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后来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他从来没有和谁一起做过什么。 叶西杳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没有抱怨过这个结果。因为一切是他自己选的。 他选择要当“人”,就要用人类的方式生活。 但是叶西杳知道,自己对被爱和被关注其实是渴望的。 他只是戒掉了,克制了。 但那种天性还在。 一旦有人靠近了他,他就蠢蠢欲动着,想要回应。 “邢总,你怎么在这里呀?”叶西杳轻轻问,声音小得差点被雨和风盖过去。 “开车路过,碰巧看到你。”邢恕余光扫到叶西杳怀里的兔子,莫名顿了一下,又说,“正好车上有伞。” 有些别扭的解释。 如果谨慎一些,应该能听出他语气的不自然和逻辑的生硬。 但叶西杳却信了:“那真的好巧。” 巧才怪。 根本就是邢恕从公司出来就一路跟着他。 鹿城夏天很少下大雨,偶尔飘一阵细雨很快也就停了,所以大家基本没有带伞出门的习惯。 邢恕更不是带伞的人。 别说下雨,就算下冰雹甚至下硫酸他都能闲庭信步。 这伞是刚才临时买的,然后专程开车到地铁口等着人出来。 还没等邢恕想好怎么把伞送到人手里,远远就看到叶西杳这小莽夫,直接闷头冲进了雨里。 于是邢恕就这么出现了。 连偶遇的借口都还没想好。 叶西杳走了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又问:“邢总,我们就走吗?不去车上?” 虽然伞很大,但风刮着还是会时不时飘到身上,沾湿衣物。终归不舒服。 叶西杳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最好的方案是他们一起打伞走到车的位置,邢恕上车自己离开,他则借走这把伞撑着回家。 但看邢恕的样子,似乎是要这么走着送他回去。他自然不太好意思。 邢恕却反问一句:“想坐车?” 然后自己琢磨出答案,“哦,你冷是吗。” 不等叶西杳解释,邢恕直接把伞塞进叶西杳手里,说,“找个地方等我,我去开过来。” 他动作很快,大概是多年与魔物作战所练就的敏捷。加上腿又长,随便一跑就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瓢泼的大雨下,邢恕是唯一一个奔跑着但却不显狼狈的人。 “邢总,邢总……邢恕!”叶西杳急急追着他跑了两步,可实在没追上。 他这才明白过来,地铁口不让停车,邢恕的车停在了前一个路口。 挺远的。 不是……这人动作怎么那么快。 稍微听我再多说一句呢! 叶西杳有点急又有点恼。 急的是,邢恕为他多余淋了一场雨。 恼的是,他其实有点暗自开心。 车开过来后,叶西杳迅速钻进副驾驶,没敢耽搁一秒钟。 车内已经开上了暖气。 大夏天的,就算是刮风下雨,也得有个二十五六度。他知道这是邢恕为照顾他特地开的,于是心里比身体还感觉暖呼呼。 收了伞后,叶西杳立刻翻出纸巾递给邢恕:“你快擦擦,身上都湿透了。” 邢恕看也不看,拒绝了:“不用。” 他是真不用。 反正也已经湿了,擦不擦的没区别。 而且,这点雨对邢恕来说算不了什么,他没叶西杳这身体那么娇气,不管天气是冷了还是热了,身上打湿了还是受伤了,没差。 但叶西杳显然是没有领会邢恕的那副潇洒不羁。 他只当邢恕开着车呢,不方便擦。 所以就探过身子,替邢恕擦身上的水。 邢恕余光看到他凑近,没躲。 叶西杳的动作很轻,将纸面一点点压在邢恕的脸上。 邢恕没来由的想:这纸巾不行,很粗糙,没有叶西杳的手细腻。 叶西杳捋开他的一缕湿发,纸巾轻轻摁在额头,吸走一点雨水,再顺着眉心到鼻梁再往下,擦过邢恕的薄唇。 邢恕的头发并不算短,平日里总随意地折腾,微卷的刘海时常掩盖他的眉眼,现在被雨淋湿后,发梢柔软温顺地垂落,完全露出了他的五官。 虽然是张英俊帅气的脸,奈何轮廓线条锋利到让人觉得凶狠。 叶西杳擦到下巴时,忽然感觉有点轻微的不平,他便又凑近一些仔细看,才发现竟是一道已然愈合的伤。 它已经恢复,肉眼很难看出有疤,但用手就摸得到曾皮开肉绽过的旧迹。 叶西杳没有问这伤如何来的,因为不知道它的来历会不会触及到邢恕伤心的事。 但他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也更小心了些。 车上本就狭窄,暖气又喷得人心烦意乱,邢恕的注意力全在叶西杳身上。加上他越发靠近,身体几乎已经贴到自己肩膀。 邢恕闻得见一阵恼人的香气。 那些气味不仅要钻进他的呼吸,还要顺着叶西杳的鼻息被遗留在邢恕的皮肤上。 他不得不沾了点叶西杳的味道。 叶西杳已经换了几张纸巾,这时又要擦他的脖子。 邢恕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没什么起伏地淡淡开口:“可以了。” “这里还是湿的。”叶西杳用另一只手的指腹,拭走邢恕喉结上一滴悬而未决的水珠,说,“现在好了。” 他收回手,乖乖坐在副驾驶。 安全带绑得紧紧的,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温润无害的老实模样。仿佛刚才他什么都没做。 可喉结本就敏感,被叶西杳的手碰过以后,那种触感迟迟挥之不去。邢恕后槽牙紧咬—— 他又这样。 他总这样! 每次都一派天真地做出那种分明是引诱人的小动作,然后又表现出若无其事,好像但凡邢恕敢当真,就是他自己想多了。 邢恕咽下一口燥热,双手握紧了方向盘,跟一种没来由的烦闷较上了劲。 叶西杳忽然说:“邢总……开过了。” 他似乎对自己的行为给邢恕造成了什么困扰毫无自觉,语气和表情都是那么坦然。 坦然得让邢恕觉得自己败下阵来。 “给我指路。” 邢恕故作不熟练地绕了点远路。 这里的公寓楼建成太早,环境一般,住户密密麻麻,除了地段好价格便宜,似乎也没别的优势了。 邢恕把车停在了楼下。 但一时竟然都沉默。 各有各的心思。 车外,大雨还没有停。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连小区保安都不见身影。 冷清得很。 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但都在暗自揣测着什么。 叶西杳在想,什么时候是开口的好时机,琢磨着自己要说的话会不会太突兀。 最终还是忍不住那点蠢蠢欲动,叶西杳先开了口,说:“邢,邢恕。” 他鼓起勇气改了口。 不叫邢总,叫邢恕,说明他们现在是私下的情谊,而不是上下级关系了。 邢恕看向他:“嗯?” “……你要不要去我家呀?”叶西杳的声音带着些小小的颤,其实是紧张。 因为第一次邀请别人去他家。 他刚才一直在想,他们现在算朋友吗? 应该算的。 虽然才认识第一天,但邢恕请他吃饭,送他玩偶,给他打伞,带他回家。 叶西杳虽然从来没有交过朋友,但也见过别人之间的友谊。 很多嘴上说着是兄弟的人,都未必有邢恕这样仗义。 邢恕是个好得没话说的人,最重要的是,邢恕看得见他。 叶西杳暗自期许能够交到这样一个朋友。 但邢恕却问他:“去你家干什么。” “啊,就是……” 叶西杳绞尽脑汁地想。 想别的好朋友之间平日里都干些什么,想电视里那些哥们和好闺蜜都有什么娱乐,想着邀请一个人到家里他又能招待什么。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东拼西凑,说,“坐一坐,喝水,看电视,聊……天。” 光是说着都觉得很无聊。 可能邢恕也觉得去他家无聊吧,所以才问的。 结果叶西杳也并不能想出一个有趣的提议。 他舔了舔嘴角,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个小动作又被邢恕捕捉到。 被舌头舔过的唇珠水润饱满,邢恕知道,那里咬下去时像是果冻一样软,轻轻一吮便娇艳欲滴地红个透。 忽然,叶西杳抿紧了唇,像是不给看了。 邢恕面无表情收回视线,问:“你叫别的人上去过?” 叶西杳当然摇头:“那没有的。” 他哪里有别的朋友。 邢恕嗯了一声。 叶西杳好慌。 他不知道邢恕是什么意思。 是单纯懒得上楼去,还是觉得跟他没那么熟,又或者真的是因为去叶西杳家里太无聊? “你衣服湿的,不舒服。”叶西杳笨拙地找了个还算是有理有据的说法,“我想着你上去换一身。” 邢恕挑眉:“换谁的?” 叶西杳呆愣:“……” 叶西杳沮丧:“对哦,你穿不了我的。”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邢恕开了口:“今天不了。” 他偏过头,明明在对叶西杳说话,看的却是窗外。 这话需要多绕个弯。 邢恕说的是,“今天”,那意思是不是,别的天就可以? 叶西杳开心地抬起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点头:“那下次。” “好。” 邢恕还是盯着外面的雨。 他想,这恶魔太擅长引诱人,小招数一套一套的。 他差点就着了道。 ---- 叶西杳:想和他做朋友。 邢恕:想和他做。
第13章 第二天,叶西杳上班迟到了。 而且迟了整整一个小时。 他内心无比焦虑惶恐,生怕因为这个事儿遭到辞退。但他没办法告诉公司他迟到的原因。 叶西杳今早在上班的时候,在地铁上遇到了一个被魔种附身的人。 以前叶西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当然,也可能是他遇到了,但是感觉不到。因为他一直收敛魔力,同时也就隔绝了感知其他魔物的魔气。 今天不知怎么,叶西杳在地铁上与那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下就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有股不同于人类的气息。 是魔种,他很确定。 虽然比上次遇到的魔种要低级弱小很多,但对人类来说,被这种魔种附身就是致命的。 叶西杳在短暂的思考后,跟了上去。 他知道,魔种附身人类大概有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魔种刚依附于人类的身体,需要慢慢地适应新躯壳,在这个阶段,人类是不知道自己被附身的,生活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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