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在我身边照顾我的仆役会在领我去饭厅的路上告诉我,“亚瑟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这位长满了雀斑的仆役在第二天被我拉到身前挡了一次芙蕾雅的刺杀,他中毒箭后并没有死掉,我托斯蒂尔找了一只恶魔在他濒死之际一点一点吃掉了他。哪怕没有亲眼得到他的感谢,我还是笃信他会认同我的做法,毕竟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充分发挥他的价值,让他死得其所。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得比想象之中快得多,在我们约定结束关系的那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先向沃尔特宅递了拜帖。芙蕾雅仍然“不在府上”,而我的生父和之前一样亲切地招待了我。 他对我用了不少拉近关系的话术,关心我的身体,甚至,在询问我是否开心的时候,他的眼底有流露出来的真切的好奇。矛盾的是,在我表明生活“有些不如意之后”,他会对我说,“埃里克,我的孩子,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因为一个月以来都在压制黑暗能量,我显露在外的神色从来没有和“容光焕发”沾过边。更何况,亚瑟到底没有吝啬到连一面镜子都不肯给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鬼样子绝对不算很好。 我装出苦笑的样子,问他:“父亲,我现在有什么地方能算得上好呢?” 男人扯出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话,我听得有些瞌睡,无聊到在心里数着秒数等着斯蒂尔回来复命。老沃尔特终于停下了他对亲情爱情与未来的演讲,他话语中的花团锦簇和我感受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可他的表情那么真诚,我一时分辨不出他没有没说谎。 我告诉他:“我会在今天和亚瑟分手。” 沃尔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受到黑暗能量的影响,我无法很好地判断人类琐碎细微的情绪,但只要拥有大脑和眼睛,大概都能明白沃尔特的这个月里那么矛盾的做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追问道:“父亲是因为我和亚瑟的关系才会承认我的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埃里克,你要想清楚,亚瑟是能够改变局势的人。”他补充道,“有些事情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你这样子有些任性了,埃里克。” 这一瞬间里我想到了克劳德·特里曼,他生前一直在追求这个男人的认同,甚至愿意放弃死亡中永恒的安逸,把未来压到对老沃尔特的报复上。 他的一切努力和悲伤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他该做的是染个黑发勾引亚瑟,然后在沃尔特为两家利益的勾连洋洋得意时和亚瑟分手。看看呀,现在沃尔特眼神里的紧张与谋算可做不得假。 克劳德·特里曼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效果甚至不如我一句“有些任性”的话管用。 离开沃尔特府的时候,我又一次看了看道路转角,它和我记忆中雪天的碎片并不完全相同,但我仿佛能看到跪在某个点上的芙蕾雅的虚影。我催动曾经看过的一重禁术,冲着那个位置念动咒语。 芙蕾雅穿着黑色长裙的虚影出现在那里,她亲吻着怀中的童尸,直到芬里尔脱下外袍搭到她肩上,她才终于颤抖了一下,同时感受到了寒冷和陌生人的寒暄。 芬里尔朝她递过咒语纸,我看过去,是复活的禁术,我手指点了点,让倒影停在这一瞬,拨开芬里尔仔细地看着纸页上的禁术——它和我使用的那个不尽相同,作为牺牲的原料并不是灵魂和生命之类的东西。 纸页上写着:“……以最深的渴望,换取所爱之人的性命。” 看清这些字之后,我倒退一步,让芬里尔的虚影回到原位。 他对她说;“我可以提供一场交易,你需要付出的只有一点点东西。我要交换的不是咒语,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人都不会为此痛失独子的母亲收费。鉴于我们的处境,我猜测你没有时间去搜集禁术需要的原料,遗憾的是,我也没有,不过……” “不要废话。”芙蕾雅抬起头,“你想要什么就拿去。” “禁术的本质是开启与黑暗之神的交易,你最深的欲望是给祂的供奉,我可以直接打开交易的通道,我所需要的好处很简单——我要的是你一半的情绪。” “我要你的快乐与悲伤。” 听完芬里尔的要求,芙蕾雅抱着我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她笑了。这种笑容熟悉得让我心惊。 “如果那是你想要的东西,就拿去。”她说,“没有什么是母亲不能为她的孩子付出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从芬里尔开始,转角处的人影一点一点消失,雪地的苍白也一同变淡,在最后一点虚影散尽后,斯蒂尔精准地出现在我身边,他跪在地上,把一支深色金纹的匕首捧到了我面前。 “大人,这是您向芙蕾雅·罗兰导师订购的匕首。”我下达命令的时候斯蒂尔向我保证过,这把匕首绝对和芙蕾雅在结集军时候用来捅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啊。”我口中发出单个的音节,瞬息之前,我看到年幼的自己胸膛开始有了微微的起伏,就在他跪下的地方。 我接过了匕首,把它笼进了袖子里。 “今年很暖和。”边往诺斯府邸走,我边和斯蒂尔聊天。 “是的,大人。” “不过我觉得会下雪。” “您想的没错,大人。” 这之后我们没有再交谈,直到我在诺斯府邸的门口站定,我才对斯蒂尔开口:“我想看一场红色的雪。” 我走进诺斯的府邸,走向亚瑟的屋子,一路上紧紧地攥着匕首,终于要实施计划的兴奋感笼罩着我,我的脚步都因此轻盈了起来。只差一点点,我的计划就可以按部就班地运行下去了。 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正坐在亚瑟的桌子前,熟稔地把玩着他最喜欢的茶杯,她的眼眸明丽,和她裙边镶嵌的珠宝交相辉映,铺陈着最昂贵的美丽。 “埃里克,我等了你很久。”明珠公主对我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没有对公主行礼,她没有表现出介意,反而对我笑了笑:“埃里克,我想你可能并不喜欢我之前送你的礼物。” 她话里的礼物,大约就是这一个月里她明里暗里的手段。我不知道公主对我了解多少,但我很清楚她对我使出那些情敌的招数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她要确保我对她毫无威胁。 “礼物?”我笑了笑,“我再感谢不过了。” 我认定的礼物和她认定的礼物并不是同一样东西,可现在和她解释还为时过早。即使如此,在她眉眼弯弯之际,我还是和她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公主抬起头和我解释:“留在亚瑟身边,你要面对的威胁并不是我。埃里克,我很早就认清了我的角色。我爱亚瑟,可是,我们所在的位置都太寂寞了,他该有他的情人,我该有我的。除非你威胁到帝国,否则我没有必要真的对你做什么。” 带着诚恳的表情,公主用她明媚的双眸望着我。我丝毫不心虚地回望她。我不会威胁奈特格帝国。 我只是需要它不复存在。 不过,那么有趣的事情,现在说还有些为时过早。“殿下,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情,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和亚瑟辞行的。” 公主摇摇头:“他和我说过这件事。我想你对我也有误会,埃里克,我今天来,是为了说服你留下来的。” “我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不满。” “什么?”公主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我能把话题扯到这个地方来。 “我对自己的容貌并没有不满。我是说,和亚瑟比起来,我的容貌有些不够硬朗,或者说,站在亚瑟身边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臆测我是这段关系里的“女人”。过去的一个月里,银月府像招待所有自甘堕落的情妇一样招待了我。这座城市,它认为我轻贱、软弱、即使我把扣子扣到领口,它眼中的我仍然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我觉得你明白我的意思,殿下,女人一直被这样看轻……你比你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兄弟优秀百倍,你还是必须牺牲自己的婚姻,忍受未婚夫前仆后继的情人和狗屁预言,才能换来宫廷中那一点点立足之地。 “公主,相信我,你不甘心。就像我也不会甘心他没有跟我离开,逃到没有人能阻挡我们在一起的远方。我把生命和爱情双手奉上,我给予得那么轻易,让它们在他面前如此廉价,‘他本来就是将生命和人心玩弄于股掌间的黑巫师,救我一次两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了是我,我也会这样想的。我错得离谱,爱情,怎么可能有利益牢固。” 公主的笑容没有消失:“你想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这很好。我想,易地而处,你和我的做法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斟酌,眼睛更亮。如果我这时候不顺着她的意思点头,我大概会错过什么好戏。 “是的,公主。我也是想要不择手段得到一切的人。” 公主叹了一口气:“你果然和我想得一样。你知不知道,来这里之前,我和他打了一个赌。” 亚瑟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的,他一直听从公主的命令在房间阴影里隐藏着。不用问赌约是什么,我都知道亚瑟一定输得彻头彻尾。他脸色很冷漠。他不常用这样的脸色对我。他从未这样看着我。 最初认识的时候,亚瑟是教导者,我是预备役;在我换进克劳德的身体以后,他是圣骑士大人,我是被关照的拖油瓶;在集结军中的时候,他是奈特格的核心人物,我是黑塔派到前线当炮灰的巫术导师;而现在,他在事业和婚姻中都将有所成,我不仅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个失去了法力的黑色异端。 旁人一直这样看我,也许,亚瑟也一直都这样看我。 “埃里克。”他脸上露出疲态,“我们没有未来。” “不。你是我的。” 亚瑟摇摇头,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出口。在这一刻,他的心离我很远,远到我甚至不必相信我们之间真的存在过什么真挚的东西。 “埃里克,你该离开了。” “亚瑟,他可以留下。” 公主和亚瑟同时开口了。 “坐下吧,亚瑟。”我的语气带了淡淡的命令感,他照做了。 我看向窗外。天色已经不甚明亮。 “埃里克·罗兰。你可以听从公主的吩咐作为我的情人留下。”亚瑟话语淡漠,“你也可以按照我们的约定离开,但不论是走是留……我们之间再不会有其他的关系了。” “你们知道吗?我今天本来有一个计划。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从沃尔特府回来的时候,我在转角看到了小时候的事情。我在生父的门前死去,为了救活我,芙蕾雅牺牲了一半的情绪和她最深的欲望。我恨过她,亚瑟,我心中有怨怼。她抛弃了我。她杀死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她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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