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二件称心如意,让他忍不住放声大笑的事了。 可如今,孔缺沙哑的,甚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已经不成调的声音对他重复,他那双眼从鲜血中睁开,看着他,像是恶鬼从地狱中睁眼,孔时不自觉发颤。 他说:“你不配。” “你个龌蹉,腌臜沟渠里的垃圾。” 孔缺被人从横波峰的山头,一脚一脚踹到了山脚,他每因惯性滚动下去一段停止后,就会又人狠狠补上一脚,踹在腹部,背上,或者任何一个地方,让他无穷无尽,无穷无尽的滚下去。 从仙界滚到人间。 丹鹤冲过来护主被他骂在原地,丹鹤至今不能飞,躲不过那一脚的话,从此他就要一个人生活了。受辱不难,难在一人独活。 横波峰好高好高,他没了仙骨却被人吊着一口气踹落山峰,他护着头,肩膀每一次磕在台阶凸起时他都在想。 他才不要死,他才不要信一个坏人的谗言,他要活着,活着问问那两个人“为什么不来看看他。” 孔缺落地时,天光大亮,太阳从东方升起,他的血凝在了脸上,他想他这一生,好像所有重大的不堪的经历,都发生在一个月华盈天的夜晚。
第10章 [cp]《修心》10 父亲和师兄会来找他吗? 应该会的,孔时看着那么健康的样子,看来融骨融的不错,师兄已经不用去五荒十洲给他上天入地的找药,也自然会有时间闲下来去横波峰看看他。 只要他来看他,就肯定会发现他不见的,他就会去找父亲,父亲会来寻他的,到时候他就跟父亲抱怨,他要让父亲好好罚孔时。 若是换成从前,孔缺想了想,他一定要跟孔时打个死去活来,让孔时还他的仙骨,他哪怕已经不像个人了,可他的仙骨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灵物,他的养弟如此待他,自该将他的东西归还。 这是孔缺第一天在山峰脚下,仰躺在树下想着如何报复他的养弟。 没了辟谷丹,他和千千万万的凡人一般要食三餐饮清水,孔缺终于攒了点力气扶着树干爬起来,在还没出阳光的清晨,从凝结夜露的宽大树叶上舔食了水分。 好脏,好恶心,他的手脚连着被踢的胸口和腹部也好痛,可他不得不像狗一样去舔舐,因为他的喉咙干烧的要将他整个人烧掉。没有食物他能活三天,没有水他只能撑一天。 那片叶子,让他撑了两天,撑到他不得不连摔带爬的去往凡人城镇。 父亲和师兄一定还在外面,他要活着见到他们,他要亲口问问他们。他不能死,哪怕没有尊严也没有骄傲的活着,他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 这是他因为没有一口食物,烧到吐胆汁的第三天。 孔缺有些时候想,孔时划掉他的脸也不错,起码这张如今布满疤痕的脸,实在是看不出从前一点恒煜长子的样子,这让他在跪在地上求着别人施舍他一个馒头,从污水里看到自己脸的时候,不至于想起从前那些风光的岁月。 原来没了庇护,他连一个废物都算不上。 他从从前站着鞭打坏人的小公子,变成了双腿跪在地上求着别人给口饭吃的小乞丐,不过只用了三个月。想死简单,可想活,太难。 他的手脚不同程度的断掉愈合,不太疼,完全没有他夜夜抽骨之痛。孔缺要是父亲能来找他,他就不要说那些话了,他只想问问。 父亲,我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师兄,我真的是你的师弟吗? 一年零十天,那天天下大雨,寒日终到,他想,我怎么就从从前一个天之骄子成了如今人人都能踩一脚的淤泥? 这样活着,等着问一个问题,有价值吗?孔缺早就该在那个肮脏的屋子死去,他怎么有脸活到如今? 是他虚假,奢望的以为,他还有家人能陪他渡过一切难关,所有不好的事不是因为有爱就能熬过去吗?难道不是吗? 一年零十天。 孔缺从横波峰摔下,除了丹鹤,无人寻他。江州水冷,日后,也别寻他了。 梦,醒了。
第11章 [cp]《修心》11 熟悉的吊顶,散着着安神香的空气,雾拢似烟的围帐,孔缺猛然起身,他甚至在床头看见了那盒红豆糕,食盒被施了术法,开着盖晾了一夜的红豆糕还如刚出笼时皮脆馅糯,是昨日师兄特意买给他的糕点。 孔缺握了握手,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刺痛让他知道这不是梦境,那些已经让他刻骨铭心的不甘和不可置信才是幻梦,“师弟,该喝药了。”青瓷盘轻碰桌面,修竹拿玉石锁灵打了一只碗,里面滚着褐色的药,药色清透,百年药材的灵气都锁在这一碗中,分毫不泄。 能得此药,需要用同样刻了锁灵阵的药罐熬上两个时辰,功力高深者在倒药时用灵气裹着药液流入碗中,期间不得分神,有一丝一毫的失误都会导致药效流失。 药罐药碗,是父亲亲手雕的。药材,是父亲四海五湖寻的。药,是师兄几年如一日的熬的。送药,也是师兄日日清晨送到嘴边的。 这是他的父亲兄长,对一个草包的溺爱。 孔缺很有自知之明,他也自然知道外面的人为什么都说他是草包,只怪他住在仙门灵脉最好的地方,修炼算不得刻苦却也绝不是懈怠,可就是这样,他弟弟都到金丹了,他却直到十五岁才筑基。 就连这场筑基,还是父亲与师兄送他的一场造化,从他十岁得气之后生生用灵药灌养五年才算真正修仙入门。 他越是感受到父亲师兄的殷殷期望,越是在自己寸步不进的修为上懊恼急切,也越发看那些空有道行却欺男霸女的人不顺眼,恨不得将这些拿着别人梦寐以求东西却不好好为人的畜牲都打死打残罢了,他这么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自然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故而也不解释,这草包的纨绔名字倒是越传越远了。 弄的真像,恒煜真人有个仗势欺人的废物儿子一般。 “师弟?师弟?怎么还不来喝药,你不是喝药挺积极的吗?你,”从前孔缺从不落药,父亲师兄的好意与他的期望全在这一碗碗药上,他舍不得辜负任何一个人。 “师兄,我先出去一下,回来便喝。”孔缺穿着里衣,赤着脚就踩在了地上,他从凳子上越过去,细伶伶的脚踝上带着挡伤的脚铃,轻轻一响人就不见了。 “这药,”修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孔缺本就被惯的无法无天,现在倒是更胆大了,这药都不喝了就往外跑,他看了一眼浓郁灵气的药,默默施法维持原样追着孔缺出去,小祖宗这药要喝到晋级金丹一天不落才行。 一天都不能少,少一天药效都会不够。 孔缺的脚踩在地上粘了灰,落到地上碰了泥,他一个被人碰了衣角都要露出嫌恶眼神的人,如今却心甘情愿急迫的碰了脏。 他跑到了兽营,在一片虎啸蛟吟中找到了鹤棚,修竹到的时候,只看见那个跑的长发散乱,浑身白衣只带了一个脚铃护身的小公子,他踩了一脚污泥,抱着一只拉轿撵的丹鹤,笑着哭。 他笑得那么好看,真心实意不带讽刺也不带任何别的意味的笑,就是开开心心,仰着头抱着丹鹤在笑。 笑的泪流满面,笑的丹鹤无措的低头长喙啄吻着他的发,安慰它的小主人。他抱着他的丹鹤,那个梦里唯一为他追下山的丹鹤,他抱着它蓬松的羽毛,温热的肉体,抱着活生生的丹鹤。 那个到他死都不承认,为了救他没从孔时手下跑掉的丹鹤。梦里没人去凡间找他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只有丹鹤没陪他是因为它来找他了,它来找他了,只是没能陪他。 大梦一场空。 “好好的怎么哭了?你要是喜欢丹鹤,我就去多给你抓几只,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哭了,来先把药喝了。”修竹拿出手帕细细给孔缺擦了脸颊的泪,他甚至和哄小孩子一样,把药碗喂到孔缺嘴边。 孔缺啜了一口扭开头:“师兄。”修竹跟着他的脸转碗,眼睛认真的看着他喝药的嘴:“嗯?” “师兄。”药喂不进去了。修竹已经陪他折腾一早上了,他抬头看着孔缺的眼:“怎么了?” “我要是失踪了,你多久才会发现我?” 修竹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生病又开始说胡话了:“我日日给你送药,你别妄想摆脱我下山去闯祸。” 原来只要一天就能发现。 孔缺乖乖被修竹一口一口喂完了药,他刚醒却觉得自己累极了,他梳洗后又躺回了床上,修竹巴不得他天天呆在横波峰,最好永远不要出去惹事。 孔缺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这次睡得依然不安稳,之前梦里那些东西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出现,侮辱,剥骨,割脸,真相,一幕接着一幕在他眼前重放,不断交错,直至变成一句话:“你占着我的身份。” “你用的是我的身份。” “你恬不知耻的享用的一切,都是我的身份!”梦魇缠人,恍生心魔。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一道灵气清醒灵台,嘈杂纷闹的声音骤然消失,只有一道寡淡清冷的声音提点:“凝神静气,心台清明。” 孔缺皱起的眉渐渐散了,那只手沾了他的体温变得温热,指尖碰了碰他的额角,替他擦去一滴汗,那个声音高贵温柔,低声哄他:“要好好吃药,我替你寻药不易,盼你早凝金丹。” 孔缺心魔退散,陷入昏睡前浑浑噩噩的想,他们对他这么好,不会是梦中人的。 守着他的父亲师兄怎么会舍得如梦一般对他。
第12章 [cp]《修心》12 孔缺高烧三天,他灵力低微却也是修仙之身,平常与凡人疾病早已隔着天埑,如今无伤无痛的接连高烧了三天,修竹急得连恒煜都从主峰请了过来。 孔缺前两天烧的无知无觉,每日都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用银勺细细的灌下去,在发烧的人嘴里甜的东西都能带上苦,更何况是这种古怪味道的液体,孔缺合着嘴不肯下咽一口。 冰凉的手指带着雪气,卡开他的腮,轻按了一下他的舌根,然后喉咙生理反应的痉挛还没起来,就被人抬着头灌进去了碗药,那药是熟悉的味道,却腻的他整个胃袋翻滚。 孔缺连吐都没力气,他难受的上下滚动着精致的喉结,却连一口滋润都没有,他烧的口腔都是高温。 太难受了。 直到一个冰冷的怀抱抱住了他,冰凉凉的,像是夏日的冷泉冰块,生病的孔缺没力气折腾,他甚至都没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就在这个不熟练的怀抱里蹭了蹭脸,将自己埋了进去。 抱着他的人坐在床边,腰背挺直,双手端庄的像是捧着一本孤本,细看才能发现,他身姿僵硬的不成样子,就连一缕银发被怀中人压在脸上,他都没变动一下坐姿,他生疏的像是第一次做这件事,只会保持一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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