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和我同辈的奈特格巫师并没有这种情怀,我们从出生起就开始流亡,大部分人积攒不下任何魔法材料,也没有任何收藏魔法书的闲暇。法师为什么需要一座塔呢?如果让我选择,地牢或者地宫显然更为实用,我站在废弃塔楼的窗口,思考着这个问题,任由夜风追逐我披散下来的头发。 从窗口望去,不远处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一座旱季市集,南方沼泽的特有的流动城镇,居住在附近的精灵属种、兽人以及人类都会在这一片沼泽变得坚硬干涸时来这里聚集,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一整年的物资交换。 此时旱季将尽,这里热度消退,集会的各族数量锐减,看上去有些寂寥。 我刚刚给查尔斯发去了短讯,假借亚瑟的名义,让他带着其他人过来。这个地方没有魔法传送点,昼夜不停的情况下,他们最快也要两天才能过来。不论结果如何,我要做的事情都不会超过两天。 我看了看荆棘深处的亚瑟,迷药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退,他似乎想要努力睁开眼睛,但总是做不到。我找到这座塔楼纯属巧合,我本来想要直接把他掠走,不能回奈特格,也不能去诺拉德,撕掉了几张传送卷轴后,我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我要带着他穿过兽人领地往深海或者龙岛走,如果他配合,也许可以半路转道去戈林罗德,但是,站在亡灵鸟的背脊上,我突然在疾驰的景色里看到了这座塔楼,我想到了那句话,法师一定要有一座塔,就像骑士要有一柄剑,恶龙要有一岛的财宝。 可这是为什么呢?当废弃塔楼黑色的塔尖扎进我眼里,突然之间,我对这个问题答案的渴求超过了想要带着亚瑟远走高飞的欲望。 于是我走进了塔楼,我用荆棘把亚瑟固定在塔顶深处,我从窗口向外瞭望,这是很寂寞的事情,在这个瞬间,除了魔法和塔楼,我一无所有。和我走上来之前的假想完全相反,这竟然是我这几年里最平静的时刻。 荆棘中终于传出声响:“埃里克,你想做什么?” “亚瑟。”我转向荆棘中的落难骑士,“我想要一座塔楼。”这句话没有头尾,说完我自己先笑了。“在带你离开之前,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知道你不是我的,你总是被救来救去,我想我救过你一次也不算什么。站在这里之后,一切突然变得很清楚,你并不觉得你属于我,这没有关系,正常人在恋情里并不会像我这样偏执。有些扯远了。” 旱季夜集的灯火又灭掉了两点。亚瑟平静地劝诱我,埃里克,放开我,你不需要这样。这种情况下,我清楚什么是骗人的鬼话。但是,如果不是月光照不进他在的角落,我一定会为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眸而妥协。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开口对他说:“我很高兴你能主动问出来我想做什么,在你醒来之前,不知道为什么,我想不到这场对话要怎么开场。最客气的一套说辞是这样的,‘我为你带来过生的机会,我也可以把它带走。’也许配上一点哭腔会自然一些,但本质就是这样很无聊的、威胁人的话。这种话让我像个偏执又自私的混蛋。即使情感经验不那么丰富,我也知道这样的分手很差劲。你之前说,我问什么你都会告诉我,我心中并不是没有问题,但就像是你现在完全不相信我一样,我并不觉得你说出来的会是真话,我是说,我肯定会控制不住威胁你,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迫使你说出我想要听到的真话,但那毕竟是假的……很矛盾吧?我很高兴你问出了问题。你问我想要做什么——” 我控制荆棘把他送到了我的面前。他的眼眸如此明亮。 “——我想看到你的心,哪怕它不是我的。” ---- 突然出现~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多数时间里,银月府都是晴朗明亮的,这一天也不例外,太阳煌煌悬在天上,往空气中倾倒着光芒和热浪。亚瑟身上带着未愈合的伤,这一次的恶魔已经接近禁术级别,圣徒之心起效过一次,或者两次,他记不太清楚。 在战斗中,他佩戴着救人于濒死之境的圣器,圣器使他免于顾虑性命之忧,但不致命的伤痕却不会随着圣器起效消失,恶魔的尖爪曾从右肩往下狠狠划过他的背脊,圣器修复了他的碎骨,被划开的皮肉重新聚拢包裹住内里,此时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行走的时候,亚瑟只是会感觉到皮肉黏在纱布上带起的刺痛。 他的老师之一,悲悯骑士索菲亚在伤口上用上了圣光治愈术,因为黑暗能量的影响,离治愈术生效还有一段时间。 此时亚瑟很希望能随便找一个静谧安全的地方,睡过时不时涌上的痛楚,顺便把死亡残余的阴影抛诸脑后。可他在离开之前答应罗莎,只要回来就会第一时间去找她。 这一年亚瑟十六岁,即使心中的信仰并不坚定,但他接受了大多数应许的命运。他不相信会有魔王从哪个街角蹦出来让他一剑捅上心口,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配得上“将有圣称”的名号,不是因为天使预言,而是因为他自身的实力,所以他也接受罗莎成为他未来的妻子,他们一同长大,彼此熟悉。他们因为预言被牵连在一起,也许他们的感情不会像游吟诗人的歌谣里那么轰轰烈烈,他也比不上明珠公主的众多追求者——他没有闲暇在冬日里亲手为她送上能铺满整座花园的玫瑰,但在任务不那么艰难的时候,在看到能配得上她的鲜花的时候,他会为她摘下。 他会给出他能拿出的敬重与爱意。 亚瑟拖着疲惫的身躯朝花园走去,日光煊赫,花园正中的位置站着一位深色头发的陌生少女。亚瑟不认识这个人,明珠公主有不少使女,他似乎见过几个,对眼前的人却没有一点熟悉感。侍卫通报过他的造访,罗莎知道他会到这里来。 这里不应该有别人。 也许罗莎有不方便的地方,亚瑟没有多想,他站在花丛旁边,开口问道:“公主让你向我传话吗?” 深发的少女转过身来,有些怯生生地看着他,行礼问安,说了一些寒暄的话。亚瑟无力应付她,只是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公主让我来迎接大人。”她的手不太自然地攀缘上了他的手臂,她仍在继续靠近,透露出过分亲昵的信息。亚瑟很累,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出于礼节和责任感,他让自己僵在原地,可是,在这一刻,他只想狠狠地甩开陌生人的手臂,即使它们温暖又柔软,还带着少女的香气。 可他不能这样做,他尚且不是称职的圣骑士,但他的力量也比普通的少女要大得多。他的职责是保护民众,不是在自己无法忍耐苦痛之时用他们撒气,他有些笨拙地抽出手,动作带动了背上的伤,泛起新一轮的疼。 亚瑟拉开了他和深发少女的距离,继续僵在那里。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怎么想。罗斯玛丽出现了,满发的珠宝,衣襟上一左一右挂着教廷和皇室的徽章,妥帖又得体。 习惯疼痛有时候是好事。在足够重要的时刻,习惯疼痛的人就有能力不被它激怒了。亚瑟理解明珠公主的做法。厌恶、委屈,但是理解。他维持着几位老师教导出来的样子,同样稳妥而得体地解释:“我没有背叛你,罗莎。” 明珠公主露出了一个笑容:“你需要一个乌发的情人。” 如果他身上没有背负着更大的命运,他很想像所有在这个冲动而腼腆的年纪里的少年一样,让“我只会爱你一个”脱口而出。但他不能说谎,他不能做出无法保证的承诺。因为在这个疲惫的时刻,如果预言中出现一个新的、黑色头发的公主,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而不是罗莎,哪怕这只是这一刻的赌气。 亚瑟想说,“你把预言太当真了。”可随后他发现他不能对罗莎说这样的话。他们是因为预言在一起的。如果不是这一则天使预言,她完全不需要为自己的未婚夫安排乌发的情人,她本来值得更好的人。所以“没有预言我也会爱你”这一类话同样不能说出口,明珠公主本人就是天使预言的拥趸。 她和我不一样,这个念头盘亘在亚瑟心里,在这一瞬间,他孤独极了。 这并不是明珠公主最后一次为亚瑟安排“偶遇”。在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之后,亚瑟觉得罗莎变得有些像自己的母亲,不是容貌,是一种更深的、让他想要逃离的东西。他记得神选之名最初落到他身上的时候,新派的父亲并不想要接受这种“荣誉”,但母亲说不可以。 当她十分坚持的时候,父亲也会有些怕她。 她的做法似乎完全出于信仰,可信仰本不该是让人感到那么冰冷的东西。在同罗莎艰难的解释和摩擦中,她表示自己的做法是出于爱意,可爱意也应该让人感到温暖,像一个怀抱,或者乱烘烘皱在床上的羽毛被。 罗莎希望预言中的情人能够早一些昙花一现地出现在他们的人生里,然后迅速被忘却,这个人的头发将成为他们婚礼上的装饰品,被借来的旧物。她保证过,这个人的名字都不会留下来,教廷和皇室的记录里,她都会只是“乌发”。 亚瑟觉得罗莎的想法很幼稚,或者说偏执。她很可爱,像她这样可爱又高贵的人,即使是偏执,也只能说是“有一些天真”。她质问过他,你为什么不选择那些我能够掌控的人呢?你不需要爱上任何人,你只要接受一个情人。 就好像,只要亚瑟服从她的安排,预言就会像遥远的河水一样,只在远处和他们的生活并行,互不相侵。 偶遇过形形色色的少年少女之后,亚瑟发现自己很难不倒向新派,在他和父亲的朋友接触的时候,至少他不再处于什么安排之中。他仍在天使预言的河流里,只是这些人会承认亚瑟是个溺水的人,他们用新派的政治术语为他重新描述了这条河流,它不再是天命,没有那么浓的宗教色彩,他们同时递出了一只手,不足以帮他上岸,但至少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让他借力。 亚瑟明白新派有自己的目的。他不是很在乎。即使是和死亡相关的事情,经历多了也会让人麻木。在踏上通往陌生的小镇的道路上的时候,他自暴自弃地想,如果预言是假的,那么他所做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如果预言是真的……那么预言会自己安排好道路的,它其实是最和他无关的东西了。 ---- 嘿嘿,我又出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亚瑟第一次踏进耶索城的土地上时,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留下那么多的回忆。这并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选择,但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了。他并不是没有想念罗莎,他们之间大多数不愉快停留在了银月府。离开之后,亚瑟仍然必须执行几位老师计划中的任务,在任务结束之后,他还是会第一时间去见罗莎。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0 首页 上一页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