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霍祁又说:“徐北也是,从研究所出来的时候,你们就很难过。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而难过吗?” 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林致与僵了一秒,然后猛地看向徐北。 徐北的下巴已经出现了,看不见完整的神情,但是他的嘴往下压着,形成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林致与眨了眨眼,徐北……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吗? 时间好像变慢了。 林致与站在楼顶的狭小空间里,他看着不断下落的冰雹,等待着那枚击中魏秦爽的冰雹出现。 水不知不觉涨上来,漫过几人的脚背,水滴声从远处,从近处出现,一滴一滴,在耳边慢慢靠近。 “啊——” 一声惊呼,林致与刚要动作,却见徐北直接把人抱起。 冰封到来,浑浊透明的水迅速冻结,在他们脚底凝成雪白的一片。 徐北的上半张脸,也慢慢出现了实体。在林致与的设想中,徐北救下了魏秦爽,应该是欣喜的,但他不是。 因为徐北的意识一直是清醒的,或许在丧尸体内,他也一直是清醒的。 徐北的表情非常悲伤。嘴角下压,眼睛看着怀里的魏秦爽,里面蕴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悔意。 徐北一直没有释怀。 魏秦爽看着徐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哭了?” 徐北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林致与知道他该带徐北走了,但他私心里,还是想让他们多待一会儿。 天不遂人愿,向导们的精神力没法支持这么久,从顶部开始,天空慢慢变成了一片虚无,不是白也不是黑,而是一种虚无的色彩。那种虚无吞噬下来,防护墙也逐渐消失了。 徐北注意到了这点,他把魏秦爽放下。 腿还处于被冰封的状态,于是他隔着几个人,对林致与说话,声音很小,但林致与看清楚了他的嘴型。 林致与的眼神倏地睁大了,徐北说的是—— “杀了我。” 虚无继续往下吞噬,徐北的脸刚刚出现,又消失了。 林致与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要趁着徐北的意识占上风,尽快解决病毒。 脚下的世界成了碎片,林致与打碎了这个幻境,他们回归了现实。 再次睁开双眼时,林致与看见徐北跪坐在地上,面上失神,他还没有清醒。 在顶部失去意识太过危险了,他们被移到了房间里。 林致与的身边已经挤满了人,哨兵们趁着病毒的意识被压下去的瞬间,击碎了屏障,此时都挤在这个小空间里,期待地看着他们。 最边缘的哨兵面朝外,警戒着,时不时抽出刀将试图从窗户上爬进来的丧尸挥落。 霍祁看见他醒过来,连忙过来拉住他的小臂。 林致与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边上围着的哨兵都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笑起来,计划成功了,没有白忙活。 林致与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霍祁,眼睛颤动着,说不出话来。 徐北的身体动了动,低吟一声,徐北抬起头来。 非常熟悉的,富有人性的,悲伤的神色。 徐北看着林致与,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杀了我。” 霍祁一下就明白了林致与的情绪为何而来,他也说不出话了。 “杀了我吧。”徐北再次重复,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我也知道它想做什么。” 林致与清楚这个它指的是病毒。 徐北哀哀地看着他们,语气里甚至带着祈求:“我压制不了多久,它很快就会清醒,只有这个时候杀了我,把它困在我的身体里。你们的计划才行得通。” “杀了我吧。” 霍祁看着他,嘴角颤动着,眼睛里泛出了水光。这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熬过了最困难的那几年,现在他最好的朋友祈求他杀了他。 徐北仰着头,神色全部展现在他们面前,是看不见底的痛苦:“我拥有了它的所有记忆……我最清楚……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们现在不动手,下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没有人回应他,徐北又看向孟菖。 “杀了我吧……” “我清醒了太久,我杀人,又吃人,那种感觉太痛苦了。” “我,我不想再一个人活下去了……” “让我解脱吧……” 周遭没有人说话,只有徐北的一个人在独自喃喃。 林致与垂下眼,悲伤在他心里蔓延。计划是他提出的,他最清楚形式如何,确实如徐北所说,向导精神力形成的压制坚持不了多久,很快病毒就要复苏。 “我来动手。”蓝聆枫走上前,她在一旁观望了许久,明白了局势,现下走上前,替他们解决这个难题,“你们有感情,我没有,我来动手。” “你们想清楚,时间不多了。”蓝聆枫干脆利落地把刀架在徐北的脖子上,冷冷地说,“再给你们最后一点叙旧时间。” 徐北垂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完好的半张脸面无表情。半晌,他又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徐北的眼里又开始冒出嗜血的欲望,他阖了阖眼,知道病毒又要出来了。 他张开了沾着血的唇:“小爽在你们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说完,徐北突然暴起。 他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手上的束缚,夺走蓝聆枫手中的刀,反手直接从胸口穿过。 徐北没发出任何哀嚎,而是静静地闭上眼,躺在地上,任由涌上的鲜血从他嘴角滑落。 孟菖受不住,蹲在地上,肩膀抖动起来。徐北最后还是没让他们为难,选择了自我了结。 他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他的死自我责怪。 与他的安静不同的是,包围着他们的丧尸突然嚎叫起来。 伴随着的,还有不断传来的重物落地声。 一个本来趴在顶端的丧尸坠落下来,用手抓住窗台,支撑着自己。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边缘的哨兵并没有做出驱赶的动作,而是愣在那儿,盯着丧尸看。 霍祁侧头,拨开堵着的人群,走到窗边。 丧尸还是那副糜烂的外表,扒着窗台的手可以直接看见其中的骨头。 不同的是,丧尸的眼神变了。 丧尸的眼睛里泛出了水光,里面藏着独属于人类的眼神,温良,具有同理心的眼神。丧尸的嘴大张着,从里面发出“嗤嗤”的声音,不像兽吼,也不像人类。 霍祁愣了愣,把人群驱散开,自己挡在其他人身前,然后把丧尸拉了进来。 丧尸躺在地上,四肢挥舞着试图抓住什么,霍祁压着人群往后退了一步。 林致与整理好了心情,他走向这个乱处。 丧尸的嘴里还是发着那种不明的叫声,没多久,他安静下来,睁着血红的眼睛,不再动弹。 “他恢复了。”林致与低声说,语气很轻,像是怕惊醒沉睡的人,“可惜他的脖子被咬烂了。丧尸病毒可以维持他的生存,但现在病毒消失了。他作为一个人类,失去了呼吸的重要器官,依旧无法存活。” 林致与绕开他,身体探出窗户。 从高处往下看,地上躺了许多密密麻麻的丧尸尸体。从高空坠落的,本来就在地面之上的,混杂在一起。四肢胡乱的堆叠着,地上满是棕黑的血液。 丧尸的传染方式非常简单,人吃人。所以几乎每个丧尸都缺失了作为人类生存的重要器官。一旦失去体内的寄生物,就要顺应着自然的选择,步入死亡。 颇有感慨,林致与低声道:“他们在死亡一次后,又迎来了第二次死亡。” * 回去的路上,林致与,霍祁和孟菖与其他人分散开了。 他们在楼底找到了一副棺材。棺材很突兀地摆在正中央,一入大门便能看见,不知是否是徐北为自己准备的。 徐北安详地躺在棺材中央,胸口的伤处被擦干净,他看起来很像睡着了。棺盖阖上后,属于他的气息不再泄露出来。 他们把棺材扶上装甲车。 蓝聆枫和安如海体谅他们,专门留了一辆空车给他们,现下车上只有三人,和一个棺材。 孟菖坐上驾驶座,开动。没有事先商量,她直接开往西处的某个方位。 同一座城市,距离不算太远,没开多久,装甲车就在一片空地停下。 “是这吗?”孟菖看着窗外。 一片空旷的平地周围是由铁架组成的通道。 比他们上次见还要更简陋了。 “是这。”林致与点点头,这里就是徐北所说的,他们第一次见死后的魏秦爽的地方。 徐北只说了第一次见面,但是实际上第一次见面是在蓬塔。那个距离不现实,病毒不会给他清醒着回到蓬塔的时间。所以他们猜测,徐北所说的是这里。 林致与按照直觉,沿着一旁的铁架走到最前方的台阶处。 没错,一座棺材摆在那。 棺材只盖了一半,露出棺主的脸,以及周围摆了一圈的,已经枯萎的花朵。 风吹日晒加上空气腐蚀,魏秦爽的脸已经无法辨认了。他们把棺盖阖上,抬上车,与徐北并肩摆在一起。 他们再次上路,这次车上是三个活人和两具棺材。 林致与和霍祁坐在两边,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诡异,他们此时的心情很平静,一切终将走向终结的那种平静。 装甲车晃晃悠悠地驶出城市,两人扶着棺,防止磕碰。 远处跑来一群羊,步伐颠倒,眼睛半合,头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林致与不禁皱起了眉,那种混乱的脚步,显然不是正常羊群该有的。 难道变异动物身上的病毒没有消失吗? 林致与有些担忧,他叫停了车。等羊群靠近一些,探出身体仔细查看。 不是因为病毒。林致与做出这个判断。 被他召过来的小羊除了步伐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它吐着舌头,把头趴伏在林致与的手上,费劲地大喘着气。 那是因为什么? 林致与摸摸小羊的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哪里被防护服紧紧包裹着。 他反应过来,是因为高温。 林致与眺目望去,入目所及的树叶都变得枯黄,蔫搭搭地吊在枝头上。防护服为他隔绝了热量,他才没有意识到,外界的温度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太阳正正好挂在中央,长久的日照,为本就闷热的天气又加了一把火。 后面会怎样变化? 林致与不知道,他只能寄希望于天意。 “孟姐,热吗?”林致与把羊群赶走,回头问驾驶座上的人。 他没有直接与丧尸战斗,身上的防护服是完好无损的。霍祁的也没有损伤。但是孟菖是作为前锋哨兵上场的,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战斗,防护服的状态必然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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