要持续到深夜才会结束,只看谁先落了下风。 周霁不知道,他想跟警方消磨时间,警方却不愿意配合,大家只想撬开他那张嘴,争取两天内破案。 周霁唯一感到疑惑的地方,是正前方的警官。对方全程微眯着眼,手里拿着一张纸观察着他,冷淡而立。审讯室灯光太亮,更衬对方没有任何表情,挺拔的眉宇如山峦,那双眼似幽深的寒潭,似乎早已洞察一切。 目光如炬中,又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从一开始就给他很不舒服的感觉,好似他玩的种种手段,在对方眼里如跳梁小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的判断。 秦居烈冷漠开口:“齐翎,上东西。” 在场警员都清楚,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普通传统的审讯方式根本撬不开对方的嘴,要让这种人配合,威胁恐吓最为低级,用情怀去交锋也落了下乘,因为这些都是周霁勒索受害者家属之后玩剩下的。更不能让对方身上出现一点伤口,对方跟律法界素有合作,一点磕碰瘀青就能转化为海啸,到时候一顶严刑逼供的帽子扣下来,江州市刑侦队谁也跑不掉。 那要怎么做,才能撬开对方严防死守的心理防线? 自然是——直接摧毁对方的自信。 齐翎悟了:“原稿还是复印件?” 秦居烈看了一眼这个新人警察,这还用说,这个愣头青是怎么混到审讯室的? 这一眼冰冷又凌厉,齐翎被瞪得不知所措,赶紧悟了,给复印件。 一张纸就这样落入了嫌疑人面前,接下来的十分钟堪比大仇得报的十分钟,江州市局所有在岗执勤的警员,有幸欣赏了一场史诗级变脸。 任谁知道,自己的脸被画了下来,谁的世界都会天崩地裂。周霁也是如此,看到画的那一刻,他本来的从容淡定瞬间荡然无存,笑意凝固在唇角。 画上的自己,好似照镜一般纤毫毕现。那种近距离照镜子才会出现的笑纹、眼皮下的痣、鬓发的纹路……到底是怎么画下来的? 最初他瞳孔颤抖着不敢置信,极力克制住手的力气,别把这张印有他肖像画的纸揉成齑粉,可他越是端详越是无法忍住,面容目眦尽裂的狰狞起来,儒雅斯文的假面破裂,再也维持不住精英形象……当他看到身边的文字时,更是差点气疯了。 按图索骥,顾名思义,有了这幅画,警方怎么可能找不到他?只是时间早晚问题,偏偏这个作画人还格外贴心,标注上了他的车牌号。 这年头车牌号堪比身份证,只要拥有车牌号,在庞大的数据库里,自动会跳出持有人姓名、出生年月、曾用名、户籍地……可太贴心了。 他不落网谁落网?他那失坠的掌控感总算知道了出处。 周霁的眼神阴冷下来,嘴角露出一抹嗜血想要杀人的冷酷微笑,他缓缓揉碎了这张纸,最后竟直接放声大笑起来。 这张狰狞面孔占据了半个监控屏幕,笑声更是极具穿透力,堪比魔鬼,整个人如癫似疯。 监控另一头的女警最初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手臂上爬起来的鸡皮疙瘩,回过神后,心情巨爽:“这狡猾多端的9.26大案凶手,可算变脸了。嘿举报人的画像,把人给刺激疯了。” 嫌疑人踏入局里到现在的表情变化,都没这一刻丰富。 “老实交代吧,这些受害者,还有你策划的绑架案。”秦居烈面容冷峻,转了一下手头的笔,往黑皮椅背靠了靠,这个姿势流露出了胜券在握的气势。 “行。” 这幅画的刺激效果极好,周霁他似乎是不想藏了,也藏不住了。更别提,秦居烈还给了他两张新照片,一张是杨霖从污水地下井里被抱上来,救护车在一旁,另一张陆小宝昏迷着被搜救队抱出了井口,腰间还绑了绳索——说明这俩孩子平安无事。 周霁直接气笑了。 想也知道,八成是同一人所为。 随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人在说真话和假话的时候,神色动作,肢体语言,种种眼神截然不同。这个鲜明的对比,在接下来的审讯过程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有别于一开始的藏着掖着,接下来周霁果然说真话了。 “我可以老实交代,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秦居烈停下了记录的笔,眉头微蹙,皱出一座小山,冷然浮上黑眸。所有人都能读懂他的意思,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谈条件。 不过秦队长没答应也没拒绝。 周霁便开口了。 “第一名受害者,你是怎么盯上他的?他为什么会走后门,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个戴帽子的孩子是谁?”蒋飞将吕嘉乐的照片放在嫌疑人面前,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因为他的缘故,照片上的小男孩永远止步于八岁的秋日,吕嘉乐所在的小学为他开了一场盛大的追悼会。 周霁笑了:“他啊,当时的他忧心忡忡,脸上有渴羡也有烦恼,我上去跟他说话……” 少年透过梦境远远看到,男人牵着孩子的手,伪装成一个好爸爸。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句箴言,贯穿了多少孩子的童年。可如果这个陌生人他嘴唇微微弯起,姿态儒雅和煦,朝自己发出关心的口吻,他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呢。小男孩手拿奥特曼水壶,背着小黄鸭书包,天蓝色的帽檐下是玉雪可爱的小脸蛋,一双好奇的眼睛眨巴着看他。 同龄人在身边,任何人都会放松警惕,吕嘉乐瞅了一眼道:“这位叔叔,我没什么不开心的。” 男人实在善于哄骗,小孩子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想要最新版的机器人模型,父亲更爱外面的弟弟,我不能买玩具,母亲希望我成熟懂事这些话。 男人眼神柔和下来,“那叔叔给你买一个吧,叔叔手里正好有买一赠一卡,你先去后门等叔叔。我在那里偷偷把模型给你,你找个地方藏起来,以后谁也不知道。” “谢谢叔叔!”吕嘉乐开开心心地去了后门。 随后事情也就发生了—— 第一次下手时,周霁还不熟练,晦暗、紧张等等心情裹成心脏的一张网,不断驱使着他收紧手指,直至孩子在他怀里失去呼吸。接下来将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装入后车厢转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蒋飞听得怒火中烧:“你居然用孩子社交?” 如果没有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吕嘉乐会跟着一个陌生男人离开吗,当然不可能。审讯室众人心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意的是——周霁自己就有一个孩子,他居然能狠心对差不多岁数的孩童下手? 这般杀人不眨眼。 简直令人心生胆寒。 有什么下不了手的? 在梦境中,江雪律注意到了男人的眼神。他看向自己孩子时,眼神覆满温情,看向旁人时,即使隐藏得很好,也遮盖不住,那种看家畜猎物的目光。 先掠来的猎物,自然是方便宰杀。后掠来的猎物兼具了摇钱树的作用,方便勒索。 自己的孩子和猎物,从性质上就不一样,怎么会不忍心。花年年案也与吕嘉乐相同,都是精心挑选后下手,吕嘉乐被诱骗,花年年是在前往钢琴教室的路上独自一人时遭遇袭击。 “这些想法,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霁眼球转动,微笑着陷入回忆。 最初只是萌生了一点念头,想勒索一点钱财,渐渐地他看到一群穿着富贵的小孩子在他面前晃荡,周杰却因口吐含糊被推倒在地,众人嘲讽他小学不收某些地方存在障碍儿童。他才坚定了内心的想法,他要犯下一起惊天大案——他要让自己的孩子即使终生存在缺陷,后半生也衣食无忧。 他开始审视江州市的富豪名单,成日驱车在街上游荡,搜寻最好下手的目标,他与海外有了联系,他开始学习反侦察技巧和弃尸藏尸最好的方式。 无数想法、多年筹划聚沙成塔,最终催生了一个恶魔。 当出国申请有望的消息传过来那一刻,他的决心也从天而降:两年了,是该动手了。 为了小杰,他没什么做不出。 父母之爱子,本就要为之计长远—— 这本要持续一天的审讯,不过半天就结束了,张局都惊叹刑警队的效率。 “警官先生,我说完了,我可以提我的条件了?”周霁忽然道。 秦居烈望向他:“什么条件?” 周霁毫不犹豫就道:“我要见这个举报人。” 此话一出,如寒风吹进了审讯室。 蒋飞正在埋头记录,提到那个举报人,瞬间警惕地抬了头。秦居烈缓缓放下钢笔,向前倾身,冷冷注视着,“你想知道他的信息?” 他脑子闪过那黑色卫衣的身影,喉咙里挤出几声冷笑,“不可能。你想吃喝拉撒,见家属或者律师一面,我们都能满足你,其余的你想都别想。” “没错,你想都别想。”蒋飞大拍桌子,表现得十分强硬。 见举报人? 每一个警察局,对举报人的身份信息绝对保密,更别提,他们江州市局连举报人长什么样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那些模糊的监控,只能看出是一个年轻男性! 周霁清楚警方的底线,主动退了一步:“我可以把六亿赎金从海外账户拨回,不请律师为自己辩护。”他只想知道,他输在哪里——难道这个举报人是趴在他床底下,或者他的第二人格吗?为什么连他精心挑选的抛尸地都知道。 警员们一听也差点气笑了:“追回赎金是法律义务,你不履行也会强制执行。至于律师,我们倒是要看看,上了法庭有哪个倒霉律师想接你这个烂摊子,给你辩护。” 江州市律师界群英荟萃,可两条人命、六个亿外加证据确凿,摆明了没有翻案减刑空间,搞不好庭审还要全市直播,完全是一块烫手山芋,任何一位爱惜羽毛的律师都不会自砸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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