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想她不仅仅是精神域损毁造成了失忆,而且封存过部分重要记忆。”燕煦猜测道。 “遂徊也说他记忆收到过修改。他幼年不认识字,但是会写自己的名字。”应帙问,“当初遂徊父母的事情严重到这种程度吗?” 燕煦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在思考这段过去应该如何解释给后来人听,最终万般前尘往事都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埋怨:“都怪周琼这煞笔,非要找那么个哨兵。我跟她说了一万次,不要找他不要找他,这世上那么多哨兵,为什么非要找一个脑子有病,身体有病,精神域也有病的哨兵?……但她就是不听,跟下了降头一样,非说是什么命中注定,契合度有那么重要吗?我和识笺83.1%的契合度难道就过不下去了吗?” “他们之间的契合度很高?”应帙听出了弦外音。 燕煦不爽地说:“……也就那样吧。” “我和遂徊的契合度是94.4%,”应帙说,“遂徊的父母是——?” “也就……”燕煦抿了抿唇,表情越发的臭,“比你们高两三个点吧。” “灵魂伴侣。”应帙瞬间明白了什么:“如果是灵魂伴侣的话,那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像下了降头一样,非那人不可了。”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经历,明白灵魂伴侣对于特种人的诱惑力度。 但同时他也不理解:“遂徊父亲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反感?” “一个不法组织的杀手。”燕煦说,“被大头目洗了脑,专门替他干一些杀人越货的活,手下人命无数,就算活到现在,遂徊也得在牢里见他的爹。” 应帙没有想过遂徊父母之间的身份差距竟然这么大,还在脑内消化巨大的信息量,就听燕煦继续说:“龙让这人,可恨也可怜,他不是本国人,是东南那边的贫困战乱小国偷渡进来的,连个户口也没有。因为哨兵的身份,不知道怎么就被骗进了邪教组织。 组织的领袖是一个向导,改造了他的精神阈,让他一个普通哨兵成了极狭精神阈,只能感知到领袖一人的向导素,因此被迫为领袖卖命……” 燕煦顿了顿:“也不是被迫,他被那老头子洗了脑,觉得组织头目是他至高无上的拯救者,心甘情愿做他掌下的利刃。” “这事按道理应该闹得很大,为什么到我们这里一点也不知情?”应帙问,“你们特意封锁了消息?” “封锁了,但主要还是因为是跨国犯罪。”燕煦解释,“组织的成员大多是国人,但基地在国外,北边最乱那块。我们当时申请了国际逮捕令和联合办案,还因为队伍资历太浅差点没抢到这个任务,就算到国外也处处碰壁,三天两头被遣返。” “那周琼阿姨是怎么和遂徊爸爸遇上的?” “组织为了杀鸡儆猴,让我的队伍别找他们麻烦,下了阿琼的性命单,龙让是执行人。”燕煦说,“但是阿琼和龙让是灵魂伴侣,他们之间超高的契合度打破了那道加在龙让精神阈上的人造枷锁,龙让没下得去手,回去领罚了。” 她继续:“其实我也能理解阿琼,一个强大、神秘又身世悲惨的哨兵,对于一个豪门出身,无忧无虑且具有理想情怀的向导来说,真的没办法产生任何抵抗力。阿琼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找龙让就是为了吃苦,为了他,她真是把下辈子的苦都一并贷款吃完了。 龙让被头目操控了那么多年,三观很有问题,还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组织,说头目当年收留了他,给他一口吃的,他的命就是属于那老头的,还觉得周琼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就是和他玩玩的,对阿琼若即若离,也不看他那样子,阿琼能图他什么? 而且他精神域都是伤,也有轻度的过激防卫症,遂徊的病根本就是遗传他,还加重了。因为他这个病,周琼身上一直带着伤……” 说到闺蜜的糟心男朋友,燕煦根本停不下来,一不留心就讲得时间过久,导致在大堂殷切等饭吃的周琼忍不住起身过来打探情况,“首席?” 燕煦和应帙瞬间噤声,然而就在这时,厨房门外忽然响起遂徊的声音:“阿姨……” “小徊?” 两人并没有聊天,但因为遂徊的这声打断,让厨房内的两人能够调整好状态,假装旁若无人地端着菜走出来。 推开门走出去,和遂徊对上视线的时候,应帙莫名有些语塞,他故意多跑了两回,看遂徊也故意留在厨房,等到其他人都去了大堂之后又和遂徊说起了悄悄话:“你又听到了?你怎么天天偷听?” “……是你们声音太大了。” “我们声音大?有本事你去问城主听到没有?” “那我就是偷听不可以吗?”遂徊理不直气也壮,“好奇自己父母的身份有问题吗?” “……”应帙叹口气:“没有问题,我主要是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不就是个黑户吗?”遂徊状若无所谓地说,“虽然我一时之间也说不准到底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惨,还是有个眼瞎失忆的妈和脑残罪犯的爹更惨。” 都惨。 应帙看向遂徊,看他平静的目光和冷淡的神情,意识到身侧这名黑发哨兵心性坚韧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接受能力也极为强悍,设身处地地想,应帙本人绝对没办法这么容易接受这些颠覆他全部认知的信息。 不过他还是为遂徊递去了一缕向导素,然后就看到遂徊在向导素的安抚下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所以还是介意的…… 应帙安静地等待遂徊平缓了情绪,随后才一起在城主家的大木桌前并排落座。 桌上的菜肴非常丰富,虽然没什么大菜,都是一些快手的家常菜,但正因如此,才特别有母亲和家庭的味道。 在周琼催促的声音中,燕煦缓缓摘下了口罩,抬头看向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一如她的猜测,周琼对她的面容没有任何反应,见到她摘下口罩也只是笑得更深而已。 剩下桌上唯一戴着口罩的人就只剩下了遂徊,他看到燕煦地动作以后也抬手摸上了口罩系带,应帙握住筷子,眼角余光瞥见周琼也停住了吃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遂徊的手。 口罩摘下,遂徊将它塞进口袋里,夹了一口菜放进口中,无事发生。 却而不是全然无事发生,应帙看到了周琼动摇、疑惑且失望的眼神,她似乎对遂徊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也通过他们莫名其妙要佩戴口罩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什么,但现在口罩都揭开,她对往事记忆极为灵敏的头痛症却没有出现,这令周琼困惑不已,又极为失望。 所以这群人在她面前一直带口罩……只是因为喜欢带口罩???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只有聂景行是真的在吃饭,吃的特别开心,连连夸赞周琼手艺好;周如翊记挂着伞,吃了两口就又回去摸伞了;周琼食不知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燕煦想的事就很明显了,一看就是刚才没骂过瘾,还在肚子里骂人;应帙在梳理信息,准备晚上再和妈妈好好聊聊,这次一定要注意避开遂徊。 至于遂徊,他和城主一样,也在疯狂干饭,吃得碗碟干干净净,吓得聂景行连忙把最后一碗饭让给了他:“下午随便让你干点活就饿成这样,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不给你吃饭。你看应帙吃相多斯文,你呢?像只猴。” 遂怀不搭理他,闷头苦吃。应帙倒是在夸赞之下忍不住再端正了些吃饭姿势。 在辛苦养大的半个弟弟面前吃了闭门羹,聂景行吃饱喝足无所事事,瞥一眼看着就很无趣的应帙,转而去撩拨周如翊。 “这什么伞啊?款式还挺独特的。”城主在周如翊面前蹲下,“城邦里没卖的吧?” 周如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伞的由来,就哈哈笑装傻,“不就是一把普通的黑伞吗?” 聂景行又看了这把伞两眼,倏然说:“别乱动这把伞,很危险的。” 周如翊动作一顿,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机关伞。”聂景行指着这把伞,回头目光扫过所有人,“东南特别流行这种伞,首席你都不知道?” 燕煦惊讶地走过来,接过周如翊手中的黑伞,左右看过一遍,递交给聂景行,语气中不自觉有些紧张:“……我还真不知道,是哪里有机关 ?” 聂景行正要演示,倏然却想起什么,抬眸看向应帙和遂怀,“真是巧了,下午刚跟他俩提过的人,我从那人身上学到的知识晚上就用上了,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心理学说法?” 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的幽默,全部都目不转睛地等待他演示。 聂景行也没有吊着众人的胃口,示意周如翊避开一些之后,在伞柄上轻捏,接着又用力拗折,看得周如翊都紧张,生怕他将这把‘父亲的信物’弄坏。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伞柄折断,聂景行谨慎地将断面朝外,却没有见从内发射出什么暗器,他仍旧保持着警惕,小心地晃了晃,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从而判断里面有没有东西。 很快,众目睽睽之下,伞柄内掉出一卷发黄的纸张,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显然里面还包着什么。
第126章 机关伞内居然真的藏了东西,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里最兴奋的那位无疑是周如翊,她抢在所有人之前捡起那卷纸,小心又快速地拆开,两枚金色的小玩意从纸中滑落,被她眼疾手快地用掌心兜住。 周如翊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手中的物品上,没有留意到身边几个人不自然的表情,她展开纸张,上面果真写了字,却是她不认识的语种,歪歪扭扭,写字的人一看就是文化水平不高。 ……爸爸是外国人,我还是个混血儿?周如翊困惑地将纸递给周琼,“妈,你认识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周琼微微抿着唇接过纸,垂眸快速扫过一遍:“不认识。” 说着,她将纸仔细叠好,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另一边周如翊又开始研究掌心里的另外两个小玩意:“这是……长命锁?”她对着光仔细观察着,发现上面竟然也刻有文字,同样是外文,和纸上的是一种文字。 金色的小锁仅有成人指节大,纹路清晰,工艺很复杂,周如翊看到的它们瞬间就意识到这一定是父亲为她准备的。 一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也会这样认真为自己的孩子准备礼物吗? 两枚锁上刻的字并不相同,在周如翊盯着长命锁发呆的时候,遂徊同样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枚精致小巧的金色饰品。他亲眼见到了母亲,也见到了他的同胞姐妹,对于还活着的人,他的心态很复杂,但对于一个再也见不到的逝者,他就只剩下了怀念和悲伤。 一枚看得见摸得着的长命锁,永远比其他人口中的话语更加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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