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被绑着,被关在可疑的房间里,他却要对疑似绑匪的人说“别害怕”……好像有点荒诞。但尤里还是这样说了。 贝洛尴尬地笑了笑,回到透明盾和桌子后面,从文件夹中又抽出一页。 “这是网络媒体对福利院案件的描述,”他说,“我读给你听。” 九月二十六日下午四点,圣人之爱社会福利院发生了一起恶性袭击案件,案件中有三人死亡,五人受伤。死者为两名教师与一名六岁儿童;伤者中,有一名教师伤势较重,正在医院治疗,无生命危险,其余伤势较轻者目前均已出院。 三名死者中,两名教师的死因均为外伤引起的颅脑损伤与内脏出血,儿童死者的死因尚未正式公布。 记者联系到了福利院内的目击者。目击者称,他在警方赶到前就来到了现场,案发房间内一片狼藉,儿童死者身体上有许多类似弹孔的痕迹,他认为福利院内发生了枪击,但包括他在内的工作人员都并未听见枪声。 警方对疑似枪击案一事尚未作出回应,也没有透露进一步的案件进展…… 贝洛读到这里为止。再往下都是网络媒体的主观臆测和阴谋论,没必要读了。 听完之后,尤里评价道:“真厉害啊!是我做的!”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贝洛说:“你具体是怎么做的,还想得起来吗?” 尤里点点头:“能想起来一点了。这当然不是枪击,我怎么可能有枪呢……是那些花。是我原本打算送给梅拉的康乃馨!” 虽然他记起了当时的画面,却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他接住了落下来的梅拉。 孩子的手变成了黑灰色利爪,对准了他的胸膛。 那瞬间,散落在地上的康乃馨腾空而起,每一片花瓣、每一条残茎都对准了那个孩子——万箭齐发,穿身而过。 花朵穿过身体之后,就又变回了柔软的植物,飘落在房间各处。 很快有人赶来,看到了那个灰发蓝眼小孩的尸体。 他身上一定留着很多类似“弹孔”的东西,乍一看就像遭枪击而死。 回忆完全程之后,尤里的脸色渐渐沉下来。 他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认命了……你叫贝洛对吧,你能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吗?” 贝洛一愣:“什么?” 贝洛表达的是“你在说什么啊”,而尤里理解成了“是什么愿望”。 尤里回答:“我想再见梅拉老师一面。” 贝洛面带疑惑。 看贝洛不回答,尤里认为是这个愿望要被拒绝了。 他又说:“如果不能见面,视频一下也行。梅拉就像我母亲一样,再让我看看她吧,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贝洛歪头。 “我不是在提条件,而是在请求,就答应我吧。我向你……也向警方保证,接下来我不会做出任何抵抗,不会用那种诡异的力量去攻击你们,我会乖乖接受法律的审判。” 说完,尤里以沉痛的表情盯着地面。 然后尤里听到“咕”的一声,来自贝洛。桌子后的贝洛低下了头,一只手捂着脸。 尤里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人是突发了什么急病,然后又想到,难道是我无意间对他做了什么?就像在福利院一样……那时尤里也搞不懂自己是如何做出那些事的。 幸好贝洛并没有低头捂脸太久,他很快抬起头,重新望向尤里。 尤里发现,原来他是在笑啊……他在捂着脸拼命忍笑,然后终于忍不住了。 尤里看得一头雾水。 贝洛笑够了才说:“什么最后的愿望,什么接受法律审判……你觉得我像警察吗?还是像你的援助律师?” 确实,贝洛不像警方也不像律师。身上的气质就不像。他像个应该在家静养的老病号。 贝洛说:“你离开福利院后,没跑多远就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了路边。我和我的同伴发现了你,把你带到了这里。你已经昏迷七天了。这期间警方一直在调查案件,一开始他们确实觉得你是嫌疑人之一,但接下来,他们汇总了伤者的口供和现场各类侦查痕迹,很快就排除了你的嫌疑。” “排除了我的嫌疑?怎么可能?”尤里惊讶道,“明明是我杀的,那孩子就是我杀的。” “那孩子并不是人类。” “可是他表面上是人类啊,他死成了那种样子,在法律上难道没有任何问题吗?” 贝洛说:“在普通人看来,他确实是人类,但是尤里……你也一样啊。在普通人看来,你也只是个刚毕业的普通年轻人。你根本不可能用花当子弹,也不可能在没有武器、不碰触死者的前提下进行谋杀。警方又不是巫师团,他们要讲证据的,已有证据显示了你确实没有嫌疑,没有就是没有。” “那不就变成神秘杀人事件了……” “是的。” “那我就……什么也不用做吗?” “还是要负一点责任的。所以你才会在我面前呀。” 听说要负一点责,尤里并不懊恼,反而振奋了起来:“我明白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呢,我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贝洛手肘撑在桌面上,用手背撑着下巴:“你知道叶芝这个人吗?” 是很著名的爱尔兰诗人。尤里当然听说过,但不太了解。 尤里仔细思考了一下,作出恍然大悟状:“啊!我是叶芝!我复活了!” 贝洛嘴角轻微抽搐:“不,你不是。” “不是?那你提他干什么?” 贝洛捏了捏眉头,恢复如常神色,轻声念诵道:“走吧,人间的孩子,与一个精灵拉着手,走向荒野和河流……”(注1) 接着他望向尤里:“你听说过一种传说吗,在荒野与幽暗中生活着精灵,有人称它们为树精、仙灵、妖精,也有人干脆说它们是魔鬼。有时候,精灵会潜入人类家中,偷走人类的幼子,把替换品留在摇篮或襁褓里。替换品可能是附有魔法的泥塑,也可能是木雕,甚至可能是精灵自己的孩子。它们为什么要调换人类之子呢?谁也不知道。精灵是混沌之物,它们行事无拘无束,不能用人类的价值观来衡量。” 尤里说:“嗯,我听说过。这种东西好像叫‘换生灵’,很多书里和游戏里都出现过。你的意思是……精灵什么的都是真的,我就是那个被偷走的孩子?” “不,你不是被偷的孩子。你是那个被换过来的替代品。” 尤里惊叹道:“原来如此!我好神奇啊!” 他的反应倒把贝洛弄懵了:“你相信了?一般人听到这么离谱的事,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尤里说:“按照常识,我是不该相信。但是出于直觉,我相信了。我确实不太像人。” “你接受能力很强,挺好。” 尤里问:“不过,我杀人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我知道那孩子不是人,但是……你懂我意思吧?我这么个神奇的东西是很危险的啊,你准备想拿我怎么办?” 贝洛认真地看着他:“所以,我们需要你。” “‘你们’是什么人,美国来的特工吗?” “我并不是美国人,这里也没有FBI和X档案。”贝洛已经不那么怕了,甚至还敢开玩笑了。 他说:“我来自树篱村的互助会。这不是简称,我们就叫互助会,只是个民间组织。我们研究精灵和换生灵。欢迎你加入我们。” 尤里思索片刻,表情逐渐喜笑颜开了起来:“我刚毕业没多久,这等于是迅速找到工作了吗?” 他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又一次异于常人了…… 贝洛感觉到了这一点,但没有提醒他。 贝洛说:“你也可以理解成一份工作。这些事很复杂,一时说不完,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现在是入职培训吗?你们的规矩是绑着上课吗?” “当然不是。”贝洛说着,整理了一下手里的文件,又抽出一页纸。 他说:“绑着你是为防范你,毕竟我是普通人类,你能理解吧?现在我这里有个提案,只要你同意照我说的做,我就可以把你放开,我们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沟通,不需要再绑你了。” 他想到尤里提过的“请求”,补充说:“当然,将来你也可以去探望梅拉老师。” 尤里立刻回答:“行,我同意。” “你还没问我具体是什么提案呢,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无所谓,反正我同意了。” “那好吧。” 贝洛又一次站起来,杵着手杖,慢慢踏入圈形魔法阵范围。 他走近尤里,把手里的纸递到了尤里面前。 贝洛指示道:“请你咬破嘴唇,或者口腔任何地方。咬舌头也可以,但我不推荐咬舌头。然后把血滴到协议的签名处。” 这种操作怎么听都很可疑,但尤里没有犹豫,立刻照做了。 他的犬齿很尖,完全可以做到这件事。 他不认为需要犹豫。只是咬破嘴流点血而已,这不是小事一桩嘛,比从三楼跳下来正常多了,比用鲜花杀死一个孩子也正常多了。 血珠从嘴唇的薄皮上滚下来,贝洛用纸接住了它。 血渗入落款处,留下了一个暗色的印章。 这样近的距离下,尤里看清了那张纸。它并不是普通打印纸,而是非常薄的羊皮纸,纸应该是新制的,只是看着有种古老的风格。 纸上写的字并不多,尤里只扫了一眼,没细看,只看到了“……之子”“期限为……”之类的字眼。 贝洛拿着纸,小心翼翼地调整站姿,把重心落在左腿。 确认自己站得稳了,他就把手杖靠在尤里身上。接下来他得用上两只手,没法扶着手杖。 他从裤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取血针,刺破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把指头按在落款处。 他的血与尤里的血迹并排,边缘处重叠。 “完成了。”贝洛满意地点点头,把纸张收回文件夹里。 注1: 出自诗人叶芝作品《被偷走的孩子》(又译《失窃的孩子》等)。 此处引用版本的翻译者为裘小龙老师。
第5章 新家庭 贝洛并没有马上为尤里解开皮带和拘束衣,而是先拿回手杖、调整重心,去把文件夹放下,走到了尤里看不见的房间角落。 他从角落拿来了一支扫帚。 不是什么古老女巫魔法扫帚,是那种超市里随处可见的鲜艳塑料扫帚。 然后,他竟然开始扫地…… 他脚不太方便,所以扫得非常慢,一步一晃悠,看背影就像个七老八十还要体力劳动的孤苦老爷爷。 扫帚一下一下划过,把地上的圈形魔法阵弄乱了。 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什么,贝洛弄乱了魔法圈之后,尤里身上立刻舒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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