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王府门前,那份喜悦才被冲淡了些。 * “嬷嬷,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花园里的草木如景澜秋想象中的一般,有些萧条却还是显得别有一番韵味,但如今的他却更关心另一件事。 “今日陛下口令此时由大理寺主理时我便猜到了些许,小殿下原是不让我说的,但今日是你亲自来问,算不得老身食言……” 她轻柔的目光停留在做工精致的箱奁上,嘴下却一点都不留情:“更何况,本就不是我们小殿下对不起你!” 明明是这个人,眼太瞎! 搭扣“吧嗒——”一声,随着陈嬷嬷的动作,木箱的全貌呈现在二人面前,景澜秋只觉得一瞬间心跳都要停止了,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不敢确定。 陈嬷嬷看了他一眼,摇着头去拨弄箱子里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但她家小殿下就是宝贝得不行。 他人的不解到了景澜秋这里就只剩下震惊,一瞬间很多回忆瞬间涌进脑海,他的记忆却桩桩件件都存在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以至于在那银色的一角露出来时他几乎忘了反应。 “嬷嬷,这面具……” “好看吗,这面具小殿下每一年都要戴一次,从前也没见他有多喜欢,那一年却兴冲冲地要保存起来。”说到云意棠,陈嬷嬷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更添几分真心实意。 她抬手轻轻抚了一下泛着寒光的面具,“有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但宗族礼法在上,道袍纵然是千篇一律的,可这象征着身份的东西假不了。” “那天小殿下身上大半的衣衫都血迹斑斑,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就怕再出什么意外,如今想来,那些血迹想必就是你的吧……” * 夕阳将晚霞染红,雁群赶着冬前的节点南飞,而皇城厚实的城门也终于因最后一人的离去而得以关闭。 守城的官兵给城门插上门闩,一边乘着最后的夕阳归家,一边讨论着能让陛下下令延迟一刻关城门的是何许人也。 一门之隔,城内灯火通明,来去匆匆的行人都到了点回家团聚,城外暮色四合,倦鸟送走雁群后也结队归巢。 渐渐暗下来的暮色中,只有高大却颓唐的身影失魂落魄着前行,如同濒临死亡的困兽一般不再挣扎。 在没人注意到火光的死角处,一抹翻飞的玄色金线衣袍。 “为兄代阿烬来送送他……” …… 不算猛烈的火焰不断拉长、明灭,一点一点,变成了数日前御书房里豆大的烛火—— “你这就想走了?” “……” 新皇咄咄的逼问换来的始终是沉默以对,气极时他甚至笑出了声。 “哈哈……好!好啊!”短暂的失态之后却是满满的恶意:“还记得阿烬怎么死的吗?为了赎我父皇的罪,为了那些受苦的百姓,为了你!我父皇用来炼毒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么就能让他一个人……” 有些话说不下去,他目光沉沉,仿佛将心里积压已久的话翻了出来,咬牙切齿道:“你不谋朝篡位真的很可惜,我一定不会让你称心如意地走出皇城!” ----
第63章 前尘往事1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本神官到了这无尽渊,传说中的凶神恶兽没看到,倒是遇到了人事不省的岁晚。” 云意棠醒来是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镜虞这位大神官,人家在此照看他这么久,想来也是因他耽误了不少事…… “谢大神官出手相救,意棠也不知如何,醒来便在这无尽渊了,大神官来此想必有正事,意棠便不打扰了。” 他说话做事情绪向来不上脸,因此哪怕此时心虚加愧疚,面上看起来也一派淡然,配合他微微低头的动作,竟然还带了点漫不经心。 如果这副模样的换了别人,不敬大神官的罪名就坐实了,但这个人是云意棠,一切又显得合理了起来。 镜虞不置可否,只是轻笑一声,他看着云意棠半真半假道:“精彩的故事听完了,这么急着就扔下我要跑了?” “意棠绝无此意,只是大神官只身一人来到这个危机重重的地方定然是有要事,眼下意棠的灵力尚未恢复,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拖累大神官。” “……” 怎么感觉这话有点越描越黑的意思了…… 这边绞尽脑汁地组织补救之词,对面的镜虞却若有所思地将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出是喜是怒。 所幸对方不是乌扬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点到为止拿捏得恰到好处,再开口便让他语气里的关怀感如有实质。 “也怪我,你才苏醒不久,又急匆匆赶往人间去,我竟然都没想到这个问题,”面对领导的关心,云意棠张了张嘴正想来些必备的客套话,但对方显然并不想给他拒绝的机会:“无尽渊的事情不大,待回到天界,我须得给你瞧瞧。” * 麻木地应下后二人分道扬镳,期间云意棠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却还是会遭到反噬。 但好在他醒来时所处的位置就在无尽渊外围,靠着脚力不多时也快走出去了。 胸前的吊坠颤动一下,开始微微发着热,云意棠下意识抬手虚握着,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什么,犹豫几下便转身要走。 吊坠忽然抖动得更厉害了,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用流光溢彩来表达雀跃,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距他只有寥寥几步的地方。 如同幻听一般,他听到有个声音唤他:道长 那并不是幻听,短短两个字夹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景澜秋承认当时存了些私心,摆脱了裴慎的纠缠后他便调动灵力去感应,但越是随着牵引前进,他的脸色就越发的差。 当看到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刻,久违的失而复得感袭上心头,冲散了一路上积攒的无处发泄的暴虐。 他有些眷恋地盯着云意棠的背影,心脏被重新填满的感觉过于美妙,劫后余生的笑意违和地出现在这张向来胸有成竹的俊脸上,颇有些欺负那人看不到的意味。 “道长出来的急,锅里热的粥想必也没来得及吃,下次可莫要再让人如此担心了。” “我……”云意棠想也没想地回了头,下意识想解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睁眼便身处无尽渊,但那张完美得好似假面一般的万年笑脸又让他瞬间哑了嗓子。 像是灵魂突然被吸进不知名的黑洞,失神了好一会,他才讷讷道:“后来这么多年,你都这样笑吗?” 云意棠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期望对方能给他任何回答,却不知在他看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于别人的心海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景澜秋想过很多种类似的情景,都逃不过云意棠的质问,他的失措无言,他不止一次的想到,那时自己一定是狼狈的、惶恐的。 而真的到了这一刻才发现,其实最清晰的感觉居然是如释重负。 就像石头在心里悬了很多年,一朝落地,血肉模糊却总算得到了审判,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揣摩这把大刀何时砍下来。 如此,倒也能少些不舍…… “……你都想起来了。”尽管给自己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开口却还是只能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他不敢看云意棠的眼睛,只能任视线垂落。 “对不起!” “对不起……” 饶是再如何小心躲避,二人还是因为异口同声的三个字而视线碰撞。 这声迟来的道歉,景澜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几百年前他碍于原形状态不好说,几百年后他开始贪恋这般岁月静好的人儿,不想也不愿再去回忆。 而云意棠则是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某些真相…… 虽然如此,但心中还是不免感到失落,最初的渊源明明在自己这里,但他就是不可抑制地颓丧。 而这道歉在景澜秋听来又何尝令人舒坦,对方每一句小心的道歉都会让他想起来自己的迟钝,让他想起来那个仿佛并不受控制的自己,这些记忆像锋利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上剜。 “你……你不用跟我道歉,有些东西不怪你,情感这东西……” 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要悲伤的样子,云意棠原本打算悲切的心立马拐了个弯,故作欢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岁晚神尊毕竟醒来的时间不太长,仙君波澜不惊的职业操守还没有捡回来,再多装一秒都会露馅的人决定溜号,给他人一个垂泪思故人的机会。 “既然说清楚了,那阿景自便,大神官有事找,我得先回一趟天界了。”几乎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云意棠早已不见了踪影,高处落下来的回音久久不散,怎么看都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 * “我没有落荒而逃!” 回到天界仙邸的岁晚神尊再一次澄清,只是语气由咬牙切齿变得麻木机械。 “这样吗?那是谁说的他怀念旧爱的眼神让你很难受?”乌扬面无表情地盯着云意棠,示意他给个说法。 “……是我。” 很好! “那又是谁,道了别连话都不让人家说一句自己就跑了?” “都道别了,还要怎……” “请神尊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乌扬铁面无私地打断。 “……还是我。” 云意棠双手一摊,往椅子靠背倒去,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是以前的乌扬,尽管难缠却没什么套话的技巧,可如今他主魂归位了,稍微懈怠一点便斗不过他了。 只能说不愧是对手如云却还能及第三甲的人。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也没什么不好回答的了:“还有什么想问的,你问吧。” 左右再难以回答的都回答过了,云意棠自我安慰地想,丝毫不觉得乌扬还能有什么创新性的问题。 乌扬见他如此表现便已经将他的所思所想猜了个大概,当下也不做争辩,沉思片刻后悠然道: “那小意棠的意思是,你与那少年……阿景有前世情缘,因为你他痛失所爱,从此他怀恨在心,让你死了一次不够,几百年前又暗算你让你差点又死了一次?” “……”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又总结得很好…… 对面没反应,乌扬继续直切要害:“所以你不是因为他想要你死而难过,更多的是因为他因为别人而想要你死而难过。” “小意棠你……” 再说下去就收不住了,云意棠轻敲质地冰凉的白玉扶手,圆润指甲打在上面发出细微声响,他不自在地打断:“别说了,这件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过去是不可能的,这不符合乌扬的作风,只见他皱起眉沉思片刻,而后满是怀疑道:“你确定他心里想的就是那个所谓的死了很多年的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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