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没抬头:“没人欺负我。” 李逸之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又白又修长的手拿着帕子,动作慢而细致,擦个台阶像是在雕花一样。 “你这样要擦到什么时候?” 李逸之看得直皱眉头,照这个速度,怕是活到半夜都干不完。钟明面色不变,只顾擦台阶。 见状,他叹了口气,伸手拉住钟明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仔细将手指上的脏污擦干净,随后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放在了他手里。 钟明偏头一看,发觉那是个硬邦邦的黑麦面包。 面包显然品质不怎么高,比早上的粥好不到哪去,挣扎地从面皮下透出一点微薄的香气。 钟明推拒回去:“我不吃,你留着吧。” “那怎么行。”李逸之撕下一块,送到他嘴边:“早上你吃那么两口,干一天的活,还不饿吗?” 钟明抵抗不住,微张开嘴,牙齿上下动了动,味同嚼蜡。这个面包又干又硬,没有一点麦子的香味,入口还发酸。 他吃了两口,怎么都不愿再吃。李逸之无法,只好收回手,几口把面包塞进自己嘴里吃掉,拍了拍手对钟明道: “你难不成是铁打的,不吃饭也能活?” 钟明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他当然不是不饿,只是很能挨饿,也许跟他上辈子的经历有关,可惜他忘记了。 通过这半天,钟明已经看明白,食物对于他们这些下人来说是稀缺物资。李逸之能把食物省下来给他,说明这个人对他至少是有善意的。 钟明偏过头,看他一眼:“我可能要工作到很晚,你不用管我。” “……行吧。” 李逸之本来还想劝,但似是从钟明脸上看出了什么,他闭上嘴,转身钻进了走廊里,最后只留下一句: “你注意不要弄得太晚,不安全。” 钟明点了点头,没太放在心上。再危险他也不会回去面对杰克。 李逸之离开后,又过了许久,黑夜缓缓降临。 大堂里只剩下帕子擦在大理石上的声音。钟明终于擦完最后一级台阶,抬头看了眼窗外高悬的月亮,估摸已经过了午夜。 果然,没人管他活干到几时,也没人来看他有没有回去睡觉。 估计只有杰克关心这件事。 钟明想到这里,勾了勾嘴角,他就是故意在外面耗到这个时候的,现在杰克估计还在楼下到处找人呢。钟明收起了手帕,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和被冷水浸透的手。等到身上略微松快些,才转身向下走。 等会随便找个角落睡一会儿吧。他这样想。 然而,等他走到一半,背后突然想起一阵窸窣声。 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刺在大理石的表面上,传来清脆的声音。 不会是老鼠吧? 钟明回头去看。骤然和八只眼睛对上了视线。 下一瞬,在极度的惊吓下他骤然失去平衡,从楼梯最顶部摔了下去。
第4章 摔伤 耳边有些微弱的声响。 听过去,像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极其低微,听着像是隔着一层水。 他挣扎这想要听清,那声音越来越大—— “钟明!” 他骤然睁开眼睛。看到了马修的脸。他的视线倒转着,青年绿色的眼睛像一汪湖水,注视着他。 钟明感到一阵眩晕,意识到自己正仰倒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地面,两条腿搁在石阶梯上。他怎么会躺在这里? 钟明感到疑惑,伸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手掌骤然沾上一片湿冷,他抬起手,刺目的红色撞入眼中。 地上全都是血。 “!”钟明睁大眼睛,呼吸微乱,腿一软又要摔回去。幸好马修及时拉住他,抓着他的手臂,将钟明从地上拽起来站好。 钟明两腿虚软,半个人都靠在马修身上,盯着地上的血。脑中闪过一些碎片,他昨天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后脑重重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剧痛瞬间让他晕了过去。 我没死吗?钟明想着,神色恍惚。 “别慌。”马修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只手按住钟明的肩膀,拉起他的右手腕,引导他去摸自己的后脑:“你摸摸看。是不是没有伤口?” 手指触到头发,确实没有摸到伤口。钟明略微冷静,疑惑到:“……怎么会没受伤?” 从那么高的台阶滚下来,居然一个伤口都没有? 马修松开握在他的手腕,右手依旧安慰似的按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真没想到” “什么?”钟明还不是很清醒,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马修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谁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道冷厉的女声传来。钟明看去,一个身着黑袍的身影自走廊后走出,是女管家玛丽。她苍白干瘪的脸自阴影中浮现,看着他们,视线扫过地上的一滩血,皱起眉头: “发生了什么?” 钟明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玛丽夫人那双冷灰的眼睛回答不出来。 马修先开口替他回答:“他遇到了夫人,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夫人?钟明愣住。心中刚刚产生疑惑,恢复运转的大脑却立即调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只由楼梯顶部缓缓向下爬行的巨大蜘蛛。它通身呈黑色,从头到尾绕着荧粉色的光圈,细长弯折的蛛腿像一张巨网搭在台阶上,八只眼睛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 钟明睁大了眼睛。终于想起来,他是被那只蜘蛛吓到,脚滑从楼梯上跌了下去,摔到头晕倒了。 玛丽夫人似乎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眉头一皱,视线又转向钟明:“你半夜为什么还留在外面?” 钟明敛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我……我在擦台阶。” 玛丽夫人的眉头皱的更紧,薄唇上下一碰,声音不大,气势却迫人:“昨天一大早就安排的事情,你一整天都没做完?” 闻言,钟明像是被她严厉的态度吓怕了,头埋得更低,嘴唇嚅喏两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马修在旁边解释了一句:“应该是有人找他麻烦。” 玛丽夫人显然不吃这一套,但她刚张开嘴,马修就又道:“夫人,你看看这个。” 他伸手,撩开钟明身上的西装外套,里面的西裤已经在台阶上磕破了好几个口子,然而其下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一丝伤口。 玛丽夫人的脸色骤然一变,眉尾一跳,又看了地上的鲜血,神色几变,最后视线回到钟明身上,眼神像刀子,一寸寸滑过他的脸。 “真没想到是你……”她拧了拧唇角,嘟囔了几句,后半句声音低下去,抬头看了眼马修,转过身去:“你把他带着吧。” “是。”马修应声,示意钟明跟上。 钟明偏头看了眼地面上的血迹,小声道:“我把地上的血擦了吧。” “不用你管。” 马修言简意赅,钟明只好跟上。一转眼,玛丽夫人已经转过走廊,不见踪迹。钟明跟在马修身后,抬眼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中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冒头,然而心中百转千回,到嘴上却一句都没问出口。昨天他已经吃了嘴快的教训。 他们穿过复杂蜿蜒的走廊,延伸到某个房间前。马修在门前停下,钟明跟着顿住脚步,看着面前的青年偏过脸,碧绿的眼睛微微闪烁: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钟明掀起眼皮,小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 闻言,马修弯了弯眼睛,唇角牵起一点微不可查的笑容:“这么听话?” 钟明低着头没说话,感到自己的头顶被轻轻摸了两下,马修转过身,推开门。 “吱呀——” 一道亮光打在林佟眼睫上,他抬起头。门后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壁炉中烧着柴火,驱散了清晨的阴冷,阳光从花窗中照进来,洒落在厚实的地毯上。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餐桌,桌面上摆着一篮子面包,一大份熏肉拼盘,还有一只玻璃壶,里面盛着满满的新鲜牛奶。 空气中飘散着食物香甜的气息,和拥挤阴冷而满是霉味的地下室天差地别。 饶是定力好如钟明,在被饿了一天后,闻到食物的香气也差点口水都流出来。 “坐吧。” 玛丽夫人坐在上首,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膝上摊开一张报纸,头也没抬地说。马修点头,坐到餐桌旁,钟明跟着坐在他旁边,抬起眼,一下跟对面的一双秀丽的眼睛对上视线。 餐桌旁除开钟明一共坐了五个人,玛丽夫人与马修,一个身材胖胖,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女人,另外一个身材高大,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斯文男人,最后是正巧坐在钟明对面的一位小姐。 之所以用小姐形容她,是因为这个女子格外年轻,柔顺的金发搭在肩上,眼睛碧蓝,穿着一条宝蓝色的丝绒裙装,扣子和玛丽夫人一样扣到喉咙下最后一颗,身上有股严肃高傲的气质。 钟明看着她,心想这应该就是基督徒玛丽夫人最欣赏的那种女性。 这些就是‘上层’的仆人了。 众人显然对突然出现在餐桌上的钟明很好奇,他们的视线一下一下往这个亚洲面孔的青年身上扫,等待着玛丽夫人的解释。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哗啦’一声叠起报纸,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铃铛。 随着叮铃一声,桌边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低头敛目,双手交握。 钟明一愣,明白过来,这是基督教里的饭前祈祷。而更奇怪的是,在他听到那声脆响之时,身体已经自发地摆出了同样的姿势。 这是为什么?钟明闭上眼,心中疑惑,但是双手却自发地交握放在身前,摆出祈祷的姿势,清晨的鸟叫声自窗外传入,他与其他仆人齐声道: “阿门。” 钟明带着心中的茫然,缓缓睁开眼,发觉玛丽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嘴边紧绷的竖纹淡了不少。 “看来你也同样信仰上帝?” 她开口道,语气罕见地柔和了些。 钟明一愣,他记不清自己前世到底有无宗教信仰,于是谨慎地没说话。 玛丽看他呆愣样子,脸色又冷了回去,嘴唇翁动嘟囔了两句。 她看得明白,这个眼角眉梢带着媚意的青年祈祷的姿势是所有人当中最标准的,可惜人太钝,像只木头,不讨人喜欢。 “吃饭。” 她简短地说。 钟明忍了两秒,等到桌上有人拿刀叉,才伸出手,自框中拿出一只面包咬了一口。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和楼下硬的能砸穿窗户的黑麦面包完全不是一回事。 饱汉不知饿汉饥,钟明极为珍惜地吃完了手中的面包,又吃了一块滋滋冒油的香肠,喝了满满一杯香甜的牛奶,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2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