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图书馆里我的工牌上写了别的名字,你不用记。我的代号才是真正的我。就叫我贝洛吧。” “好,贝洛,”尤里说,“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还拿了个盾?是在怕我吗?” 这个问题好像出乎贝洛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才说:“是。但也不能叫害怕,应该说是必要的防范。” “哈哈,嘴硬什么,你就是害怕我,”尤里问,“是我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吗?” 注1: 贝洛伯格,斯拉夫神话里的白神,代表光明与太阳,化身为白色水鸟,曾用海底的石头创造陆地。
第2章 你不是人类 “是我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吗?” 话一出口,尤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问“你要对我做什么”或者“为什么要抓我”之类,但他却问“是我做过什么可怕的事吗”。 出于直觉,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而不是别人想对他做什么。 尤里不确定这种心态是否正常…… 他想不起来自己是否做过什么,这一两天内的事全都想不起来。 他能想起从前的生活细节片段,却想不起来近期的经历。 贝洛还在翻阅桌上的文件。 他打开其中一页,读了出来:“尤里·卢卡维纳,出生于北方巴诺州。距今二十一年前,其所在家庭遭遇瓦斯爆炸事故,房屋焚毁,父母与姐姐不幸遇难。” 贝洛从文字里抬起头,瞟了尤里一眼:“你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后来你一直居住在儿童福利机构,十四岁离开福利院,进入了寄宿学校。” 尤里静静听着,不时点点头。 对方说起了他的过去,他并不意外。这些事又不是机密,随便就能查到。 但他不明白绑架犯说这些干什么,难道是想刺激他,让他悲伤一点? 贝洛合上资料页,看着尤里:“你长大后,看过当年的事故现场照片吗?” “看过。”尤里回答。 他确实看过,大概十四岁的时候看的。看完后他没什么感觉,并不太难过,也没有强烈思念亲人什么的。 那时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否正常,就去问心理老师。 老师告诉他:很正常,发生事故时你才两岁多,太小了,根本记不住事,对现在的你来说,那场灾难并不是切肤之痛,所以当你看到资料时,心态就像在看别人的事,也就不会太难受了。 听老师这样说,尤里放心了很多。是正常的就好。 “你觉得这正常吗?”贝洛问。 时隔多年,竟然又有人跟他探讨这个话题? 尤里很有底气地回答:“当然正常。你觉得哪里不正常?” 尤里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凶。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他说完后,对方的反应实在好笑:贝洛更紧张了,肩膀缩起来了一点,力求一根头发也不要露出盾牌范围外。 尤里刚才还有点不耐烦,现在都想笑了。 但他是被绑架者,按说不应该笑。 他尽量把“笑”表现为“嗤笑”,说:“你看看你!是这么怕我,不如换一个人来问话吧,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贝洛也自嘲地笑了笑:“别人在忙,人手不够啊……跑题了。刚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看过事故现场照片,你应该还记得现场的模样。那栋房子受损十分严重,不仅外观被烧毁,结构也全部溃塌。房子位于比较僻静的乡村,是独栋建筑,附近十公里内没有村镇,最近的邻居在三公里外,那场灾难发生在夜晚,无人及时报警,遇难者困在房子里当场死亡……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子独自幸存了下来,甚至没受什么外伤,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原来你指的是案情,而不是我的心态……尤里竟然有一种庆幸感。 他坦诚地说:“这方面我真的没多想过,而且我也不太了解救灾常识。照你这么说,也许是不太正常吧。” 贝洛问:“从小到大,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有,我的发色很少见。”尤里说。 他的头发是灰色。 不是深亚麻色,也不是少白头那种黑白交杂,而是均匀的烟灰色。通常人们只能靠染发获得这种颜色,但尤里的头发从未染过。 其实他在婴幼儿时代是黑发,随着年龄增长,没过几年就成了这样。 贝洛说:“你的发色只是一方面,还有别的。比如说……你应该很少生病,或者根本就没生过病吧?” “确实……”尤里说。 他真的没怎么生过病。他的“看病”经历只有三次,一次是两岁多被救出废墟,救援人员把他送去医院做检查,还有两次是长大后,他主动去做体检。 其他情况下,他从来不需要去看病,也没买过药,必须打的疫苗倒是都去打了。 贝洛继续说:“除了不生病,你骑自行车时也从不会失去平衡,视力一直很好,体力明显优于常人,即使在儿童时代也几乎没有跌倒过。” 尤里提出异议:“不对!我确实没怎么摔过,视力也确实很好,但我的运动能力可一点也不强。你在大学里就监视我,应该知道我没玩过任何运动项目,打球踢球我全都不会。” 贝洛说:“我指的是你的体力,而不是具体的运动项目。虽然你的体态、运动方式都与人类差不多,但奇妙的是,你几乎不会累……对不对?无论你做什么体育运动,你的呼吸都不会乱,腿几乎不会酸痛,关节肌肉不会出现损伤,在运动中你的心率很难提升。如果你接受比较正规的体能测试,在这一点上可能会显露出异常。” 这次尤里没有反驳。贝洛说得对。 从小到大,尤里的体育成绩其实很一般,只是合格而已。 他的优势并不是成绩好,而是身体不累,还有从不会在运动中受伤。 他也质疑过这样是否正常,于是他去问过校队的田径教练。 教练看他成绩一般,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天赋,就随便说是因为有的人不太灵巧,但心肺功能还挺好的。 于是尤里顺利接受了这个答案。有答案了,他就不再细想了。 神奇的是,此时此刻尤里正在感受疲惫和虚弱。 这对他来说这是少有的体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毒。 贝洛评价道:“除了上述这些特质,你还有一项隐蔽的特质——你不知如何给出正确的情绪反馈。从小到大,当你遇到某些事,需要展现出对应情绪的时候,你经常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比较恰当。你总要观察别人,问别人的看法,模仿别人的反应。” 又被说中了。 被人戳破这一点,尤里暗暗震惊。 这点“震惊”的情绪他还是会有的——他只是需要参考别人的反应,而不是没有情绪,更不是无悲无喜。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尤里问,“你是不是想说,我有精神变态倾向,我是反社会人格?” “不,你并没有精神变态倾向,”贝洛微笑着,“你不是人类。” 这句话说得平铺直叙,尤里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尤里寻思着,“你精神变态”和“你不是人类”……到底哪个诊断更糟糕? 呃,不对。一般人听到“你不是人类”这种话,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滑稽、荒谬,而不是把这句话和“你精神变态”去进行比较。这两个结论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正确的反应是:嘲笑,嗤之以鼻,回答“你有病吧”“你科幻片看多了”之类的。 尤里见过这种反应,生活中不多见,但电影里有很多,他看过很多。 紧接着他立刻意识到:哦,我又开始参考别人了…… 他总是需要提取日常生活获得的经验,回忆一下别人是怎么想、怎么做的,然后才能安排自己做出“正常”情绪反馈。 想到这,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我被绑在这,这件事本来就是不正常的,那我也不要参考什么“正常反应”了!不如就随意吧!我不管什么正常了! 他干脆顺从自己的内心,提出最想知道的问题:“如果我不是人,那我是什么生物?” 贝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拿好手杖,慢悠悠地站起来。 “你快说啊?”尤里催促道,“快说,我很好奇。你刚才说了要坦诚不撒谎的。” “别急,”贝洛说,“空口回答很没说服力,你不一定会相信。来,我先给你看点东西。” 说着,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纸上有密密麻麻黑色的字。 他拿上纸,走出透明盾的范围,把纸轻轻丢在地板最外圈的“魔法阵”上,有字的一面朝下,纸上文字和地上的字符贴在了一切。 “这是干什么?”尤里疑惑道。 贝洛回答:“之前我通过某种手段,暂时遮蔽了你的一小段记忆。现在,我把这段记忆还给你。” 尤里刚想再问,突然一股记忆喷涌而出,如激流般冲进了他的脑海。
第3章 康乃馨 那应该是一天前? 如果尤里睡得久,也可能是两天前,或者也可能是好几天前…… 尤里带了好大一捧康乃馨,双肩背包里还有一瓶酒和大盒装的巧克力。 他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回到了童年时代住过的孤儿院。 大家口头上管这种机构叫“孤儿院”,其实这称呼不太正式。尤里住过的地方名叫做“圣人之爱社会福利院”,这里不止接收孤残儿童,还住着很多需要长期看护的卧床病人、残障人士、老年人。目前,其中的儿童院部分有十五名幼童,两名年轻老师,还有一位年逾六十的负责人——梅拉老师。 尤里的巧克力要分给孩子们,花和酒都是要送给梅拉老师的。 在尤里幼年的福利院生活中,梅拉不仅是他的老师,还相当于他无血缘的母亲。 多亏有她的陪伴和教育,尤里才能度过一段非常快乐的童年。 尤里十四岁的时候,他要去别的城市上寄宿学校,就彻底搬出了福利院。离开后,他一直和梅拉老师保持着电话与书信来往。 如今他从大学毕业了,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看看梅拉老师,也看看这个“故乡”。 抵达福利院后,尤里在会客室里坐了很久,梅拉迟迟不出现。 明明他事先预约过,梅拉应该知道他要来的。 突然,中庭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尤里跑到走廊,从三楼的窗户望出去,一个年轻女教师跌跌撞撞地跑进中庭花园里。 她不时回头,好像在畏惧身后的什么东西。 她所看的方向被茂密的树丛遮蔽住了,尤里看不见那边到底有什么。 尤里心里的第一感觉是“那边什么东西”,而不是“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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