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倚霜问讯,立即转换了策略。先前他以为只用像对付狼人一样武力压制即可,现在看来,是他大意了。 渡霜剑挽得如同精致的山花,吸血鬼身上腐白的肌肤瞬间被削下来几片。 白骨森森。 而这厢,黑女巫见势不对,气上心头。 “小鬼,身边人一个个死去的感觉怎么样?很不好受吧?”她阴沉的面容像是浑身死气的死神。 在巫师帽下看不清楚的双目突然闪过一抹亮光,似有摄魂之能,令瑞恩希呼吸暂停了半刻。 小男巫吞了吞口水。 ……什么意思? 她在说什么? 是在示威吧……是在威胁他,她要杀掉他现在身边的人吧…… 肯定是这样。 “别想吓唬我,我不会被你吓到的。” 然而黑女巫下一句话,立马将他侥幸的心理全部打碎,令他直觉坠入了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寒井之中。 “彩虹小镇……育婴堂。” 渡霜剑发出争鸣,轰然间如有雷电劈过。 瑞恩希脸色刷的变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你做了什么……” 好像答案已经一目了然无需再问了,但他不死心,他要问清楚。 “呵呵,黑死病,这就忘了?”黑女巫笑了下,“真是该死啊所谓的神的宠儿,早就预料到你要坏我好事,提前找到你的位置,屠了全城,却还是让你跑了,太阳女神可真偏心啊。” 轻飘飘的几句话,像一把巨大的铁锤,直接敲碎了瑞恩希膝盖。他站不稳,浑身都没了力气。 是……因为他? 他一直以为只是天灾,是姆妈和伙伴们不幸,遇上了无人幸存的黑死病。 可现在黑女巫告诉他,是因为他,全小镇的人才殒命于此。 黑云笼罩,阴翳难散,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在眼前闪回。 他单薄的肩上瞬间背负了成千上万条性命。 他是小镇的灾星。 他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风呼啸着。 “别听他胡说。”风与眠听了这话,从战场上撤离下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瑞恩希。 楼倚霜余光一扫,顿感不妙,更是加快了手速。 屏了一口气,不再周旋。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吸血鬼再是豪横,也扛不住剑剑到肉,如同雕花一样,闪烁着寒光的渡霜剑将他骨头上的肌肤一一削落,手肘膝盖各处关节一一敲碎。 “一群蝼蚁。”楼倚霜冷道。 最后,吸血鬼不堪重负,在一次抓挠动作后,如山坍圮般倒下了。 “救……我。”吸血鬼耗尽最后一点气息,苟延残喘,向黑女巫求救。 然而黑女巫只看了他一眼,“蠢货。”右手一挥,将亡灵法师的白骨吸在手中,脚底下瞬间出现一座金光闪闪的法阵,就在眨眼之间,黑女巫的身影消失随着金光一同消失了。 楼倚霜见状抓住渡霜剑抛掷而去,渡霜剑划破空气,发出剑鸣。 但可惜晚了一步,插在原本黑女巫站的土地上。 “……让他跑了。”楼倚霜收回渡霜剑,稍有些不甘。 但并没有过多留恋,一个腾跃落在瑞恩希面前,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慰。 瑞恩希双目失神,神情恍惚,呢喃道:“追不上的,她跑回西境了……” “她用的是西境的传送阵,因为魔力高深,可以在外地开辟临时传送阵,但落点只能是西境原有的传送阵……” 所以他才会说,黑女巫跑回西境了。 “好,那不追了,我们先回去。” 瑞恩希却仿佛没有听见,双目痴呆地望着黑女巫原本的方向。 楼倚霜这时才意识到,方才那句话恐怕不是给他说的,而是瑞恩希说给自己听的。 他看了看风与眠,眼中有些嫌弃。 让你看个人你就给我看成这样? 风与眠用眼神无声地抗议:那她躲在吸血鬼身后用嘴巴说话我还能跑过去把她嘴堵上不成? 楼倚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将目光移回瑞恩希身上。 他伸手搂着瑞恩希纤细的腰肢,担心人随时会倒下去,臂弯紧紧揽着。 方才那黑衣女子说的话,虽然他正和吸血鬼打得不可开交,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联系上瑞恩希先前哭着让他给画卷加几个人,他几乎是马上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瑞恩希心善,见了乞儿都忍不住掏钱袋,要让他知道黑衣女子为了杀他而杀了他身边乃至于整个小镇的人,而他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心理负担必然十分沉重。 黑衣女子愚不可及,此举攻心亦是险而又险,但的确有效。 而且一举两得。 楼倚霜将瑞恩希的金毛脑袋放进自己胸口,揉揉短发,“没事的,和你没有关系,是她心怀不轨,作恶多端,罪不可恕,小瑞恩希也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她心术不正,也不会引起小镇的黑死病,更不会有那么多人丧生。这和瑞恩希有什么关系?只是借口而已。” “她害得小瑞恩希从小离开了姆妈,害得小瑞恩希和小伙伴们阴阳两隔,当然是她的错,小瑞恩希何错之有?” 不知是哪句话触及了瑞恩希心口那柔软的血肉,他轻轻“嗯”了一声。 “都是她不好……” “对,都是她的错。” 怀中人轻颤的身体缓缓平静了下来。 楼倚霜直接将瑞恩希打横抱起,让他把脸埋在自己怀里。 “有印象么,这里,”楼倚霜放轻了声音,“初相遇的地方,雁荡山。” 风与眠啧啧嘴,初相遇的地方,噫。 第一次听楼倚霜说这么多好听的话,原来不是个闷葫芦啊。 “嗯……” “山里有些小宠,要去找它们么?”楼倚霜虽不喜那些野狸,但也只能拿他们来转移瑞恩希的注意力。 “找,找……”瑞恩希失神的眼睛转了一下,鼻尖在楼倚霜胸口无意识蹭了下,“要找宝贝……” 楼倚霜愕了下,风与眠这时插了话来。 “找宝贝?找宝贝来白玉京啊,我们白玉京宝贝多的是,要什么有什么。” 楼倚霜一记眼刀飞过去,“你白玉京内鬼抓完了?” 风与眠:“……” 风与眠:“聊这些就没意思了啊,搞得跟白玉京精神领袖似的。” “你叫我一声,我可是两肋插刀,马上就来了。” 风与眠说着,突然神色一变,折扇挑着瑞恩希的下巴,“他,晕了?”
第62章 一双眼睛。 一双晦暗的眼睛,在无光无色的黑暗空间透着亮光。逼仄,狠厉,充斥着诅咒和怨气。 隐隐传出诡魅的笑声,犹如在幽谷敲打着悬崖峭壁,回响。 像是在水里,浑身轻飘飘的,左摇右晃,睁不开眼。 瑞恩希艰难地睁开一丝缝,刺目的亮如同天光泄露,刹那间灼伤了那双湿润的绿眸。 他迫不得已又紧闭双目。 小小的双手在眼眶上揉个不停。 “我要玩,我要玩!” “不给你,这是我的娃娃,你待会又给他弄脏了。” “给我嘛,我保证不会弄脏他的……” “不给不给——哈哈哈哈,来追我呀!” 宛如清风轻吻风铃,滴滴嗒嗒,叮叮当当,哗哗啦啦。 好熟悉的声音…… 瑞恩希鼓起勇气再次睁开眼,光亮柔和了许多,他只是有点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目光便紧紧追随欢声笑语而去。 一个浅金色长发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个娃娃,风风火火在前面跑着,伸手跟这个个子稍矮一点红色卷发小男孩,伸着手,跌跌撞撞追着小女孩。 不知为何,瑞恩希不受控制地跟着跑了过去,好像他也本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 二人跑到灯光幽微的楼梯转角处,楼梯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穿着一条白色围裙,怀里抱着一个水盆,右手还拎着一个红色小桶。 “跑慢点,莉莉安,里昂。”她含笑看着追逐的小孩们,“待会有人要摔得衣服脏兮兮的,哭成小花猫了。” “我才不会,”莉莉安吐了吐舌头,“只有……我们都不会哭的!” 这话说得瑞恩希有些心虚,只有他动不动就哭。 “我也不会哭了……”他小声解释。 可他的话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莉莉安对着优瑞安笑,粉色的嘴唇咧得大大的,一口就能咬掉半个面包。 瑞恩希等了一会,有些尴尬,又重复一遍:“我也不会哭了,姆妈!” 还是没有人搭理他。 怎么会这样。 明明姆妈最关心他了,莉莉安和里昂也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 从小娇惯的瑞恩希小嘴一撇,置气地踹了下楼梯脚。 然而下一秒,莉莉安转身过来,怀中的娃娃令瑞恩希霎时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有着一头微卷金色短发的小男孩布娃娃,绿色的眼睛弯弯,穿着简单的手缝衣服,脸上有些脏,许是抱了多年,但总体看得出来还算精致。 瑞恩希愕然地去摸这个娃娃。 这个和他极为相似的布娃娃,无端带来了危机感。 娃娃从他手中穿过。 或者说,他的手从娃娃身上穿过。 水绿色的圆眸再度睁大,相比之前的震惊,眼下更多了几分惊恐。 怎……怎么回事? 他去抓姆妈的围裙。 那时常被他们几个抓得皱巴巴的围裙……也从手上穿过去了! 他收回手,不可置信。 视线顺着双手一路内移—— 小小的双手摊开,肉乎乎的,胳膊上的肉只多不少,白白嫩嫩,肚子微微突出,双腿只比水桶高一点点。 是小瑞恩希没错呀。 “莉莉安,里昂,你们怎么不理我?”他哼哼两声,一定是他们在搞恶作剧。 骗不到他。 莉莉安却没理他,“姆妈,我来帮你拎水,我可有力气了。” “我来我来,我有肌肉,看!”里昂不甘落后,弯了弯胳膊,得意洋洋。 “我,我也帮姆妈提水……” 瑞恩希也弯腰去拎那个不大的水桶,三个人把水桶围得严严实实。 水桶拎起来了,水却摇摇晃晃。 “莉莉安,里昂,你们都是我的乖孩子。”姆妈站在楼梯转角淡淡地笑着,从一楼窗户照进来的和煦日光笼罩着她的面容,温暖而柔和。 瑞恩希睁大了眼,“那我呢,我呢,姆妈?” 姆妈没有说话。 水桶飘走了。 水桶被莉莉安和里昂拎走了,二人一路笑,一路争吵谁力气更大,谁是最乖的孩子。 只有瑞恩希,仿佛被下了魔咒,僵在原地。 明明他握住水桶的边缘了,明明他也帮忙了,明明他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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