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直在求饶,江秋凉居高临下听完了他的一番话,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就是个疯子!正常人根本没办法理解他的逻辑……” “他是怎么把你关在这里的?” “他把我敲晕了,从后面敲晕的,我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男人声音几乎啜泣成了碎片,“在我离开没多久,他很快……” 贺凡上前一步,想要扶起男人,被江秋凉一把挡了回去。 “够了。”江秋凉居高临下睥睨着男人,眼中尽是悲悯,“你这样装成别人不累吗?萨洛蒙。” 最后的三个字掷地有声,像是一记耳光,深深刺痛了男人的神经。 “你说什么……”男人抬起脸,一张脸上刻满了恐惧,“我怎么可能是……” 江秋凉没有听他的解释,而是蹲下身,和男人平视。 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轻柔地拂过男人的下颌线,眼中尽是怜悯。 没有任何防备,他的手指拉住了男人蒙着脸的口罩,猛地拉了下来! 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被遮挡在口罩之下的半边脸庞在江秋凉眼前支离破碎。 “热……好热……大火,一把大火……” 男人痛苦地缩成一团,随着动作,他就像是全身着火了一般,衣服一点点在火焰中燃尽,露出内里烧焦的皮肉。 男人——不,现在应该说是萨洛蒙,他抬起眼,一张爬着伤疤的可怖面容在手电筒和火把的光线下无处遁形,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秋凉,眼中尽是怨怼。 “你是怎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留下了很多破绽,很多。”江秋凉不无遗憾地看着他,“现在是夏天,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穿得很严实,或许可以解释为你有某种怪癖,有怪癖很正常,洁癖、恋物癖、异装癖,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单纯有机物的组合,而是因为有思想,思想没有高下之分,我无权抱有偏见对你指手画脚。” “我是个异装癖又如何?” “你没有异装癖。”江秋凉否认,“你穿得很严实,而是因为你有创伤后应激障碍,那场大火给你带来的心理障碍远大于身体的,你没有办法在旁人面前露出除了眼周附近的皮肤。” 萨洛蒙微愣。 “这里有竞技场,定期会举行斗兽盛典,单单一次盛典就可能死去成千上百的生命,一个长期受到鲜血和杀戮洗礼的小镇,民风应该是怎么样的?”江秋凉停顿了一下,“温暖?随和?善良?不,在他们眼中,这等同于懦弱。他们对兽性习以为常,鲜血早已蒙蔽了他们的双眼。武力,只有武力才是他们的信仰。” 江秋凉向前探身:“小镇建成了一百年啊……这漫长的一百年,难道只有一个外来的驯兽师吗?时光巡回,难道没有人和你有相似的经历吗?他们都去哪了?萨洛蒙,告诉我,在一个信仰武力的小镇,镇民怎么可能留下一个随时可能告密的懦夫?” “或者说,为什么独独留下了你?” 萨洛蒙颤抖着,这样的动作竟将他变得弱小无力。 “我们在这里没有看到一个镇民,根本就不是因为镇民怕生,而是因为这个镇子早就已经空了。”江秋凉抓住萨洛蒙的右手,强行掰开了他的手指,“杀死他们的根本不是猛兽,而是你!” 焦黑手掌的正中央,是渗透到伤口,怎么也洗刷不掉的鲜血! 萨洛蒙呆呆盯着自己的掌心,如同第一次正视自己鲜血淋漓的过往,他的喉底嘶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地下室。 “冰箱里放的到底是什么?”江秋凉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口。 身后的几个人,除了昏迷的彤彤和一脸镇定的唐迟,神色均是一变。 “你是幸存者。”江秋凉一字一顿,“也是施暴者。” “别说了……”萨洛蒙的嘴唇蠕动着,一字一句分外艰难,“我求求你……别说了。” “那我们来聊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如何?”江秋凉打开贺凡的书包,取出那本硬皮本,在萨洛蒙面前晃了晃,“旅馆的大火根本不是你放的,对不对?” ----
第15章 噩梦竞技场 萨洛蒙看着江秋凉手上的硬皮本,陷入短暂的空洞。 “我和唐迟分析的时候,有两点忽略了,也是我当时想不通的两点。既然你这么珍视这本硬皮本,为什么内页会有指腹明显的碾压痕迹?既然你存放妥当,为什么尖角会有挤压的折痕?当然这两点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容易受到不确定因素的影响,真正让我肯定这本笔记是你事后临时伪造的,理由是这个。” 江秋凉从口袋里摸出两张泛黄的纸张,赫然是游戏开始时吹到他脚边的告示! 他将两张纸和笔记展开,放到萨洛蒙面前。 萨洛蒙伸出手,焦黑的指尖轻抚着告示上早已干涸的红墨水。 丑陋的三道红痕,仿佛凝固在脸上的血泪。 “字迹……是一样的。”站在身后的贺凡轻呼出声。 萨洛蒙被这话惊醒,指尖像是猛地被针尖扎了一下,骤然抽回。 江秋凉眼疾手快,钳住了萨洛蒙将要收回的手。 萨洛蒙抬起早已面目全非的脸,眼中的怨怼转化为了茫然。 “萨洛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江秋凉放缓了语气,“试着说出真相,如何?” “我只是一个疯子……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没有人会听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我和他们不一样。” 萨洛蒙嗫嚅着嘴唇,艰难地挤出一字一句:“可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我……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讲起。” “你可以从头开始,”江秋凉说,“如果有遗落,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江秋凉的一双眼中盛满了寂静,火光在他眼中慢慢燃烧,不扬半分尘埃。 萨洛蒙犹豫,对上江秋凉的目光,点了点头。 “我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长大,那时我很年轻,没什么见识,总想着往外跑。某一天我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异乡人。我给他指明了出去的路,他给我讲了外面的种种见闻,临走时要走了我的住址。” “过了好几个月,在我要把他忘记的时候,他寄来了一封信,说是邀请我去当他们小镇的驯兽师。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S镇的镇长。” “那时你知道S镇吗?”江秋凉问。 萨洛蒙答:“当然。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小镇,有宏伟的竞技场,每年都会举办斗兽盛典,在我们那一片很有名。于是我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独自一人前往S镇。我很激动,别人也很羡慕我,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到达小镇,我发现这里的人很好,也很热情,但是总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阴森森?” “嗯,你知道吗?有生活气的地方……比如我的家乡,斤斤计较,吵吵闹闹是难免的,但是这里真的很奇怪,所有的人都是和和气气的,我第一天觉得奇怪,是因为我那时候拍了一张照片,大家围着我,我发现……”萨洛蒙停顿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我发现所有人看着我,笑容的弧度是一样的。” 萨洛蒙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绝望,一种深陷泥沼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尽管省略了很多细节,但是我在笔记里还是写了一些真话的,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和小镇的其他人不一样,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只可惜那场大火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了。”萨洛蒙叹了口气,“她叫茱莉亚,我一直在找她,不过,大概是找不到了。” 萨洛蒙叹完气,看向江秋凉:“我在笔记里忽略的最重要的一环,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然也不会来找我。” 江秋凉点头:“我在笼子边上,看到了留下的痂。” “你说的很对,旅馆的那场火根本不是我放的。不只是那一场大火,”萨洛蒙深吸了一口气,“每年,S镇都会有一场大火,熊熊燃烧的火焰会吞噬住在旅馆的每一个游客,将他们烧得血肉模糊。他们不会被烧死,因为镇民总是能够及时过来救火。他们会被送到竞技场的地下室,被关在笼子里,照上一层结实的黑布。” “S镇的镇民信仰绝对的等级制度,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能够随意剥削外来者的一切,包括生命。镇民会和他们说,厮杀吧,最后剩下的人,才有机会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你猜猜怎么着?” 江秋凉回道:“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去。” “对,根本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去。你知道我当时掀开黑布,对上那张脸,那双眼的时候,我的内心有多恐惧吗?我的理智告诉我,跑,快跑,结果我真的就跑走了,留他一个人在那里。”萨洛蒙看着某个方向,陷入沉思,“等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了。他们知道我看到了,算好了时间,在我从通道里出来的时候从外面放火烧了商铺。” 萨洛蒙说得很简单,没有带上任何疼痛之类的形容词,江秋凉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满溢而出的痛苦。 “我有一个问题,失踪了这么多游客,难道没有人察觉吗?” “失踪?怎么会失踪?”萨洛蒙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你以为只有我想出去吗?” 周身的温度骤降,江秋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你的意思,镇民装成了游客原来的模样,代替他们回去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不。不是这样的。 江秋凉心里明明知道答案,说出的一刻,心中尚且存些一些希望。 “烧掉原有的那张皮囊,我可以披着镇长的皮,装成他的样子,为什么其他镇民不可以?说到底……” 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说到底,初见时,他们向我展示的,也不过是其中一张皮而已。” “我成这样了,也算是罪有应得。只是那一天晚上……那一天晚上……” 萨洛蒙用手掩住自己的脸,忽然呜咽。 “那一天晚上,”江秋凉说,“你和朱莉娅约好了,让她在商铺等你,你会把八音盒给她。” “我原以为,让一切结束,事情就能恢复原状……可是,爱恨是最难消减的东西,罪恶没有尽头,最后痛苦都留在了尚存良知的活人身上。” 萨洛蒙的脸埋得更深,近乎是蜷缩成了一团,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火焰能够温暖寒冷,如果亮光能够划破黑暗,如果忏悔能够洗刷罪恶。 昼夜不息的河流能否在某个万里无云的夜晚,让一切回溯到故事的开始。 “我给你带来茱莉亚,”江秋凉很慢,很轻地说完这句话,“她很好,只是发了点烧,所以那天她没有在商铺等你,逃过了那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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