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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乐新看着还想说些什么难听恶毒的狗话，就连老实巴交的陈述都眼神复杂地盯着苏青，有些欲言又止。 苏青大概想到，丁乐新这个大喇叭已经将下午嘲讽他的事情宣扬了一遍，而陈述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这才会这样看着自己。 老实巴交的农村娃娃，进入大城市后，学会做的第一件亏心事是背刺室友，心绪难安是正常的——但是苏青没有义务安抚他受惊的心灵。 苏青没有理会这两人，径直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和还在看书的何存幻打了一声招呼，便爬上了自己的床铺休息。 从始至终，都没有将一丝一毫的眼神放在两人身上。 没什么好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道不同不相为谋，没什么需要多费口舌的必要了。 大学教会苏青的第一课：千万不能以貌取人！ 助学金的事情已经结束，苏青没有拿到预想的助学金，只能在兼职上更加努力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想要踏踏实实走得更远，手里就得有足够的资本。 次日是周末，一大早，苏青就动作轻缓地起床收拾了，吃完早饭之后，在校门口的公交站坐13路公交车，先去那个教数学的学生家里，从首都大学过去需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 这个学生叫于望远，是一个听话到呆板木讷的男生，教了他两周，苏青发现，于望远几乎没有自己的想法，他的一切都是听从父母的安排，父母说什么就做什么。 就连上厕所，都是他妈妈说到点儿该上厕所了，他就去上厕所。 苏青上课的时候，于望远听话的对象就变成了苏青。 苏青说哪里做错了，于望远垂着脑袋，悄悄拿起橡皮擦掉重新写。 苏青说题目有其他的解法，他就低着头独自思考，而后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写下另一种解题过程。 苏青说休息，他就立即将手里的笔端端正正放在草稿纸上，然后端端正正坐着，目视前方，仿佛不做题就是一种休息方式。 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没有一点儿朝气，说严重点，苏青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个青少年该有的生气。 于望远就像是一潭清澈见底的死水，能一眼将他的所有都看透，却也明白他的死气沉沉。 就像死水里不会有任何活物，他的内核也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思想。 苏青不确定，是他自己天生性格如此，还是家里给的压力太大。 又到了该休息的时候，苏青放下习题，让于望远歇歇脑子。 瘦小呆板的男生乖乖放下笔，开始了目视前方。 厚重的额发挡住了他的额头，苏青只能看见他白皙的侧脸。 没一会儿，于望远的妈妈就敲了敲门，端进来两杯鲜榨果汁。 苏青起身，于妈妈笑着小声问道：“苏老师，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苏青摆摆手，说道：“没有，我们正好在休息。” 于妈妈将果汁放下，看着听话的于望远，神色满意，说道：“那就好，我打了两杯果汁，你们喝一口，润润嗓子，也补充一下维C，对身体好的。” 苏青伸手接过，说道：“您客气了，不用麻烦的。” 于妈妈将另一杯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果汁放在于望远面前，于望远便乖乖端起来，一口一口喝掉。 “哎呀，不麻烦的，为人父母嘛，应该的。” “我们就这一个孩子，难免要多操心，他最近成绩掉的有点厉害，已经出了年级前五。” “我和他爸爸着急的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要麻烦苏老师再多上上心了。” 苏青面色平静，淡然答道：“您放心。” 得了应承，于妈妈端着于望远喝完的空杯子，临走之前还叫苏青尽快喝完那杯果汁，时间久了影响口感和营养。 房门再度关上，房间内一时陷入静谧。 良久，苏青像是很随意地问道：“最近成绩下滑了吗？” 于望远转而面向苏青，却依旧低着头，闻言点了点头。 苏青又问：“那是什么原因呢，自己有想过吗？” 于望远点点头，又摇摇头。 下一秒，苏青略带点笑意的声音响起：“咱们上课这么久了，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是的，从一开始面试，到现在上了这么久的课，于望远从来是低着头，没有正眼看过苏青一次。 “看来是我太凶神恶煞，让小朋友害怕，所以不敢看我。” 于望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苏青很有距离感，可是不算凶，讲课也很细致。 苏青又说：“那你讨厌我吗？” 于望远摇头。 苏青就说：“那你愿不愿意和我交个朋友？”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条关系多条路，咱们做朋友，以后说不准还能互相帮助呢？” “怎么样，于同学愿不愿意帮助我？” 这下于望远思考的时间有点久，但是最终像是没忍住诱惑，还是点了点头。 苏青循循善诱，“那朋友之间总不能见了面都认不出来吧？你要不要看看我，记一下我的模样？” 很久之后，于望远才像是慢吞吞探出龟壳的小乌龟，慢慢抬起了头，在看见苏青面前的果汁时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目光上移，于望远头一次看清了苏青的长相。 苏青也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学生完整的模样——长相清秀，只是眼神黯淡无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谨慎，面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 课上了一个月，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苏青面色平淡，说道：“好了，那我们现在正式认识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于望远目光闪躲了一下，又落在了那杯果汁上，很快，像是鼓足了勇气，又一次直视了苏青，而后点了点头。
第27章 家教（二） 于望远这副谨慎又期待的样子，简直是像极了小白兔初次离开洞穴的模样。 苏青靠站在桌边，说得理所应当：“那作为朋友，我们要互相了解一下。” “第一个问题，是不喜欢喝果汁吗？” 这个问题，没有涉及隐私，只是很寻常的话题，这让于望远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点，身上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于望远又瞥了一眼那杯橙汁，压低了声音，慢吞吞说道：“我不喜欢橙汁。” 苏青话接的很自然，像是再正常不过：“橙汁的话，我还行，不讨厌，作为朋友，有义务替你扫清障碍，那下次的橙汁，你可以不要喝的那么着急，等你妈妈出去了我替你喝，可以吗？” 于望远喃喃重复：“可以吗？” 而后像是骤然回神，眼睛明亮了一下，点点头，肯定说道：“可以的。” 苏青笑了一下，说道：“好了，一人一个问题，现在该你问我了。” 于望远像是从来没有被人赋予提问的权力，当即愣怔，有点不知所措，有点无措地问道：“我应该问你什么？” 苏青神色温和，说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于望远轻声呢喃：“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的？” 苏青鼓励他：“对，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朋友，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回答你，就像你刚才回答我一样。” 于望远垂下眼睫，思考了一会儿，带着点犹疑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水果？” 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力，骤然被赋予，小心翼翼，也只能提出这么无伤大雅到有点幼稚的小问题。 苏青面色不改，答道：“我喜欢草莓。” 于望远低声说：“妈妈不让我吃草莓，说全部都是农药。” 苏青也压低了声音，说道：“草莓太脆弱了，不好偷偷带过来，那这样吧，下次上课的时候，我可以带草莓糖给你尝尝。” 不能吃到草莓，却可以吃到同样也是于妈妈的禁止物的糖果，于望远眼睛变得亮晶晶，用气声说道：“好。” 两个人说着悄悄话，背离现有的规则，在樊笼里扯开一点空隙，定下了叛逆的契约。 接下来的上课时间，于望远依旧坐得板正，学的认认真真，唯一有变化的是，他学会了发言。 这是一个弥足珍贵的进步。 苏青给予了积极的肯定和鼓励。 下课之后，于望远明显有了点不舍得情绪，初次拥有的朋友，让他不想这么快又变成一个人。 只是于妈妈等在一旁，于望远便又变回了那个木讷呆板的于望远。 出门之后，苏青紧接着赶去下一家，那个高二男生的物理家教。 从于望远家里坐公交过去，需要十分钟。 这短暂的十分钟里面，苏青靠着窗，感受着暖阳照在身上的舒适，回想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说实话，自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面长大，苏青没有养成助人为乐的热心肠，《枯木逢春》的存在，也让苏青难以确定这是真实的世界，可是或许是有那么一瞬间，可怜的于望远让苏青想起了小时候孤苦无依的自己，那触动了苏青心肠柔软的一面，于是苏青生出了一点儿怜悯之心。 就当日行一善吧，在下车的时候，苏青在心里这样想到。 下车，进小区，上楼，寒暄，上课。 这个高二男生名叫谢然，也算听话，只是与于望远比起来开朗活泼许多，偶尔也会耍耍嘴皮子，犯犯中二病，说几句天马行空的胡话，或者是聊聊自己班里的八卦。 苏青觉得，谢然这样才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青少年应有的模样。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了课也不好好听讲，人坐在椅子上，眼珠子到处乱转，思绪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苏青指节敲了敲桌面，唤回谢然早就神游天外的意识。 “我说少爷，您想什么呢？这会儿脑子里的大戏演到哪里了，说出来咱们交流交流。” 谢然嘿嘿一笑，露着大白牙，说道：“没演没演，我又不打算坐影帝，演什么戏。” 苏青说道：“我看你那神色荡漾的模样，想着你脑子里说不定已经演到人生巅峰了，万众朝拜了，还想让你说出来让我也体味体味。” “没呢老师。”青春洋溢的少年人拖长了语调撒娇。 苏青微微一笑，就像是可恶的恶魔，果然，下一句话更难听了：“所以没有在演戏，那是在考虑以后的就业方向吗？” 话题转得太过突然，谢然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苏青淡然道：“毕竟，以你目前的成绩来看，虽然说考不上985院校，211也很困难，但是年轻人嘛，有的是力气，就业方向也不用拘泥于小节，去工地搬搬砖，或者是去刷刷腻子，一天整个一二百，养活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谢然的目光在苏青面上滑过，又落在苏青手上捏着的成绩单，心里落下一把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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