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时都比现在年轻,这几年简暮变化尤其大,不怪韩云霁没能一眼把他认出来。而且认不出来才好,如果被他发现收购方是被自己看过热闹的自家员工的旧情人,那怪尴尬的。 几人笑谈着入座,总秘端来茶水放在桌上。 靖和的收购案自始至终都是温白一手操办,这场最终的谈判和签约都由他完成。简暮只负责喝喝茶胡思乱想,偶尔和靖和的人聊几句。 这间会议室和记忆里区别不大,只不过六年前简暮看到的会议室更凌乱一些,他推开门时,里面充斥着被霍予安泄愤撕碎的白纸,混杂着摔破的陶瓷茶杯和茶水,浸透了纸张,脏兮兮地胡成一团。 霍予安冲经纪人大发脾气,几乎要上手,被队友们死死拦着,不知谁发现了门口的简暮,大喊一声“来了!”。 看到门口表情空白的简暮,霍予安眼睛突然放出光亮,仿佛绝境中的人看到了照亮他全世界的希望,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浑身都充满了敢与所有人为敌的勇气。 但简暮亲手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乃至践踏了他的尊严。 简暮天马行空地想,那时候霍予安把自己踹骨折的桌腿是哪根? 当时霍予安差不多站在今天靖和韩总秘书所坐的位置附近。 ——是了,应该是他十一点钟方向这根桌腿,看上去真硬真粗啊,怪不得能让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把自己的小腿踹骨折。 “简总。” 忽然被喊了名字,简暮没能收住自己嘴角戚惶的笑,追忆往事而泛红的桃花眼撞上了对面alpha无论对谁都很多情深邃的眼眸。 “你感觉还好吗,是不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这个曾经有过不愉快的经历的会议室确实让他感觉呼吸不畅,简暮止住了下意识的否认,“这两天确实有点不舒服,我去一下洗手间,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出门左转,第一个转角右转,尽头就是洗手间。” 秘书起身,作势要带简暮过去,被简暮拒绝了:“我自己去就好。” 被秘书跟着,简暮不好意思开溜。 这场会议,有没有自己都一样,简暮来这里,只不过是鬼使神差地想看看,那个人这几年所工作的环境,见一见他所接触到的人。 从卫生间出来,简暮没有回会议室,而是坐了电梯来到一楼,走出大楼透透气。 这片商用楼周边几乎可以用荒郊野岭来形容,但园区内部的绿化倒还不错,种上了排列整齐的常绿树,哪怕是深冬,也呈现一片郁郁葱葱。 在大楼周边闲逛,不知不觉来到了停车场,简暮刚要往回走,忽然看见停车场旁的遮雨檐廊下,站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 简暮怔住。 一眼认出,背对着他的那个人是霍予安。 这人天生火气旺盛,将近零度的天,也只穿着一件黑色卫衣,搭配一条米白色工装裤,这身随性的装束结合那张被无数粉丝代餐校园文男主的脸,整个人从外貌到气质都鲜活明亮,看上去和大学生别无二致。 他打电话的习惯和六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不喜欢听听筒,此时正举着手机开免提。 “海哥,你最近有没有帮我接什么活啊?” “有啊,我正想和你说呢。”霍予安和经纪人王海都是大嗓门,简暮站在十米开外听得一清二楚。 “昨天《不晚》杂志来找我,说想要和你做个访谈,就是最近在四五十岁omega群体里特别火的杂志。放心,这活特别符合你一动不动就能赚钱的愿望,就脱掉上衣挤一挤肌肉拍几张照片,然后照着大纲回答问题,今天下午杂志那边会把大纲发给我,你提早做准备。” 霍予安:“有没有那种赚得多,来钱快的活?” 王海:“也有啊,华东这一块最近有好多商场和超市开业,想要请你去开业热场,我怕你不愿意,都给拒了。你如果改主意了,我现在帮你去联系。虽然这些活动跑一次的出场费不高,但它量大,咱们可以用量变引起质变!” 霍予安:“有没有赚得再多一点的?” 王海:“……再多一点?有!我偷偷和你说,你不要到处宣扬啊。我朋友开了家酒吧,他特别喜欢你,尤其是你的身材,一直和我说想要请你去跳钢管脱|衣舞,他给出的酬劳是跳一晚上十万。” 霍予安:“有没有再多一点的?” 王海不耐烦了:“你想要多高?” 霍予安:“也不用特别高,比如说一次一千万的那种?” 王海的沉默震耳欲聋。 霍予安:“海哥?” 王海:“实不相瞒,我在缅|北|妙|瓦|底也有一点门路。虽然你整个人大概率不值一千万,但我感觉如果把你拆开来卖,应该能多值几个铜板。怎么样,你愿意的话,我帮你引荐一下。” 霍予安:“……” 偷听的简暮:“……”
第8章 霍予安磕磕巴巴地问:“你……为什么在妙|瓦|底也有门路?” 他一直知道自己经纪人路子很野,但没想过竟然这么野。 “还能为什么。”王海说,“因为我有朋友之前被骗进去过,在里面待了两年,据说还混上中层领导呢,直到被反诈一锅端遣返回国,前段时间刚被判十年有期,该说不说这孙子在那鬼地方业务能力还挺强。” 霍予安:“能不能换一个不用我出卖灵魂也不用出卖肉|体,还来钱快的?我不想被反诈抓,也不想被扫黄啊大哥!将来我实在混不下去了,我还想着没准能去考公呢。” 王海:“你别喊我哥了,你才是我哥,我是你经纪人,不是财神爷,更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你想要的那种一次一千万的活,刑法里面给你列的清清楚楚,我给你转两块钱,你坐公交去图书馆自己借一本好好研究研究行不行?你小子到底干什么了,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没等霍予安回答,王海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又惊恐又带着“你终于忍不住了”的幸灾乐祸。 “我靠,欠这么多钱,你到底是去赌了还是去嫖了?你该不会碰到仙人跳了吧?你这人真的是,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点,有没有被人拍到?嘶……我就说alpha五六年不碰omega铁定出事,你看你这不就出问题了吗?” 霍予安想穿进电话那头掐死王海的心都有了。 “你他妈才被仙人跳了,老子虽然算不上根正苗红,但也好歹是个正经人,这辈子和黄赌毒不共戴天!” 霍予安咆哮完,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陡然松了松,语气也弱了下来。 最近脑袋被心头压力撑得有点胀痛,霍予安烦躁地薅了一把自己头发,和王海坦白实情。 “不是我出事,是我家里出事了。”霍予安蹲在地上,揪着路沿裂缝里的枯草,“我父亲的项目合伙人卷钱跑路,带着我们家的那一部分一起跑了,现在人联系不上。我们没有钱,项目也搁浅在那里无法开工。最迟半年,我们家要筹齐八千万,这个项目政|府很看好,我爸和我姐费了很大劲才拿到。半年之后如果还是没钱,可能政|府那边就要重新招标,到时候……” 霍予安没有说下去,但听到的人无不知道半年后仍然拿不出钱,政|府重新招标的后果。 霍家破产,熬了几年终于东山再起,再也经不起第二次动荡。 “海哥,我父亲以前是一个特别意气风发的人,那会儿四十多岁,把自己打理的和三十岁出头的小年轻一样。”霍予安直视前方的双眼找不到焦距,沉浸在记忆里,和王海呢喃。 “但是六年前,他突然老了二十岁,一夜白发,我当时还在京城读大学,知道消息后连夜赶回安海,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头是我爹。从那之后我就不敢喊他‘老头’了,我怕他真的会被我喊的越来越老。” “后来他重新振作,才有时间去捯饬自己,但是黑头发已经长不回来了,你们现在看到的他的黑头发,全是他每半个月跑一次理发店染的。” “现在又出事,我父亲,我姐,他们经不起再一次打击。我想我多多少少有能力帮家里做点事情,如果我拼了命去挣,半年时间,这八千万不是不可能。” 话音落下,两厢久久沉默,电话里只听到凛冬猎猎风声。 “行。”良久,王海咬咬牙说,“我尽力帮你,你最好做好一天只睡三个小时的准备。” “谢谢海哥!!”霍予安不无感激,他顿了顿,想起什么,“我记得一周前有一部校园剧想找我演男一,但我这边好像没有下文了,海哥,他们有联系过你吗?” “说起这个啊。”王海啧了一声,牙疼道,“被你死对头抢走喽!” 霍予安:“……行。”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挂断电话,霍予安收起手机从地上站起来。蹲太久了,哪怕身体素质再好,霍予安也难免感到头晕脚麻,他刚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往前跌了几步,扶住前面一棵碗口粗的树才站稳。 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墙角边站着一个人,身形高挑清瘦,没有多余表情的脸漂亮张扬,好像精美的bjd手办。 霍予安霎时愣住。 自从霍予安说出自己需要八千万开始,简暮便一直站在原地神游天外,直到对上霍予安的目光,他才如梦初醒。 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商场沉浮多年练就的心理素质让简暮在此刻偷听被抓包的情况下也能大大方方,硬着头皮表现出一副不尴不尬的姿态,目光平静无波,看着霍予安先是露出震惊的表情,然后软着一双过电般发麻的腿,缓慢朝他走过来。 有心逃避的人,是永远不会让人找到的。他们互相躲避,这六年来和捉迷藏一样两不相见,可无人不期待一次不期而遇。这短短十来米,霍予安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走了整整六年。 脚步异常沉重,就连心都是沉的。终于站定在简暮面前,霍予安感觉心口发热,眼眶泛着酸涩,隔着朦胧的雾气,用视线描摹这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 好像他们两人都从来没想过今生还能相遇,从来没在脑海中排练过重逢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哪怕平时再能叨叨,可此时此刻,霍予安只感觉脑子发懵,一片空白。 再次见到这个从前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最熟悉的人,霍予安终于尝到了相顾无言的苦涩。 从从前无话不谈到现在无话可说,如今他们之间隔了一条名为“六年光阴”的鸿沟。 “你……”霍予安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散步,路过。”简暮说,口中吐出的雾气随风摇曳摆动,转眼消失不见,像戳破了的梦境一晃而过,让人感受到催人泪下的真实感。 这声音和霍予安记忆里不太一样,少了年少时期不经世事的软,多了和此刻吹过的寒风如出一辙的冷和硬。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60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