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朝梁若安的方向跑去,脚步变得异常轻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好像这条腿有它自己的意志。 两个男人围在车前,打开车前盖,嘴里嘟嘟囔囔着向十八代祖宗请安。程望海低头借着一辆辆轿车的掩盖慢慢靠近货车。轻轻打开货车后门,他双手抓着门框,用那条好腿发力爬上后车厢。 巨大的腥臭味袭面而来,卡车里挂着十几头被纵向切开的猪肉。梁若安躺在车厢的一角,像是一只随时等待死亡的小鹿,哆哆嗦嗦的颤抖的蜷缩成一团。 程望海走过去小声道:“梁若安!” 梁若安没有反应。 程望海用力的推了推他说:“快跟我走!” 梁若安一个激灵的坐起来,他抿住嘴角,声音微弱的说:“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拉走。”程望海说。 “傻瓜!你还有家要回。我没有。” “你可以回我家。”程望海说。 “回你家?真的可以吗?”梁若安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一丝希望但瞬间熄灭,“你真的愿意带一个陌生人回家?” “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我的朋友。” “朋友?”梁若安瘦削的脸上出现一种痛苦的神色,“你了解我吗?你就当我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你叫梁若安,我们在国外患难与共半年,我......” “程望海。”梁若安坐起来,他失去眼角膜的双眼空洞的望着虚空道,“不要相信任何人。” 就在这时,货车驾驶室传来一声咒骂:“操!什么破车!又抛锚了!” 程望海把耳朵贴到货车车厢前方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 “喂!你去物流中心开一辆新车过来!这破车坏了。你丫的,让你干就干,少废话!” 程望海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全身疼痛起来,他听出这个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是苏全。是三天两头去他们家骚扰他搬迁的苏全,是苏以萧的父亲苏全,是绑架他的苏全。 苏全说:“我去看看货,你去给老板打个电话。” 脚步声和粗壮的呼吸越靠越近,程望海感觉自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像是所有墙壁都开始朝他挤压起来。他紧紧攥住刀,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嘀嘀——”声响起,苏全朝货车门走来的脚步声停下,然后慢慢远去。 程望海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他回过头来对梁若安说:“没时间了,我们走。” 只见梁若安全身像僵尸一样异样的弯曲着,他的脸狰狞恐怖,嘴唇青紫,眼睛盯着虚空,他朝程望海扑来,程望海急忙闪躲。 程望海看到梁若安手里捏着空空的药袋子,说:“你把整袋药全吃了!” 梁若安突然僵硬的一动不动,嘴角却露出微笑,他瞬间倒下去。 程望海眼看见梁若安眼中光泽一点点褪去,像是月光吸走了他最后的灵魂。 他死了。 程望海推了推他的身体,他像是条野狗一样蜷缩着瘫在那里,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程望海心如刀绞,一个宿舍7个人,半年里死了5个人,梁若安是第6个。饥饿、疾病、自杀、逃亡、送去集中营,仿佛他们如同蝼蚁,无人在意更无人问津,他们活着或者他们死去没有任何区别。 这不是人类的世界,这是动物的世界。在这里没有文明也没有法律,他们只是制造金钱庞大机器上不值一提的可替代零件,一个下去,另一个会上来。 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死去。像是沙滩上的画,像是树叶间的风,好像有些形状,好像有他们的存在,但是时间一过,所有的归为空寂。 一丝风从门的缝隙中吹来,吹动着梁若安长发,梁若安死的时候表情却是如此的愉悦,像是看到了什么,是解脱吗?是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的留恋吗?还是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另一个没有痛苦的天堂呢?他会向神请求什么? 程望海凝视他蜷缩的身体,他脱下身上长衣覆盖住梁若安的脸,心中默默的念一句再见,转身轻轻推开门。透过缝隙,他看到远处一辆货车缓缓的开进来,大门敞开。 货车开进园区,苏全走过去冲着车里的人破口大骂。 苏以萧从车里跳下来,他一拳打中苏全鼻梁。
第15章 是狼,不是羊 苏以萧在暗夜中像一团火烧灼程望海。这烧灼不再是悸动,是烈焰般烧灼疼痛——发红发烫起水泡破溃焦黑,从里到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程望海冲过围墙洞口。凛冽寒风吹的他全身麻木,他奔跑在深夜的海市,肮脏的街道不停后退,警车鸣叫声四起,昏黄灯光下沿街一个个流浪汉发疯般对他大吼大叫。他从城区跑到郊区河岸,风穿过他身上仅剩的一件破洞衬衫刺入他的骨髓,眼睛模糊看不清世界。 他脑海里浮现出梁若安死之前的一抹微笑。梁若安是谁?他是谁的儿子?他想起他们的两次逃亡,想起梁若安那空洞的双眼,想起他们一个屋子的六个人模糊的面孔,他下定决心,他要为他复仇,他要让所有这些人付出代价,他要回到山城,他要把这些罪犯全部关进大牢,就算到死他也不会放弃这个目标。 就算到他死他也不会放弃目标! 这个信念撞击着程望海的心头。 这个想法好熟悉,好像是他从小到大听到过的无数次的话......程望海在这一刻突然理解杨雪......也许杨雪曾经也想重新开始,也想爱一个崭新的新生命一样去爱他。也许杨雪就像是此时的程望海,想着梁若安的死,不能释怀...... 密集的雪花纷纷落下,像是是失真的电视机没有信号。 程望海疲惫的倒在河边座椅上,停下来的身体迅速降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原谅了母亲,原谅了她无情,原谅她深夜哭喊,原谅了她不能爱真正的他,原谅他哥哥。似乎在原谅的这一刻,他记起了母亲在寒冷的天气为他织的围巾,那条围巾就挂在他的橱柜里。走过眼前这条冻成冰的河流,这条一千米的冰层,他走过去就能到对岸,回到山城。回到他的家,回到他原本的生活。 他费力的睁着双眼,手脚完全像是冻僵了一般,感觉好累像是破了洞的皮球,只有眼睛还在朦胧的看着这个世界。山城在橘红色的彩霞下慢慢露出形状,他好像看到杨雪在家里点燃炉子,热腾腾的火苗窜出袅袅的烟。他看见他们一家四口人开心的笑着围着炉子吃着饭,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终于找到回家的路,像是所有春天都会到来,所有的期待都不会落空。 程望海缓缓闭上眼睛,他回忆起在冰城集训时也下雪,回忆起苏以萧为他放的烟花,回忆起苏以萧把他拉出那个冰窟窿...... 突然程望海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脚,他睁开眼,一个背着麻袋的流浪汉正在脱他脚上的鞋,他一个激灵收回脚跳了起跑远了十多米,心脏“砰砰”剧烈跳动起来。夕阳即将落山,如果他晚点醒来,就要冻死在这里。他走到冰面,“吱吱——”声奏响,一条狭长的裂缝蔓延开去。走过去成功几率太低,他又抬头看着远方跨海大桥的关口。他犹豫一下,跑到路边垃圾箱里翻出破旧的报纸和塑料袋掖进衬衣下。 天色渐暗,世界一片灰白,程望海揉揉眼睛,生怕再次堕入梦境。河边步道上偶尔有几个遛狗的人匆匆穿过。目的地越近身上越热,他用手扶住了那条伤残的腿,那只腿走起路来虽然还是会七扭八歪但是好像重燃了希望。程望海想,回到山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报警。第二件事就是去治疗他的腿,他想要游泳,他想要去尝试他曾经不敢尝试的任何事。 三层高的崭新深蓝色海关建筑出现在眼前,程望海走进警卫室。 “我被拐卖到海市,我......” 两个东南亚男人疑惑的看着他,程望海又用英文重复一遍。肥胖警官朝他点点头,他带着程望海穿过积满雪的院子,走到后院一个房间前。 打开门,杨姐吞吐着烟雾,红色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是他。” 程望海脖子感到一阵刺痛,他垂目看到一根针头扎进他脖子里。头晕目眩,他瞬间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当他再次睁开酸胀双眼时,他全身颤抖的躺在满是冰块的木桶里,只有头露在外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咬牙坐起身,发现右腰上有一条鲜红长伤疤。他心狠狠往下一沉,难道被割了器官?他的全身肌肉紧绷起来,呼吸加速。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程望海想喊出声,可是那气息变得异常嘶哑,像是巨石压在他的声带上。 杨姐叼着电子香烟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到他前面的烧烤架上上把一块切好的肉放到铁板上。 “刺啦”一声,油声四溅。 “逃跑是要付出代价的。”杨姐撩开她红丝绸吊带上衣,一条相同位置的白色的疤痕显露出来“怎样?和我一个标记。” 弥漫的肉香开始飘过来,程望海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起来。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一口饭,饥饿感开始席卷全身,他觉得眼睛不受控制的盯着杨姐筷子下的烤肉。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程望海喊道。 杨姐挑挑眉毛,说:“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倔强、不服输。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跟我干,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干什么?杀人越货!我们一个屋子六个人全死了!你就想让我干这个!” “不”杨姐轻声一笑说,“我们杀的不是人,只是没有灵魂的臭虫而已。而你不同,你眼里有东西,像我一样。我们都是幸存者,这个是个幸存者的世界。我可以培养你。” “呸!” “还有一个办法。”杨姐说,“赎金100万。告诉我,你家人的联系方式。” “没有!” “没钱赎身,也不肯卖命给我干活。你说你会怎样?”杨姐走过来捏住程望海的嘴巴,把滚烫的烤肉肉掖进他的口腔,用力合上他的嘴。 程望海抵抗着杨姐的手不愿咽下去,他不想在碰她的任何东西。杨姐捏住他的鼻子,程望海感觉无法呼吸,他一口吞下那块肉。 “哎,这就乖了。”杨姐松开手,她笑着问““好吃吗?”梁若安的味道怎么样?” 程望海浑身颤抖起来,胃部剧烈的翻腾着,不停的反酸水上来。他嘴巴发苦,鼻腔发干,愤怒像是沸腾的水,一个泡接着一个泡冒上来。 “这是入会仪式。吃了肉你就是狼,不再是羊了。当然,前提你要被驯服。” “滚!” “你现在最有价值的,就只剩下你这张脸。如果不加入我们,那就只能被卖到顾家。”杨姐的脸上露出轻佻的讥笑,轻声道,“被干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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