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偷窃是一件高难度的技术活,我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因为实在没什么高精尖的技巧可以使用,我只能用最傻瓜的血咒术暂时解决跛足的麻烦。血咒术需要的东西很简单——脑子、食指、大量的血。 幸亏有昨天好心猎人送我的鸟尸,我不用先失血晕一天再去回收旧物,蘸着浓稠的血液在脚腕一层一层写着咒文,咯噔咯噔几声,咒文终于生效,在五刻钟之内,我能随心所欲地乱蹦乱跳了。 披上斗篷,我简单遮挡了一下面孔,急匆匆地往停尸房走去。普通人大概以为偷尸体这件事该有夜色作陪,事实上,正午才是从尸体上偷零件的最好光景,这时候阳光迷人,看守们不是饥肠辘辘地出去觅食,就是刚吃饱在躺椅上昏昏欲睡,只要放松姿态,不用咒语也能当隐形人。 在看到自己的尸体之前,我对偷拇指这件事情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我的身份是在用禁术拯救亚瑟的时候暴露的,即使他内心对我只剩下了憎恶仇恨,我的同僚中也总该有一两个对我有些感激之情——我应该是个不错的同伴,还救过不少人的命。 从亚瑟的表现我应该推断出来的,在教会骑士的队伍里,救命之恩并不值钱。我的尸体躺在冷冰冰的台子上,头和身子被草草地堆到了一起,血臭味里还带着西红柿独特的味道,脸上粘着泥,要不是五官太熟悉,死法太独特,很可能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因为没有合适的刀具,我只能用布包着旧锯条一点一点把手从身体上磨下来。旧锯条卡在骨缝咯吱咯吱地响,担心噪声把在躺椅上侧身小憩的守卫吵醒,我不得不放慢了动作,花了半个多钟头,才割完了两只手。 简单地包裹好我的战利品,我顺利地走到了停尸房的后门,四顾后我往出走了一段,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血咒术已经失效,我脱下破斗篷,把辛苦偷来的手包裹得更紧实,然后把它抱在胸前埋头往前走。 还没走出两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我怀揣一个可疑的鼓包,在停尸房的后巷,一头撞上了我衣着轻便的前男友。 我现在不觉得黑暗之神对我献上的牺牲不满意了,这具身体分明是祂的奖赏。祂一定是提前预料到了这样尴尬的场景,我是说,如果我得到了一具正常的身体,我一定会期望自己是个哑巴……可我现在真的是个哑巴啊!张开嘴,我努力做出发声的动作,嗓底只传出破碎呜咽、完全无法构成任何有意义的音节。我对这个效果满意极了。 我装出努力沟通的样子,可实际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亚瑟也一样。他看着我摇头晃脑,双手戒备地收回了腰间,看着他做出预备攻击的架势,我怀疑我一时间得意忘形了。也不知道此时停下还能不能算亡羊补牢,我后退一步,闭了嘴,双手把胸前的布袋抱得更紧了一点。 “你想要这个吗?”他朝我伸出手,挨着他手心的是一层璀璨的玻璃糖纸,里面滚着一颗圆滚滚的粉色糖块儿。 他没想掏防身的匕首,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脑子一空,我又开始阿巴阿巴地表演了起来,亚瑟笑了笑,像遇到了顽皮的孩子一样,他用右手把糖粒拣了起来,趁我张嘴的时候压住了我的下唇,指尖轻轻向前一送,粉色的小家伙直接在我嘴里安身立命…… 他指尖很甜。 ---- 感觉自己是发糖小能手呢~
第四章 换一具残疾的身体生活并不是全无坏处,我享受到了许多之前绝对享受不到的待遇,比如被路上碰到的陌生人送礼物,比如被路上碰到的前男友喂糖。 我决定把“被亚瑟喂下了一颗糖”这件事作为快乐情绪的来源。 今天也超开心的! 停尸房离面包店不算太近,我用正常速度走过去花了将近半小时,现在要瘸着回去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反正也会被当作翘班,我索性换了个方向,直接往之前用来存材料的小屋去了。小屋本身的禁制我现在解不开,但当初为了方便我设计了一个投递格,东西扔进去就能直接享受到保质保鲜的待遇。 从储物小屋回到面包店,我觉得我今天有点幸运过头了。 因为体会不到悲伤背叛,每次见到亚瑟,我心头都会涌上一点快乐,和我参加骑士训练时每每看到他作为教官出现时一样。这种快乐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危险,可它实在是难以控制,于是,即使知道不对头,我还是抱着怀里的布包,挂着笑靠近了亚瑟。 胖乎乎的店主脾气依旧十分好,见了我完全没有生气,一张笑脸热情洋溢:“汤米,来看看谁来找你了?” 一颗糖下肚,我像死鱼一样乱张嘴的毛病也改掉了,努力让笑容更绽开了一些。 “汤米,”亚瑟也在对我笑,他的笑容很温柔,“能让我看看你怀里的东西吗?” 小屋本身的容量有限,我从来不会往里面扔废物,也就是说,我现在怀里的东西就是我的破斗篷……和里面包裹着的沾血的旧锯条。 我坦率地往前伸手一送,毫无芥蒂地把包裹整个塞进了亚瑟的怀里。 因为我模样太过洒脱,亚瑟显然并没有觉得自己会有所发现,他随意地抖了抖破斗篷,锯条咚咚咚地砸在了木质的地板上,把老板吓出了一声惊叫:“汤米,我强调了很多次,不要随便把奇怪的东西捡回家!” 亚瑟对外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事情一翻起落,他面色如常,统共只在锯条掉落时眨了眨眼。数落完我,老板看了亚瑟一眼,对我放低了声音:“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但老做这样的事情对你自己也很危险……汤米看到会反光的东西时总是好奇,经常会捡回来一切废弃的武器或着铁具,但他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汤米捡回来东西也只是会放到他的宝贝箱子里。” 一个字都没有说,一点心思都没有费,我的怀疑就被洗得差不多了,我的老板真是个好人。 给了亚瑟解释,老板又看向了我:“汤米,也许你不认识,这是圣骑士诺斯大人,你不是一直很崇拜圣骑士大人吗?这次大人来,是因为……”说到这里,老板卡了壳,他似乎并不知道亚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前几天城中处决了一个黑巫师,”亚瑟眼神凌厉地开口,“我们怀疑他在城中还有同党活动,我在追查线索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汤米,到这里来是想看看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异常。”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板娴熟地替我开了口:“汤米,大人有问题要问你,好好回答他,好吗?” 亚瑟望进了我的眼底:“汤米,可以告诉我,你从停尸房回来的时候,有看到什么平常没见过的人吗?” 从他提问的方式来看,我的弱智人设绝对深入人心,亚瑟和十岁的孩子说话都没这么温柔细心,甚至主动避开了“可疑”这样的字眼。像现在的我这样的人本身就不算是平常能见到,况且我也的确知道到底是谁砍掉了内奸黑巫师的双手——正是我本人。 我点点头。 亚瑟轻微地皱了一下眉,眉峰舒展后想要继续提问。他看了我一眼,下意识求助性地看了看圆滚滚的店主。我的老板尴尬地笑了笑:“汤米不识字,也没有机会系统学手语,我们只能试着猜猜他比划出的意思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八根指头,很骄傲地贡献出了四分之一,对着两个人晃。 “你看到了两个人吗?”亚瑟问。 我点点头,往我高处划了划,又笔画了个鲸骨裙的样子。“一个个头很高的……女人?”亚瑟猜测道。我肯定了他的回答,继续比划,这次我划了一个胸口的高度,然后又抓了几下下巴。“身高在你胸口的胡子男人?”这次亚瑟的语气肯定了许多,我继续点了点头。 我不动了。 亚瑟看着我,他的眼中有被海雾清洗之后的天空,我可以这样一动不动地看很久很久。 “还有什么其他印象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在得到如果他找到嫌疑犯我会帮忙指认的承诺后,亚瑟就离开了。他在追查我的“同党”,我给他的线索已经足够他乱转圈了。我比划出来的人确有原型,他们是教我黑魔法的老师和她的丈夫。如果亚瑟真的追上了这条线索,最后事情也绝对会无疾而终。亚瑟所能追踪到的也不过是几条空泛的、追寻对象早已失踪的信息。 毕竟,在遇到亚瑟之前,我就已经亲自处理好这两个人的尸体了。
第五章 亚瑟离开以后,我准备去消除掉脚腕上最后一点儿犯罪痕迹。往前走了两步,肩头被好心肠的老板拍了拍。我回头看时,老板很难得地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对我说:“汤米,别再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我不解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他却一个字都没多解释,又拍了两下我的肩头,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句话着实不假,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背后也有自己的故事,可惜我并不会在它身上消耗多余的好奇。和普世的认知不同,黑暗之神从来都是公平的,祂把这具身体交给了我,原主一定死得心甘情愿,和教会中时常出现的被迫牺牲完全不一样。 拿到了就是我的,反正也还不回去。 汤米的私人物品并不多,不过好歹有一个清洁用的小木盆,木盆难得地精致,盆边还压着一圈暗纹四叶花。坐在小水盆前,我撩着热水一点点把咒文搓了下去,干涸的血迹带上了汗,有些黏。这具身体的脚腕处密布着狭长的疤痕,它们堆叠成褶皱,让缝隙间的血污尤为不好清理。我一边搓着血泥,一边思考以后该用什么办法把这个毛病修整好。 否定了血咒术之后,我的思绪就开始飘了。 拇指比想象中来得轻易,打乱了我原有的计划,在我的魔法感应恢复到能打开曾经的禁制之前,留在面包店工作似乎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我对黑魔法的感应恢复缓慢,这也是我花了一周时间才发现我的哑症并不是因为生理结构的缺失损坏,而是因为一重简陋隐晦的魔法禁制,幸运的是,它比我储物小屋门上那道要好处理得多,不幸的是,即使它足够低级,我现在还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它解开。 我渐渐熟悉了“汤米”的生活。汤米和我同岁,没有亲人、没有家庭、也找不到什么能交心的朋友。汤米在儿时遭受了虐待,具体情况似乎没人清楚——这是个提到之后只用叹气的话题,更令人挠头的是,这种叹息的方式不仅适用于知情者,还适用于每一个看得到我身体状况的人。 汤米是在成年之后被分派到面包店工作的,他成年之前的日子在教会度过,循规蹈矩,毫无波折。他的伤痕更多来源于旧日,教会对他来说的确是生命的光点。大约在十二岁的时候,汤米被教会救了出来。这个时间点上来说,我和汤米共享了一个命运转折的时间,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被老师收为学徒,十七岁的时候以为他们遭了教会毒手,于是潜进骑士团一路找寻真相,最后,在与老师的亡灵会谈时,发现他们夫妻两个死于自己搞出来的实验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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