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岭走在江盛行身侧,快到祖坟的时候,他突然往后伸手:“鸡呢。” 有人觉得这位完全没有高人形象的小青年在作秀,忍不住嗤笑,紧跟像被人捂住了嘴,发出“唔”的一声挣扎。 假装不知道这个小插曲,陈岭往后转,看见一个瘦巴巴的少年拎着一只大公鸡跌跌撞撞跑过来。 大公鸡被红绳绑住了双腿,翅膀委屈的蜷缩着,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不服气。 触及到陈岭的眼睛,它“咯咯”两声,负气似的把脑袋扭向另一边。 陈岭把大公鸡丢进江盛行怀中:“公鸡阳出即鸣,纯阳缺阴,抱紧点,别让它跑了,这路上如果遇见阴物挡路,它能帮你们开道。” 江盛行对陈岭的印象有两点:一,太年轻;二,没有底蕴。 之前请来的大师,两个该死的骗子就不提了,单说那三位行家,人家那气度,说话的口吻,再配上一身高档的绸缎练功服,和随手就能掏出的盖着法印的黄符……怎么看都觉得令人安心。 而眼下这位,虽然穿着稳重的白衬衣,可耐不住脸嫩啊。 从头发丝到鞋尖都冒着一股涉世未深的学生气! 要不是妻子说那天带青年看坟没出任何异状,他怕是不会同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这样一个年轻人来做。 难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江盛行对此无解,他病恹恹的看了眼怀里的大公鸡,心里更加惨淡。谁能想到,他堂堂的江家主事人,有一天居然要与一只鸡为伍! 一路走到坟前,安然无事,江盛行被恐惧攥住的心活泛起来,诧异又激动,抱着大公鸡的胳膊收紧,隐隐颤抖。 转头看向走在自己右手边的年轻人,心里为之前的不信任惭愧不已,又有些不可思议,他的神色越发郑重,在青年停下脚步的瞬间,表情收敛,带着内敛而不殷勤的尊敬。 陈岭看向江太太:“让他们把东西拿上来吧。” 便签纸上要买的东西不少,都是设坛所必需的,江太太亲自绕到人群末尾,领着两个旁支小辈,将东西搬出来。 陈岭从中拿出三炷香,递给江盛行,“向老祖宗解释一下为什么迁坟,然后请求老祖宗继续庇佑江家。” 坟头埋得好,能聚气,对通脉相连的子孙后代颇有益处。但若说老祖宗的魂还在里面躺着,那是绝不可能的,早投胎去了。眼下这些,不过就是形式,以表后人对先辈保佑自己的感念和敬重。 江盛行照青年说的办,最终因为腿脚不便,由儿子代为上香焚纸。 这一项完成后,又该陈岭上场了,上场前,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麻烦江盛行的儿媳帮忙拍摄一下自己的操作流程。 江太太好奇:“这是要……” 陈岭有点腼腆,很老实地说:“交作业。”
第7章 一座孤坟07 昨夜下雨的缘故,今天天气晴朗,耀眼的光束穿过紧密的树叶,正好落在陈岭脸上。 看着闭上眼睛,神情肃穆,嘴里念着玄妙咒语的青年,江太太心里感激。 她知道,青年之所以额外加上这些繁复的仪式,只是想确保迁坟万无一失,无论地下是否有知,只要他们礼节到了,就不会遭到怪罪。 这是一份真挚的好心,江家不会不领情。 青年嘴里说的什么,谁也没听清,他们有人恭顺地垂眸,有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孤坟前的石碑,神色肃穆。 不知道为什么,当那听不清的咒语响起时,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摸不着的东西在周遭流转,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咒毕,该破土了。 以江盛行的长子江意风为首,其余旁支按照辈分,依次跟在他后面举起铁锹铲土。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湿润的泥土被彻底铲开,露出下面漆黑的棺材盖。正欲弯腰揭开棺盖,怪异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东西在棺材两侧的泥土中拱动。 陈岭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散开!” 围聚在坟墓四周的人像被按下开关,步调一致地惊恐后退,眼睛害怕又好奇的盯着松软的泥土。 看啊看,看到最后竟然从土里钻出来一群身体通黑的大蝎子! 蝎子是五毒之首,阴气也是五毒中最重的,而眼前这座坟头中竟然一下子就钻出来这么一大群! 又是老槐树,又是阴湿的毒蝎子……这样一个阴邪之地,也不知道当初埋葬老祖宗的人是怎么想的。 蝎子快速地爬走了,没有一只回头,众人纷纷从惊恐中回过神,不安的望向青年。 陈岭第一次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脸颊不受控制的泛起一点红。 他抿了抿嘴,微微抬高下巴,脸颊微微绷着:“没事,不用在意。现在准备起棺盖,将里面的衣冠双手捧出来,放进托盘中,再用白布盖上。” 有了刚才那一出,谁都不敢再大意,哆哆嗦嗦的将沉重的棺盖起开。 棺材里,躺着一套黑色的古代长袍,黑色绸缎光滑如水,纯金线描绘出的图案,安静地嵌在衣襟、袖口和腰带上,阳光落上去金光闪烁,华美得不似凡物。 陈岭眨了下眼,拒绝被奢侈品诱惑,转头指挥江意风下去,将长袍取出来。 江意风手心全是汗,他一个出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在外不信西方上帝,回国后自然也不信本土神佛,可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无法用科学去解释。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嘴里念了一句:“老祖宗莫怪。” 棺材陷在泥土中,得跳下去才能将衣冠取出,江意风单手撑住地面,尚未正式往下跳,掌心被边缘泥土中藏匿的石子划了一下。 疼痛沿着小臂往上窜,他下意识抬起手,瞳孔紧紧缩了下。 被划拉出的伤口很大,但不深,贯穿整个掌心,鲜血迅速从皮肉中渗出,沿着手腕往下滴。 陈岭眼疾手快,一张纸巾按上去:“别让血滴进去。” 江意风被眼前的状况砸懵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忘了该作何反应。最后是在陈岭的搀扶下站起来,近乎麻木的走回到老爹江盛行身边。 江太太急得眼睛都红了,心疼的问儿子疼不疼。 江意风摇头说没事,转头愣怔的望向棺材里的衣服,就在他准备踏进棺材的瞬间,好像瞅见自己对面有什么东西。 也就那么一晃神的功夫,手就受伤了。 江意风的妻子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帮他简易包扎了下,随即看向陈岭:“陈先生,眼下这种情况我先生可能没办法进去取出衣冠,你看能不能让其他人代劳。” 按规矩讲,迁坟捡骨或者取出衣冠,应该由长房亲自进行,可如今长房的长子江盛行病恹恹的,行走都成问题,而长孙又恰巧伤了手。 陈岭没想到,第一次接单子就遇到突发状况,有些头疼,转身朝人群中最年长的老人走去。 老人今年九十多岁了,精神头不错,是江盛行的叔爷爷,曾当过一段时间的江氏族长。 想来想去,只有他合适了。 陈岭站定在老人面前,还没开口,老人就摁着额头唉声叹气,嘴里嚷嚷:“头疼,哎哟我头好疼。” 附近的人默契的别开眼,心里都清楚,前任族长这是不想碰那件衣服。 老人“病”了,陈岭总不好再强人所难,只能无奈的把目光转向他人。结果谁都不愿意和他对视,动作一致的别开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说白了,谁都不像沾染晦气。 安静的树林,因为在所有人沉默的抵抗中,变得越发令人不安。 陈岭像是没察觉到大家的态度,声音干脆道:“土已破,棺盖开,就没有择日重来的机会。现在距离正午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如果在这之前,没有将衣冠送到新坟重新葬好,将来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威胁和警告的意图很明显,于是沉默的人们开始相互推搡,最后竟然吵起来。 微风从林中刮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察觉到不太明显的凉意,陈岭反手按住后颈,转身向后,目光恰好停在老槐树上。 一簇鲜亮的小白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簇白花随着轻风抖动,其中一朵脱离花枝,纷扬飘来。 陈岭看着那朵花由远及近,在自己的视野中放大,最后轻轻触碰到他的眉心。紧跟着,细微的,带着植物香气的微风突地猛烈,树枝摇动,树叶声陡然增大。 令人惊恐的画面再次重现,江盛行险些从轮椅上跳起,扭头想向陈岭求助,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 安静躺在棺材内的衣冠,不知何时被狂风吹起来,朝着青年的方向飞去,最后直接蒙在了他的脑袋上! 陈岭被突如其来的一切砸懵了,一动不敢动,视野被衣袍遮盖住,看不见一丝光亮。 周围一片哗然,大概是意识到嘈杂在这种场合有些冒犯,又连忙噤声。 那一道道惊讶的视线,就连厚重的衣袍都无法挡住,陈岭尴尬得不行,他唇角抿得很紧,闭上眼睛,若无其事的将衣袍从头顶拿下来,又一脸淡定的折叠好,用上手捧着。 无论是遗骨还是衣冠,被生人触碰过后,就得负责拿,不得推来阻去,否则对逝者太过不尊重。 而且,老祖宗现在说不定就在旁边看着呢。 陈岭肃着脸,扫了眼周围,淡声说:“既然衣冠自己到了我手上,就由我来吧。” 江家的人回过神,忙不迭点头,为了化解现场不自然的气氛,前任族长开了口,笑呵呵的说:“看来老祖宗和陈先生有缘,有缘!” 陈岭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步伐很快,他觉得贴着布料的指腹和掌心,正在发烫。 狂风依旧不停,似乎在催促他们离开,有胆小的抱着胳膊就开跑,发誓再也不来这个恐怖的地方。 车队离开了,与之前不同的是,陈岭不再跟江盛行同车,而是自己单独坐在车队的第一辆车内。 这是一辆加长版轿车,衣冠此时被放在对面座位上的楠木托盘中,上面盖着白布。车窗玻璃是墨色的,将阳光和紫外线一并阻挡在外面,昏暗的车内,白布白得刺目。 陈岭正低头擦手,一包纸巾都快被用完了,可无论擦多少次,布料丝滑的触感依旧残留在皮肤上,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上午十一点四十,车队终于抵达昱和山脚下。 作为手捧祖先衣冠的人,必须走头一个,于是老远,赵迅昌就看见自家小徒弟,双手捧着一个被白布盖住的托盘,一步一个脚印,沉重而恭敬的往山上走。 远处和身后的人都不知道,陈岭此时的双手如同端着秤砣,秤砣的重量就压在他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二百米的山路,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抢在正午之前,将衣服放进抬来的棺材里。江家人合力,把棺材安放进宽敞的墓坑中,出乎陈岭意料的是,不大不小,竟然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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