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从兜里掏出了个白色的记忆法术球,“我在判官殿的书库里找到了这个。云雾骗我说它碎了,其实他一直把它藏了起来。”他说,“我看过了,顺便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说完,李肆抬手,将记忆球狠狠地甩向地面。 这一次记忆球是真的碎了。 一阵强光过后,袁欢出现在了大营的中间,他身着红衣铁甲,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 那是他消散之前留在记忆球里的一缕残魂。 萧明绪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眸子里红光退尽,只剩下是大雪皑皑之后一片苍茫的大地。 袁欢却向他走了过去,将他搂入怀里,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明绪。够了。你等得已经够久了。我来了,我在这,不用再等了。” “我们和好吧。”我们和好吧。 将那些荒唐的,扭结的爱恨都埋进潮湿的土,任由其化成一张破碎的蝶翅,或是永世不烂的枯骨。 所有流离失所的孤影都已经魂归故里,罪孽与忏悔都有了可去之处。 自此,你不是君,我不是臣。你不是鬼神,我亦不是凡人。 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嗯。” 萧明绪伸手,颤抖拽住了他衣袍的一角,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很短的破碎的呜咽。 他们这样互相拥抱着,化成点点流莹,消失在了顾云雾的梦里。 李肆长长的吸了口气,他转过身,用手掌抹掉了顾云雾脸上的泪,说:“别哭。” “你用了。是吗?” “是。” 顾云雾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他抓住他的衣角,将布料一寸一寸揉进掌心,“我还能看到你多久?” “没多久了。”李肆说着,将一堆东西丁零当啷地塞进了顾云雾的怀里,里面是他的罗盘,玉坠,追踪符和长刀。“我得长话短说。” “我将血无祭进灵玉里魂魄散掉了,从此它只剩下些许修复魂魄的作用。但这已经足够了。” “我会魂飞魄散,但灵玉刻进了我的魂魄里,它会一直维护着我的魂魄,即使四分五裂也不会消失。” “云雾,找到我。将我带回来。” 李肆说着亲吻上顾云雾的额头,“抱歉那日打了你。”他的嘴唇下移,轻触他的鼻尖,“抱歉失手烧掉了院子。” 最后他将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抱歉,最后还是把你一人扔下了。”* 他睁开眼,又回到了天地的中间。狂风停了。 四周有数不胜数的火团,像是无数漂浮的孔明灯,将这一片混沌灰白的空间照得温暖。 他僵硬地动了动手指,抿着嘴望向这一片橙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脸颊滚落到了衣领上。 有人落到了他的身边,伸手将他的搂进怀里。紧接着又来了两个人围在了他的身旁。 是孟婆和黑白无常。 “小顾。”孟婆用手轻拍着他的背,顿了顿,又重新喊了一次:“云雾啊,回家吧。” 顾云雾眼睫猛地颤了一下,下巴抵在孟婆的肩膀上,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抱歉,孟娘。” 孟婆放开了他,怜惜地用手给他擦了一把脸,也不再劝了。 黑无常大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白无常却叹了一口气:“有事需要帮忙,就说。” “谢谢黑爷,白爷。” 顾云雾往后退了两步,向着周围的前辈,以及远处的阎王爷与崔钰一一行礼,扭身独自一人走了。 只有火光依旧追着他。* 月白被南王公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后,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南王公每日唉声叹气,说当神仙当成这样还不如到底下给人算命去,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思的小鬼头,谈情说爱把人都谈没了。真扫兴。 月白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图些什么。 李肆消失后的在很长一段时间,月白都没有再见到顾云雾。 一晃白驹过隙。 人间的皇帝驾崩了,在闻丧仪式上,月白碰到了顾云雾。他来参加自己的葬礼。 顾云雾没怎么变,见到他依旧笑意盈盈地打招呼:“月白兄,别来无恙。” “你这……不当皇帝了?” “嗯。要办的事情都办好了。托付的人会是个好皇帝。” 这些年顾云雾把过去的烂摊子收拾了一下,将寻魂人解散了。他还亲手养大了个孩子,教会了他为人处世。然后选了个良辰吉日,一个暴病而亡,溜之大吉。 月白对人间的事情不甚了解,只是隐约觉得氛围好像是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 百姓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轻松了。 月白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找吗?” “嗯。在找的。”* 白无常听手底下的鬼差说,有个老太太的魂魄异常难缠,三催四请了好几次,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跟着鬼差走。她不投胎,也不入鬼界,就在老地方耗着。 于是白无常拉着黑无常,亲自去一探究竟。 白无常刚落到院子的围墙上,就看到了个眼熟的后脑勺,他一乐,也不顾黑无常眼神中沉默的反对,随手捡起个石子就朝他扔了过去。 那人偏过头,接住飞来的石块,反手就扔了回来。石子擦着白无常的脸飞了过去。 “嘶……这当鬼王了脾气是不小啊。都敢还手了。”白无常揶揄道。 顾云雾有些不满地拧着眉头看他,“过奖了白爷,早卸任了。” “卸任了?”白无常从围墙上一跃而下,向他走了过来。 “本来就是靠着长离大人高抬一手才当上的,名不正言不顺。”顾云雾轻描淡写地说道,转头看向一个少女模样的魂魄。“花莹,大人们来接你了。” “不去!” “别闹。” “怎么?是你给她养老送终的。”白无常有些诧异。 “算是吧。”顾云雾苦笑道,“抱歉,孩子倔。”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李肆哥,你为什么不要我?”花莹龇牙咧嘴地喊道,还抽出空来使劲地瞪了白无常一眼。 白无常非常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了她,“跟我走吧你。人家是正宫娘娘。你什么身份?” 花莹被白无常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地任由白无常拎着。 黑无常走了过来,对顾云雾说:“那个开茶铺子的夏姑娘寿终正寝,投了个好胎。老刘前些日子也辞了官,去投胎了。我想……也许这些你会想知道。” 顾云雾抿着笑,说:“我知道了。谢谢黑爷。” 黑无常很轻地点了下头,“还在找?” “在找呢。”* 孟婆在鬼市里买昏了头,冲动消费的结果就是不得不一个人堆积成山的东西,在人群中艰难地挪行。 一个小盒子从那堆物品小山上滚落了下来,孟婆小小地“啊”了一声。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在她的腰侧将盒子接住了。 “一个人拿不动为何不叫人帮忙?”清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孟婆晃了晃神。 总给她帮忙的人不在了啊。 在孟婆发着呆的间隙,来人已经不声不响地分走了一大部分她手上的行李。 “云雾,你在这做什么?” “来还点东西。”顾云雾撇了撇嘴。 “见长离了?” “嗯。差点没被她用烟杆敲死。” 孟婆扑闪着眼睛,乐得直咧嘴,“当初你撂挑子溜得飞快,她气了好几年。” “她生气,是因为以为助我一臂之力之后玄冥会回来。”顾云雾掂了掂手上的东西,苦笑道。 “唉,玄冥那到处留情的东西。”孟婆忿忿道,“就该关地狱里。” 顾云雾轻轻地笑出了声,“他在地狱里就没留情吗?” 孟婆乐不可支,腾出只手拍了拍他的额头,道:“你说话小心着点。”两人心领神会地笑了一会。孟婆总觉得顾云雾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他看着依旧是过去的模样,火光一照,他的脚下便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太想一个人,想着想着就变成了那个人的模样。 孟婆把笑抿了回来,她垂下眼想了想,从那之后好像过去了快上百年了。 “你还在找吗?” “嗯。在找。”顾云雾微微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子,“快了。”
第67章 轮回(完) 近日,安南镇发生了件大事。 镇上荒废了快百年的老宅子被人接手了。听说来人是位姓顾的教书先生。他将旧宅子重新整顿了一番,开了个安南书院。 书院落成的那日,人们纷纷前去凑热闹,住在镇南的木匠老李正好从雇主家干完活回来,路过时便梗着脖子瞅了一眼。 安南镇的大人们鲜少让孩子去读书,大多是子承父业。所以书院承接的业务倒是挺接地气,代写书信代写对联代取名字,诸如此类。 老李虽然只是个手艺人,但心里总对读书人揣着一份不为人知的敬意。他不奢望自己的孩子们能登榜提名为官做宰,就是识上几个字懂些圣人的道理也是好的。 这一日老李回到自己家里,在小院里将工具搁下,掀帘走进了屋里。 一群孩子喊着“爹爹回来了”便拥了上来。屋里立刻热闹了起来。 邱娘子正喂着怀里的婴孩,抬眼看了他一眼:“今儿怎么那么迟” “老宅那开了个书院。去凑了个热闹。”老李在水盆那洗了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糖,给孩子们分了去。这才凑到邱娘子身边,他用手逗弄着那团软乎乎的奶孩子,说:“我们去求先生给他取个名字吧。” 这是他们的第四个孩子,上个月才出生。他一睁眼,瞳仁便总是滴溜溜的转,看着聪明伶俐。老李总觉得这孩子与他的那些个兄弟姊妹不同。 “叫四子就行了,废那钱作甚。” “唉,没几个钱。” 老李本想挑了个良辰吉日,抱着孩子去安南书院求个名字。谁知道那顾先生竟自己找上了门。 顾先生的模样生得极好,他往小院门口一杵,老李立刻就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蓬荜生辉。 “听闻李师傅手艺好,我那书院还缺几套桌椅,可否请师傅费费心,替我做了?” “哎。好说。”老李满口就答应了下来,他犹疑了一下,回头往屋内看了一眼,“其实……我们家老四刚出生。还没起名字,一直四子四子喊着,先生您看……” “当然可以。”顾先生抿着笑,“可否让我见见他?” 邱娘子在屋里将外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便配合地将孩子抱到了院子里,那孩子一看到顾先生,眼睛就像黏在他身上似的,一直追着他看,并向他伸出了一小团肉爪子。 “既然平日里四子都叫习惯了,就换个字吧。”顾先生伸了一根手指让那孩子握住,轻声道:“换成肆意而为的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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