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麦指了指遥控器上的按键:“按这里。”他比程凛稍微矮些,低头时就拿发旋对着人,依稀能闻见洗发水的薄荷味。 程凛盯着看,没吱声,半是好奇地捏起麦麦的头发,搓了搓。 质感是头发不是猫毛,真神奇啊。 麦麦抬头,发现他们靠得很近。 他想起先前程凛的多次拒绝,和强调的要“保持距离”,就稍微往后坐了点。 程凛发现他这动作,心里不太舒服,又伸手拽了下麦麦的头发:“什么时候能变回猫?” 麦麦歪了歪,待他松开手,揉揉自己被拽的地方,没说话。其实他每天都会坐在猫窝里心里默念变回去,但暂时未见成效。 程凛见人懒得理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电视机。他点进历史记录,看见一串儿乱七八糟的剧名跳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各类电视节目,简直两眼一黑:“你怎么一天能看这么多?” 他问:“之前看你也没一整天都看电视啊,还会睡睡午觉玩玩猫爬架的,怎么现在不是玩手机就是看电视?” 之前网上程凛工作时麦麦就窝在他的膝盖上,程凛洗澡或做家务,无暇顾及猫时,麦麦就跟在他后面或呆在猫爬架上。 麦麦回答:“现在晚上也看一会。” 因为程凛不让跟也不让碰,猫爬架又上不去,只能呆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 程凛看见了那所谓的《霸道王爷俏公公》,原来是观众自发剪辑上传的CP向视频。明明好端端一个正剧。真是吃什么饭的都有,短视频害人。 他又瞥了眼同为男人、完好无损的麦麦,表情忽透出不自然。 “幸好你长得瘦,我一直想再等等给你绝育,否则你现在……”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真得是俏公公了。你会恨死我的。” 麦麦不知道也不关心绝育是什么,只认真说:“我不会恨你的。” 程凛看麦麦一本正经承诺的样子,觉得挺好玩。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戒备,又或者,是不知所措。 毕竟是家里猫没了,活生生多出个陌生的年轻男生,还是个黑户。 人猫之别,天堑之隔。 现在,程凛又单方面渐渐重新熟悉起麦麦。一方面,麦麦还是很听话可爱,另一方面,他也亲眼验证过了麦麦能变回猫。同一性是寓于灵魂中的。 程凛想,原本一人一猫各说各的,现在沟通无障碍了,有来有回,是好的事情。其实生活因此比原来还热闹丰富了。 他决定不再多想未来的现实问题,先尽量克服当下的困难,继续担起养好麦麦的责任。 程凛整理了点他自认为麦麦值得看、能看的东西,不仅包括文艺作品,还有认字识数的幼教网课。由于接受的教育不太正统,麦麦的学术能力不够均衡。说话是挺字正腔圆的,偶尔还文绉绉蹦出几个成语,但算个十以内的加减乘除都不行,手指头不够用。 人情世故就更不必说了,和他人类形态表现出的年纪完全不符。 但又由于什么电视频道都看,猫还知道点中国坦克的发展历史和犹太民族的前世今生。这是十分震撼人心的。 程凛换了角度思考。麦麦在橘猫届也是数一数二、博古通今的天才了,别家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猫。可惜炫耀不得。 到了睡觉的点,程凛督促麦麦刷牙,检查他头发已经彻底干了,就让他进屋睡觉。关门时顺带把房间灯关了。 但凌晨一点的时候,程凛的闹钟响了。 反正他是这个家的一把手,没人会追问他意欲何为,他大可理直气壮。 程凛灭了闹钟下床,又蹑手蹑脚走到对门房间门口。 偷个猫回来玩玩。 他轻轻地拧开门,轻轻地走进去,轻轻地掀开被子。 一束冷光照亮了麦麦的脸。他瞪大眼睛,茫然地和程凛对视。 “大半夜不睡觉玩手机?”程凛一掌拍亮房间的大灯,“持续多久了?” 麦麦心虚地把手机按灭,和做猫时犯错挨骂的表情一模一样:“我就看看。” “一检查就检查出问题。”程凛率先站上道德高地了,喋喋不休,“以后手机给我再睡觉。再被发现,我给你用防沉迷系统了。” 麦麦点点头,懊恼自己又让程凛生气,说:“好的。” “你刚刚咬的什么?”程凛又问,“你刷完牙晚上还偷偷吃东西?当心牙齿掉光。” 这次房间灯开着,一片敞亮。程凛强硬地掀开点被子,清楚看见了自己的一件外套被人压在身下面。麦麦刚才边玩手机边咬着玩的东西是个拉链头。 原来少了件衣服并不是错觉。程凛联想到当初监控看麦麦半夜出来拿东西,大感匪夷所思,问:“你藏着这个干什么?” 麦麦发现自己最近经常尴尬。他不看程凛了,慢吞吞说:“有味道。” “什么味道?” “你的味道。” “……我的味道,要干什么?”程凛噎了噎问,“拿来辟邪?” 麦麦一开始不说话了,但程凛说:“说话。”他就说,“这样就好像我们还是一起睡觉的。” 这下轮到程凛沉默。他或许该退让了。 但他最后只说:“那你换件干净的吧,这件是外面穿的。” 麦麦答应了,又盖上了被子闷住头。 程凛再站着也没什么意思。他语气放软,说:“快点睡吧。”把手机拿了出去,顺便关上灯。 他还是很尊重麦麦的隐私,所以没有打开手机研究麦麦到底在研究什么入迷的东西。也不知道麦麦已经因此下定决心,明天就要出门找工作了。
第8章 于是麦麦决定离家出走(八) “同志们,都让一让啊。”金梨在前面开路,袁佳明抱着个大纸箱跟在后面,进了屋,“咚”一下把箱子撂在地上。 马上要过年了,程凛正和其他组员商量放假期间系统运维的事情,看到问:“忙什么呢?” 金梨答:“做善事。” “对,大善事。之前我和其他园区志愿者搭的暖棚被物业拆掉了,我怕那几只猫过年在外面没东西吃,这么冷的天,容易冻死饿死。”袁佳明站直了,叉腰说,“我计划让它们在我们外面的这间休息室呆着,避避风。我和梨先把房间收拾出来。” 程凛当然也赞同:“好,我做什么?” 袁佳明摆手:“现在用不着,到时候你们把猫捉进来就行,我碰不了。”他虽然猫毛过敏,但一颗爱猫的心从不脱敏。 年底项目要交付的东西也多。程凛忙一上午,抽空给麦麦点了个中午饭,下午又是客户来,带袁佳明三个人关起门聊了一个多小时。 把客户送走,程凛陷在座椅里喝水。他想起前几天自己太无聊使唤猫:“麦麦,给我倒杯水。” 麦麦殷勤接旨,端过来时还眼巴巴说:“你的杯子好漂亮啊。” 这杯子是程凛团建时自己做的,上面的图案就是橘猫金色的毛发。 他开始想下次是不是也该烧一个类似的杯子给麦麦用。既然他这么喜欢。 ……实在不行就自己去用白色马克杯呗,就一个杯子。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程凛盘算多了,开始有点想念麦麦了。麦麦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呢?这几天也不给他发消息了。 人都是贱的,见到有消息进来挺新奇快乐,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也借口说自己忙。现在麦麦不给他发消息了,他又要心里不是滋味,思索到底为何不再给他发的理由——只是大概电视剧和手机都比现在的程凛有意思多了。 程凛掏出手机,拨了个座机号码回家。 嘟嘟嘟。没人接。 竟然不接他电话。程凛右眼皮跳,联想到叛逆期之类的词语。他又打开监控,决定看看麦麦在做什么。 出人意料,客厅的电视机罕见关着,人也不在沙发上。麦麦平时抱着的小毛毯叠成豆腐块放在一旁。 程凛还是没有太戒备警惕,自以为是麦麦进房间睡午觉了。他拿了平板去开短会,半小时后打开手机再看,画面依旧无甚变化。 在组员们激烈的讨论声中,程凛如梦初醒,福至心灵打开软件隔段时间会自动保存的视频。 他将进度条不断向后移动,终于看到了流动的画面。 监控显示,三小时前,麦麦打开玄关门走了出去。 接着再没回来。 程凛一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不小心打翻隔壁金梨的奶茶。他连忙拿桌上的餐巾纸擦,胡乱抹了两下又扔了纸,冲向门外:“对不起有事,你们继续。” 麦麦吃完午饭,扎好外卖袋,开始准备自己出门求职的事宜。 他认真梳了头发,偷穿了程凛衣柜里的衬衫穿。他对着镜子整理,心想,此番是为猫生第一回出远门,要到距离家足足五公里的地方,是该备些行囊。 于是他又从柜子里拿了只双肩包,拉开拉链,往里面放了三只猫罐头,作为行军干粮。 经过在互联网上缜密的搜罗,他必须承认,虽然他坐观天下,对世界运转的规则也并非一无所知,但身为一个黑户,没有身份证和学历已经排除了大部分的正当工作。 但麦麦并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又经过悉心收集信息,他了解到,最近城市里有许多猫咪的合规工作场所—— 猫咪咖啡厅。 麦麦没有钱,他用手机导航,一路走马观花,硬是用脚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离家最近的一家猫咪咖啡厅,开在商住两用的大厦里,楼宇的外表已经很破旧。内里也不遑多让,空气中掺杂烟味和淡淡的霉味。 麦麦第一次一个人坐电梯,学着程凛的样子走进去,紧张地按楼层。 箱壁如镜,麦麦开始研究自己的长相,十分希望能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 “请问你们还招聘猫吗?”刚出电梯门就闻到猫的气味了,麦麦沿着一路走到玄关门口,礼貌地问。 经营这家猫咖的是对年轻夫妻。女的听见先下意识问:“啊?什么猫?性格好么?” “性格蛮好的。”麦麦站得笔直,回答,“刚刚一岁多。” 女老板见他竟然是认真的,反而有些担忧:“是你不要的猫吗?” 麦麦否认:“不是,这个猫就是想找个地方上班。晚上会回自己家的。”他掏出自己的智能手机,因为共用账号,手机相册和程凛的云同步着,里面有很多他做猫时候的照片。 他挑了一张自己比较满意的给两人看。 女老板姑且捧场,说:“诶,是只可爱的小橘猫呀。” 麦麦听了露出笑容。 男老板在旁边看着,又打量这个年轻男生。近两年虽然也有猫来“上班”的先例,但无一例外都是品种比较高贵、血统较为纯净的赛级猫咪,是作为展示,吸引顾客购买配种的后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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