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的爸爸会把鳝鱼切成一段一段的,和青笋一起爆炒。她总是放了很多辣椒,我第一次吃,被辣得哇哇大哭。我妈妈看我哭,心疼地哐哐捶旁边看笑话的爸爸。 那似乎是很幸福的岁月。我想起来,尽管寡淡,但我仍觉得幸福。 可当这细微的幸福来到我的心田时,我又立马否定了它。如果没有我,他们肯定会活得更好。 我对我的父母而言完全是一场意外。他们其实应该心狠一些,不让我出生。这样,他们不用为了我停下六年,荒废了自己冒险家的事业。假如他们没有荒废这六年——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早死去? 我明白其中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可我仍固执地觉得这是相互影响的。如果没有我,他们或许现在还活得很好。 如果没有我,一切会变得更好。至少伊芙不会为了救我而被斩首。 在伊芙去世的很久以后的今天,我依然没有勇气去回想那时的情景。是我的愚蠢造成了他的死亡,我的好心酿成了他的牺牲。我那时十七岁,我太幼稚了,幼稚得把战争当作游戏。 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忘怀。我抱着两个淋满了血的灰色粗麻布,缓缓地从战场走下来时的绝望。 ‘这是什么。’白瑞德瞎掉了一只眼睛,他用仅存的那只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我手里两个包袱。 ‘这是伊芙。’我一左一右缓缓地举起它们。 它们一个是伊芙地头颅,一个是伊芙的左臂。它们是伊芙,是我的朋友,我在前线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没有我,伊芙不会死去。 我太蠢了。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明明我只要像一把武器一样,不断地开火——开火——开火,就好了。 可我偏偏有让我痛苦的人格。那个人格羸弱胆小,让我恐惧伤害。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也不愿被任何人伤害,于是,我小心翼翼,以为能够践行底线。但最后——最后,别的人却要为我的‘不愿伤害’买单。最后,我伤害了所有人。 假如我不是我,假如我是一个拥有An体质的alpha或者beta,也许我不再会犯下优柔寡断的错。我大概率会变成alpha沙文主义的猪,愚蠢,目空一切,不可一世。 但没什么,就算我变成那样,也比现在的我好。至少,那样的我绝不会失去什么,也不会让别人失去什么。 或者,我没有An体质,我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omega。我不会再十七岁就被调到前线,我不会再受人信任,又将他们辜负,我愚昧的、软弱的、无能的善良,不会要这么多人为我买单。 为什么我要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我是一个An体质的omega? 为什么有了这样的能力,我却无法正确地掌握它?为什么我要有人格,而无法让我成为武器?为什么我总是失去,总是让别人失去? 我好像是一个拿着枪的婴儿,除了无助地哭泣,乞求他人的怜爱,我什么都做不到。更糟糕的是,哪怕到现在——我那个羸弱胆小的人格仍没有咽气,它一直在哭,不停地哭,它恐惧暴力,害怕战争,仍想逃离这一切。 当我所有的伙伴们义愤填膺,当我身边所有人为刻骨铭心的仇恨投入到战斗,我表现得和他们一样冲动。 可实际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我已经疼痛到麻木,浑身上下只有疲惫,疲惫,疲惫。 我不想夺去任何人的生命。可我不得不去夺去,驱使我不断开枪的,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责任。有人因我而死,那么我必须也因他们而死。 我要一直在战争里,直到死亡,才能停止。 我从床上坐起来,我望着不远处的书柜,那儿的第二排抽屉里,就放着我的配枪。 我萌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我想把枪管塞进嘴里,然后按下扳机。 这种爆发的渴望,险些将我吞噬。仰仗着仅剩不多的理智,我跑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夜晚的风呼呼地吹过来,楼下的黑暗深不见底,但我已无暇顾及其它。为了避免我真的就这么杀死自己了,我直接跳了下去。 我需要寻找一个能帮我的人。 这是我跳下去的瞬间里,脑海唯一的想法。 凌晨02点,裴可之摘下眼镜,停下笔,细致地翻看手里基地的病人档案记录。 他耐心地检查每个来访者的信息。确定一切无误,他合上这个厚厚的本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舒服地泡完澡后,裴可之穿着浴衣,在吧台榨了杯柠檬汁。这是他的习惯,在发现柠檬汁能美白,他就一直在睡前坚持饮用。哪怕还是会被酸得打颤,裴可之也没有放弃。 和往常一样,2点30,裴可之擦完身体乳,关灯,赤裸地躺进被窝,准备美美地睡觉。 就在他要拉下眼罩时,窗户突然被一股外力”呲啦——“声拉开。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出现在裴可之的窗台上。 裴可之从床上坐起来,手下意识抓住被褥,挡在胸前。他看向窗户那儿逆着光的影子,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想法——这算什么,裴可之看着自己的动作,哭笑不得,算阉ge焦虑吗? “喂。” 一道熟悉的嗓音传过来。 蹲在窗台上的人跳到地上,从暧昧的黑暗里,走到屋外倾泄而入的月光中。 那个名叫姜冻冬的omega直勾勾地盯着裴可之,圆圆的眼睛,如裴可之很轻易地联想到一些猫科动物。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不请自来的omega相当霸道,非但没有登门打扰的愧疚,还迅速双手环胸,颐指气使起来,“快点,起床,看看我的心理问题。” 如果是这个omega的话,好像不论他做什么,都不值得惊讶。裴可之想。 姜冻冬踱着步走到裴可之床边。 裴可之抓着被子的手顿了顿,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您真的是来找心理医生的吗?” 走到他跟前的姜冻冬“哈?”了一声,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床上的裴可之,反问道,“要不然呢?难道我是来看你睡觉的?” 裴可之也无所谓端着彬彬有礼的那一套了。他伸出双手,微笑地停住姜冻冬脱睡裤的手,“如果是谈心里问题的话,您不需要脱衣服的吧?” “啧。”裤子脱到一半的姜冻冬翻了个白眼,“不是都说了是心理问题吗?心理问题不脱到最后——你能看见的啊!” 裴可之要被姜冻冬的蛮不讲理逗笑了。 “其实您穿着衣服,我也能看见。”他说。 姜冻冬现在却没心情和他在嘴上磨磨叽叽地打仗,他更想真枪实弹地来一下。 “你看上去就是喜欢和病人搞暧昧的不正经医生。”姜冻冬不留情面地说。 裴可之微微睁开蓝色的眼睛,他摇着头,叹着气感叹说,“这真是非常严厉的指控。” 姜冻冬不耐烦了,下达最后的通牒,“做不做。” 这次,裴可之难得没有再弯弯绕绕,他松开按住姜冻冬的手,点头笑着说,“我很乐意。” “早这样不就行了吗。” 于是,裴可之的屋里,又多了一个赤条条的人。 虽然才结束腺体摘除手术不久,对信息素的感知能力不算很强。但姜冻冬,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裴可之的触觉类的信息素—— 很温柔、很温柔的拥抱。 他这种人,以后肯定会成为最受欢迎的心理医生。姜冻冬有些走神地想到。 姜冻冬摊开身体,他躺在床尾,脸庞暴露在月光下。他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张望什么。 裴可之是很温柔的人,和他一起,是和柏砚截然不同的体验。姜冻冬说不上哪个更好,但显然,他对裴可之还不习惯。 “用点儿力行吗?”姜冻冬坐起来,一把拽住裴可之的耳朵,“你别逼我扇你。” 裴可之的耳朵霎时间就变得通红。他却不恼,连一点儿不悦的痕迹都没有。“你想要疼痛?”裴可之温和地问。 姜冻冬眼看激怒裴可之失败,撇了撇嘴,又躺了回去。“这样才爽啊!”他理所应当地说。 裴可之笑着,他伸手,轻轻抚姜冻冬脸颊上澄澈的月光,“那试试不疼痛的爽吧。” 姜冻冬却对裴可之的柔情毫无反应,他躺在雪白的被褥里,冷冷地瞥了裴可之一眼。 这似乎确实是一场不错的心里辅导。 在酣畅淋漓的巅峰时,人的意识会迷蒙,很多真心话总会更容易地从心口溜出。 “是愤怒吗?”裴可之问姜冻冬。 姜冻冬的面色红润,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不是。” “是哀伤吗?”裴可之接着问。他顺便将被汗打湿的头发,捋到脑后。 姜冻冬眯着眼睛,打量着露出额头的裴可之——这样的裴可之有攻击性多了。 “不是。”他说。 “是失落吗?” “不是。” 赶在姜冻冬又要不耐烦地拿脚扇大耳巴子前,裴可之总算准确锁定了他的情绪。 “是仇恨吗?”裴可之问。 这次,姜冻冬的回答出现了停顿。 他现在感觉太温暖了,温暖得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是裴可之在拥抱他,还是裴可之的信息素拥抱着他。 等裴可之用和缓的、轻柔的语调,再次重复这个问题。 姜冻冬回答,“是。” “那是在仇恨什么呢?”裴可之接着问,“仇恨失去,仇恨被不公平地对待,仇恨被剥削,被迫面对残酷的一切?” “不。”姜冻冬说,“我不仇恨别的任何人。” 姜冻冬的身体里好像被种下了春天柳树的种子,他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四肢在柔软的被褥里舒展着,大脑中也哐当哐当的,灌满了暖和的湖水,融化了那些阴冷的思绪。他呼出的一口气,那些气,好像都变成了一只只燕子,从他的胃里叽叽喳喳地飞出来。 在裴可之冰冷的蓝色眼睛的注视里,姜冻冬平静又含糊地说,“我只仇恨我自己。”
第177章 IF1-是萎人也没关系(七) 救援军,的确是非常好的工作。 在基地待了一个月,我依旧不喜欢基地,这里到处都是傻X的味道,alpha的浓度含量极高——着实令人窒息。 但我挺喜欢出救援军的任务。尽管任务繁多,经常半夜收到临时救援通知,被迫从睡眠里屁滚尿流地爬起来,但救人这个行为本身就让人觉得有意义。 前几天,我在三道和不靠谱的几个队员的辅助下,钻进一架着火时空的飞船驾驶舱。 我双手紧紧握住被灼烧得发红的方向盘,手上的特质手套很快融化,紧接着,我的两个手掌变得血肉模糊。一大片皮肤直接被烤熟了,黏在把手上,滋滋地冒着白烟。可我不敢放手,整个身体向西南方倾斜用力,避免它坠落到首都星城市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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