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临忙不迭以法阵相扛:“扶湘竹,你就这点儿招数吗?” 扶影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当然不是,你知道么?我这些年在人间游历,看到他们人间的戏剧很有意思。” “每每戏剧开始前,都要用一块帘布罩住全台,等到戏子上台后,才会将这张帘布扯掉,露出这场戏的全貌。” 薄野临眉心一蹙。 “现在,这些叶子就当是我的见面礼,”扶影一手托住手肘,一手托住下巴,是个妩媚十足的风情模样,她冲他一眨眼,“当成送你的开戏幕布了,不谢。” 落叶潇潇,扯开天空是一片蔚蓝色。 那里赫然立着两个人影。 宋怀顾和唐梨。
第69章 夺锦才(一) ◎“你的兰哥,是我害死的。”◎ 唐梨的瞳孔不住颤抖。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情。”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眼宋怀顾冰冷的侧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久前。”宋怀顾面上无悲无喜,只是转过来时眼底发红,他在隐忍,纵然知道薄野临几乎逃不脱背后种种, 却也不想真正从他嘴里听见的时候, 依旧会如遭雷击。 他稳住声线:“你知道吗?” 唐梨崩溃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一声震耳欲聋, 宋怀顾闭了闭眼,她无力地转过头去,对上薄野临那双已经冷静下来的眼睛。 她的唇都在颤抖:“薄野临……” 宋怀顾手上一轻,唐梨猛地挣开他的桎梏跳了下去,周遭的小妖和散修手上武器一动,又被薄野临抬起来的手掌压了下去。 唐梨走近他,勉强稳住声线:“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薄野临垂眸看她, 唇线崩得紧紧的。 唐梨愈发向前:“云衣是怎么化形的?” “三年前怀顾与裴辞冰怎么走到的那一步?” “温定兰的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盯上四大家族的妖丹做什么?!甚至数年前万妖城动乱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你说话——!!!” “啪——”一记又狠又重的巴掌扇上了薄野临那如同刀削一般的脸颊,唐梨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他的脸被打得偏过去, 旋即又顶着这个巴掌印面无表情地转过来。 唐梨胸口猛烈起伏, 打人的姿势都未来得及收回去。 薄野临看了眼宋怀顾。 “唐梨,我当是与你共事这许多年的情分补偿。”薄野临用舌尖顶了顶发热的脸颊,“这一巴掌下去,我们恩断义绝。” 唐梨眸子蓦地一缩,随即怒吼出声:“薄野临!!” 薄野临猛地钳住了她抬起来的手腕, 那手如钢如铁,钳得她动弹不得, 他顺势将她往后一推, 双手一摊, 身后的长袍随风飞扬, 带着嚣张的气焰。 “宋怀顾,说实话,这一天我并不意外,在我联系不上于闻洲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距离鱼死网破到来的这一天并不远了。” 宋怀顾好像从来都没认识过他:“……临哥。” 薄野临唇角浮现出古怪笑意:“你居然还愿意管我叫临哥。” “也难怪,”他想了想,释然地笑了,“温定兰那种废物,除了优柔寡断以外,还能教你什么。” 突然,薄野临右手倏然抬起,一阵罡风从他掌心盘旋冲出,将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宋怀顾一把卷住,那一丝保命的灵力尚未来得及出手,薄野临五指一缩,宋怀顾整个人便无法再受自己控制,强大的吸力将他猛地拽到薄野临面前,让他一把攥住了宋怀顾的脖颈。 “怀顾!” “宋怀顾!” 窒息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宋怀顾亡羊补牢般用双手扒住他愈发收紧的虎口,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薄野临冲他冷冷一笑,旋即眼刀一扫四方。 “我劝你们别轻举妄动,这个姿势,我还能与他说说话。” 宋怀顾被勒得难受:“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薄野临露出个沉思的表情,“你为什么会问我为什么?” “你明明……什么都有了。”宋怀顾努力道,“权利、势力、地位……万妖城都是你的,你到底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的?!”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狠狠将宋怀顾拉近,面庞几乎要贴上他的,宋怀顾被他扑面而来的恶意冲到,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 薄野临恶狠狠地:“宋怀顾?你睁眼看看,你刚刚说的那些,哪一个、哪一点是我的?” “我只是个代城主,明白吗?代、城、主。我不是四大家族的人,所以我永远只能是个代城主,无论我做得多好、多努力、多完美,只要那该死的规矩不改变,我永远名不正、言不顺。” “而你,居然来问我,为什么?” 他痉挛似的抽了抽唇角,旋即手上发力,宋怀顾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他抡了起来,往一旁的树木上狠狠一撞! 强大的痛感从后背涌起,几乎是同时,血沫的味道灌在了他的喉咙口,宋怀顾一口没忍住呛了出来,疼痛的抽吸声极大程度地取悦了薄野临,他缓缓松开手,偏偏又让那两个姑娘不敢轻举妄动。 “宋怀顾,你生而高贵,就永远不会懂我的痛楚。”他蹲下来,用几乎算得上是柔软的语气问,用冰冷坚硬的手指撩开宋怀顾垂落下来的发丝,几乎可谓含情脉脉,“就像我现在只能住在偏殿,你请我我也不会去的,因为永远有人会戳我的脊梁骨,就如同我现在要紧巴巴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当这个城主。” “我……从未想过……和你争城主之位……” 薄野临一把扳过他的下巴:“你当然没想过,你想过什么,温定兰那个废物能教你什么!” 他长舒一口气:“你该庆幸你没有想当城主的念头,否则,你还能不能活到今日,可就是未知之数了。” “临哥,我真的一直都把你当兄长看待。”宋怀顾下颌几乎要被薄野临捏碎,“可你到底……到底为什么?” “兄长?”薄野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那好兄长可不是我,是那早死的温定兰。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还会把我当兄长对待么?” 他转过宋怀顾的脸,极轻极轻地在他耳边道:“你的兰哥,是我害死的。” 宋怀顾的眼睛蓦地瞪大,薄野临甚至能看到那些水光一丝一毫地、慢慢地涌了上来,带着不可置信的情绪,被水冲刷过的紫色眼珠紧紧将他盯着,似乎想辩驳出一丝虚情假意。 “让你失望了,都是真的。” “我与温定兰联手平定万妖城多年祸患,本就该身居高位,统领万妖。可为了一个虚无的、教条的规矩,我们两个人谁都不能名正言顺地做想做的事情,这公平吗?” “温定兰没有野心,我有。”薄野临瞟了一眼扶影的身影,“多可惜,他要是有野心,扶湘竹不用被送走,温棠不必孤苦伶仃、身染重疾,温定兰也不必死。当然,你也不必活着。” “薄野临……” “你看,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今天来不就是想做个明白鬼么?好啊,我告诉你。”薄野临将他牢牢卡在树上,口齿清晰道,“你当为什么温定兰自愿放弃万妖城二把手的位置而要去养孩子?因为温定兰发现了我的事情,他怕了。” 像是怕宋怀顾听不清楚似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怕了。你听见没有?你一向敬重的哥哥温定兰从来就是个废物,一个懦夫。” * 那个让宋怀顾难以忘怀的黄昏。 其实有个更加残酷的晌午。 “来得够快的。”吃过午饭,薄野临坐在桌边品茗,一阵铃铛声清响,温定兰那抹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后,于是他放下茶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师弟。 温定兰的笑容一点点褪下去:“我们之间,就不必假惺惺的了吧?” “我知道,自从当年你发现我暗自催化四大家族后代化形后,你就一直对我有误解。”薄野临将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思来想去,同是一个师门的师兄弟,闹成这样多不好,为兄特来跟你解释解释。” 温定兰冷嗤一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当然是如实告知。”薄野临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定兰,我知道你心善,可万妖城规矩如此,我们不能做那个打破规矩的人,你说呢?” “我说了,万妖城要的并不是一个四大家族的后人,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够让他们安居乐业的领头者,而已。”温定兰眼睛里已经有了绝望的情绪,“这一点,我这些年与你说了无数遍,可你为什么从来听不进去呢?为什么一直想要抓一个四大家族后代当你的傀儡呢?你不累吗?他们不累吗?” 薄野临的笑容猝然一收,语气都凌厉了起来:“听进去?听进去什么?听进去之后让他们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说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说我们不是正统?!温定兰,这就是你所谓的‘而已’!?” “万妖城缺的从来都不是四大家族后人,那只是你心里缺了这么一个人而已!”温定兰咬牙切齿,“说来说去,这个规矩捆缚的从来都不是万妖城众人,只有你一个人。” 薄野临看上去愤怒极了,他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如此生动,绕着温定兰转了半天,居然笑了出来。 “我的好师弟,你的天真十年如一日。” 温定兰无话可说,转身就想走。 “就好比你一直觉得只有我一个人在意所谓正统不正统,也就只有你,才会一直觉得我要催化四大家族后人,只是为了让他们当个傀儡,来实现我自己的野心。” 温定兰的脚步一顿:“你什么意思?” 薄野临笑起来:“我知道,你心疼宋怀顾;我也知道,修竹早就化形,被你偷偷摸摸送了出去,你不想让他们过上受人摆布的命运,将来时机成熟,你都想把宋怀顾也送出去,对吧?” “可我若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傀儡呢?” 温定兰猛地转身,就被薄野临一只手卡住了颈侧,又凶又狠地按上了墙壁,他刚想抬手反击,薄野临早早预知了他的下一部动作,长刀带着刀鞘一横,将他的双手也死死卡住。 他压低了嗓音:“一个傀儡哪有自己有资格来的合适?温定兰,你也听说过万妖城的传说吧?集齐四大家族的妖丹会发生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温定兰猛地瞪大了眼:“你——” “嘘、嘘,别声张,你若是敢吐露一个字,你那可怜巴巴的弟弟温棠,还有被你护得安安生生的弟弟宋怀顾,我都不会客气。”薄野临笑得阴恻恻的,“当然,你肯定会说,我不敢拿宋怀顾怎么样。当然,我留着他有用,可温棠就没那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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