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迟眼中的阴暗难得随着火舌闪动了一瞬,第一次露出了一个近乎是由衷的微笑。 “着火了!着火了!”旅店铃声大作,划破耳膜,门前拥挤吵闹的“人群”顷刻间作鸟兽散,混乱的脚步声砸醒了火光,如同高音前指挥家别出心裁的动作,片刻将剧场的气氛点燃。 江秋凉狠狠将酒瓶摔在了地上,碎片迸溅,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它们去往何方。 因为不论是哪里,都会化为灰烬。 他拧开房门的锁,推门而出,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他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江秋凉的手腕,带着他往无尽的黑暗中跑去。 风声、喘息声、火焰噼啪声,这些声响化作光明,照亮了他的前路。 走廊的地毯绵软,楼梯一级一级,如同永无尽头,大厅满地都是水晶珠子,每一步却刚好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真实的梦境。 直到江秋凉和唐迟跑出了大堂,拉开旅店的门,身后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他方才如梦初醒。 阳光斜斜照在街道上,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旅店的大门砰一声关闭,墙壁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熏黑痕迹,凝固的血液粘腻在台阶上,等待着故人的踏步而入。 江秋凉松开唐迟的手,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在那群疯子眼中也一定很美味。”江秋凉喘了一口气,心里只觉得畅快。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同一类人。”唐迟摇了摇他临逃跑前捎上的碘伏和纱布,“回去记得敷药。” 两人沿着萧条的街道往竞技场的方向走,尘土被穿堂风吹起,为两人在阳光下撞在一起的影子添加了一份柔和的弱化。 “你和我身上都有一种气味。”唐迟回头,看见了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 “嗯?”斜照的夕阳并不温和,江秋凉眯起眼。 “猛兽寻觅猎物的时候,相比于看到会更先闻到。我闻到你身上的冷淡、残忍与与世隔绝,早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们属于一类人,不为真实世界所接纳,在游戏中如鱼得水。” 江秋凉不置可否,他只求相安无事,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与某人心灵相通。 唐迟转过头,突然问道:“你会留下吗?” “快到了。”江秋凉没有回答唐迟的问题,而是偏开视线,不太上心地岔开话题。 隔了很远,江秋凉就看到了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的贺凡。贺凡脖子伸得很长,一张脸恨不得贴到窗玻璃上,一脸幽怨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像是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狗。 在看到江秋凉和唐迟后,贺凡推开门,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手臂:“这里!在这里!” 进到屋内,刺眼的阳光被隔绝在了门板之外,温度明显低了些,原本空气中的潮气被饭菜的香气掩盖,居然给了人一种温馨的错觉。 老陈握着个锅铲从厨房出来:“都饿了吧,冰箱里有饭菜,给你们也烧进去了,快点洗个手坐下来,很快就好!” 唐迟将手里的玻璃瓶和纱布搁在桌子上:“我困了,先去睡一觉。” “你这孩子……”老陈还想说什么,想到锅子里还在炒的菜,闪身进了厨房,“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一顿饿得慌,你这个年纪正在长身子,多少吃一点……” 唐迟打了个哈欠,不等老陈说完,早已进到房间关上了门。 “他想睡就让他睡吧,来这种地方心情不好很正常的。”陈婶拉着彤彤,小姑娘端着一碟番茄炒蛋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把盘子搁在餐桌上,对江秋凉露出了一个微笑,“给他盛一碗端过去,我们先吃。” 三菜一汤,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红烧排骨,外加一个冬瓜汤。饭是早就蒸好的,飘着浓郁的米香。 江秋凉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饭了。 简单的饭菜,几个人聚在一起,说着有的没的,就连灯光也恰到好处晕染出一层温柔的光。 站在售货亭前啃热狗,在餐厅咀嚼华夫饼,独自在冰冷的餐桌前吃羊肉炖卷心菜,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孤独,而是怀念。 孤独对他来说太常见了,融进了血液之中的情感是很难在平时察觉的。他只会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像这样温度的某天,天色将晚,阳光正好,他上完一天的课,骑着自行车回家。 书包挂在肩头,沉甸甸压着少年单薄的背,风迎面吹来,卷起他没有拉上的校服下摆。 隔壁家的老奶奶炖了红烧排骨,听见自行车的声音,拉开窗子向他招呼:“秋凉,怎么现在才下课?来我们家吃吧。” 记忆很模糊,回想起来蒙了一层浅黄的光,少年按住了刹车,左脚支在暑气未消的路面上,投下了一片很漂亮的光影。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不了,家里炖了排骨汤,谢谢奶奶!” 普鲁斯特效应将他拖拽回了多年前的傍晚,那个充满阳光、香气扑鼻、温暖柔和的傍晚。 遗忘的过往惊起时光,抖落回他身上。 原来这么多年,是记忆纠缠他,不愿离去。 “住的地方还不赖,厨房应有尽有,足够我们这几个人住上半个月了。”老陈搓了手,脸上露出家长典型的期待,“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秋凉扒拉一口米饭,反复品味着舌尖上的味道。 从故乡到异乡,兜兜转转,恍然万家灯火,真的有一盏为他而明。 ---- 偏个题: 我是个(自以为)很喜欢强强这种设定的作者,有时也会思考喜欢这个设定的理由。 强不意味着他一直是强大的,这种强大在我眼里很累。对我来说,至少对于我笔下的角色,他可以是坚毅的,可以是果断的,甚至可以是残忍的,不近人情的,但是在某个瞬间,对某个值得信任的人,我希望他可以拥有片刻的脆弱。 这种脆弱感,在我眼里是很珍贵的存在。
第9章 噩梦竞技场 “你这孩子,别光吃饭,多吃点菜啊。”老陈把筷子伸到菜上,又停住,“我忘了,你们年轻人讲究,我去拿一双公筷,你等等。” “不用,”江秋凉抬起眼,难得神色温和了许多,“我自己来。” “好好好,自己来!”老陈举着筷子,不忘推销,“酸辣土豆丝来点?这个,这个排骨也多吃些,年轻人长个……渴不渴,小贺你是不是渴了,要不要给你盛汤?……小江你呢?” 贺凡啃着红烧排骨,竖起大拇指:“老陈你这手艺绝了!不当个厨师可惜了!” “哎呦,这话不能乱说,差得远了!”老陈一把搂过陈婶的肩膀,乐呵呵,“我老婆教我的手艺,说起来她更厉害!” “合口味就好,你们这些孩子不容易,”陈婶盛着汤,叹了一口气,“之前有一个世界,还有人活活饿死的,这个世界吃的东西多,我们两口子脑子笨,腿脚也不利索,还有彤彤要照顾,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咱们早点通关,早点回家,我们就帮你们父母照顾这几天,做父母的都不容易啊。” 陈婶把汤放到贺凡面前,又盛了一碗给彤彤。 “彤彤你怎么只吃肉啊,”陈婶奇怪,将一筷子番茄炒蛋夹到彤彤碗里,“你以前不是不爱吃肉吗?” 江秋凉抬眼,果然看见彤彤面前堆着一小座排骨小山。 小姑娘啃着排骨,嘴角脏兮兮的,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老陈夹了一筷子排骨到彤彤碗里:“彤彤多吃点肉不是挺好的嘛,多吃肉长身体。” 彤彤脸埋在饭碗里,头也不抬,用筷子扒开陈婶夹过来的番茄炒蛋,夹住了老陈递过来的排骨。 小姑娘看着文静,吃饭的动静不小。 她的牙齿嘎吱嘎吱咬着软骨,听声音恨不得把硬骨头都吞下去。 江秋凉把一双筷子搁在碗上,莫名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陈婶推推老陈,小声问:“彤彤这是怎么了?” 老陈无所谓:“饿了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这个人……”陈婶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弯下腰,“彤彤乖,妈妈帮你擦擦嘴好不好?” 彤彤啃着排骨,半晌方才抬起脸。 她抬起脸的角度很奇怪,不是对着陈婶,而是对着坐在对面的江秋凉。 江秋凉对上了彤彤的眼神。 这种眼神其实很常见,空洞的、茫然的、无措的,很多老人,甚至是一些压力大的中青年都会在不经意之间露出这种神情。 可是,这样的眼神放在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脸上…… 贺凡专心吃着排骨,老陈扒拉着米饭,陈婶没有正对彤彤,只有江秋凉一个人看到了。 不过眨眼之间,彤彤的眼神一下子从茫然聚焦,眼睛刷的亮了起来,连带脸上可爱的酒窝都笑了出来。 短暂的如同一个不足为道的错觉。 但是江秋凉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这短短的一下在江秋凉眼中被无限放大,他甚至看到了小姑娘的瞳仁之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彤彤转过脖子,仍由陈婶擦着自己的嘴角,像一只乖巧而缺乏灵魂的布娃娃。 “彤彤很喜欢小江哥哥吗?”陈婶问。 “啊……”小姑娘张开嘴,笑容放大,“喜欢的,彤彤很喜欢。” “爸爸呢?”陈叔问。 彤彤慢慢把目光移到陈叔脸上,只是盯着,不说话。 “你这孩子……”陈叔叹了口气,有点无奈,“怎么只喜欢帅哥哥啊,爸爸以前也很帅的好不好。” 彤彤摸着肚皮:“饱了,困。” 陈婶抱着彤彤,向着另一间房走去,想起了什么回头:“小江,你吃完了要不先把碗给小唐端过去吧,我放在厨房,怕等下凉了。” 贺凡从碗里抬起手,自告奋勇:“没事,江哥你先放着,你吃完给唐迟端过去。” 江秋凉早没了胃口:“没事,我去吧。” 厨房很干净,老陈和陈婶在做完饭以后特意收拾过,整个厨房和新的一样。 一碗饭端端正正放在台板上,江秋凉没有过去,先打开了冰箱。 冰箱的上层是冷藏,放着蔬菜和水果,果然如老陈所说,不缺什么。 下层是冷冻,放着肉类。 切成整块的红色冻肉,看起来很新鲜,边缘的血水冻在一起。 江秋凉把肉块小心放回了原位,余光瞥见隔层的角落有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夹在肉块中间,很难发现。 江秋凉弯腰,有些费劲地在肉块之间抠着。 冰碴子触手冰凉,夹着的东西摸起来很硬,被冰冻得结结实实。 江秋凉终于把它摸了出来,冰块表面并不光滑,也不是透明,他仔细观察了一会才弄明白这到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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