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有人,光线从未关严实的门缝漏进,听声音是陆昂川。傅宗延许久没说话,就听他隔一阵叨个叨。投影也开着,闪烁着蓝色的光纹。时间不早,晚间新闻早就结束,这会都是些蓝底黑字的中央政府文件的实时播送。 下床准备出去再煮几只丸子当宵夜的时候,温楚忽然听陆昂川说道:“……法兰比奇后来怎么说?” 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温楚朝门外看去。 傅宗延背朝他坐在沙发里,看不到任何面容,只剩Alpha宽阔凛然的肩背和微微淡漠的语调:“没有透露太多。” “教堂态度一贯如此。” 他的语气是温楚从没听过的,也许他在外面都是这样,一言一行,威势深重。 “他们不会觉得那个Omega死了我们也有责任吧?”陆昂川冷笑。 傅宗延没说话。 投影上,一段文件播送完毕,画面出现短暂的黑色。 空气似乎也变得窒息。 温楚站在原地,握着门把,忽然觉得心头冰凉。 “那个Omega”是谁。 和法兰比奇有关的,温楚想不出除了蓝识恩还有谁。 他脚步悬浮地转身一点点挪动脚步回到床边,慢慢坐下。 脑子里忽然又冒出那晚在南特,因为白天里一场惊心动魄,坠海后又在海里浸了太久,入夜的风又大又冷,很快他就发起了高烧。傅宗延紧紧抱着他回阁楼旅馆,喂他吃高烧的特效药。Alpha注视他的眼眸担忧又心疼,他把他抱在身上,掌心捂着他的额头,和他说不要哭,一切都会解决的。 温楚在床边坐了会,脑子里一会记忆乱糟糟,一会凭空响起陆昂川的那句话,整个人都有些呆呆的。 他感到很疲惫。明明刚睡过一觉。 不知道过去多久,支撑不住似的,温楚双手捂住眼睛,不作声哭了起来。单薄瘦弱的影子斜斜落在床上,好一会都在颤动。 他其实有点讨厌自己。 以前顶多被吓哭,要不就是气哭,而不是像现在,动不动就哭,一哭就没完没了。他好像变得脆弱许多,难道是因为怀孕?温楚茫然地想。他有点走神。他想起在厄尔西峡谷,傅宗延暴怒的样子。那个时候真是吓人。但他就是一点都不怕他。他甚至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怕他。 可就在刚才,那个背朝他说话的傅宗延,一瞬间让他心底发寒。 傅宗延回到卧室的时候,温楚已经一个人坐了许久。 他有些惊讶,打开灯,问他怎么了。 温楚背朝他,没说话。 Omega离他很近地坐着,傅宗延却没来由地觉得,他好像离自己很远。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上一次出现还是他守在温楚病床前等他醒来。 傅宗延快步走到温楚面前,他在他面前蹲下,看到温楚明显哭过的眼睛,伸手就要去摸—— “啪。” 很轻的一下,温楚挥开他的手,冷漠地注视他。平日里温柔腼腆的眼神这会通通消失不见,他看着他,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傅宗延愣住,心口猝然灌进风,他顿了顿,低声:“温楚——” “蓝识恩到底怎么了?”温楚哑声。 随即,傅宗延就知道了。 他看着温楚隐含怒意的湿润双眸,语速慌乱地解释道:“温楚,这件事我没想瞒你。过段时间、不会太久,等我们到法兰比——” “啪”的一声,脸侧传来于他而言不是很重但对温楚来说十分用力的一记耳光。 傅宗延偏头注视温楚死死握紧在床边的手背。 他太用力了,指甲都泛起苍白。 等他转过头,温楚已经泪流满面。 他注视着同样的一张面孔,哽咽:“你什么都不知道。” “傅宗延……” “你什么都不知道。”温楚崩溃大哭。
第六十七章 他这样子哭, 傅宗延根本没有办法。 那种徒劳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他起身坐到温楚身边,想把人抱进怀里,可是好久, 他也只是坐在他的身旁。 傅宗延忍不住想, 也许从他醒来还不知道温楚是谁的时候,就应该离温楚远远的。而不是抱着一份忽然得到自己喜欢的那种侥幸, 理所当然也顺理成章地将他据为己有。 他太侥幸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有多喜欢、有多在意,以后会有多喜欢、多在意——他也太自以为是。 温楚说的很对,他什么都不知道。 傅宗延后知后觉, 某种程度上,他所有的“下意识”都不属于现在的他。 他就是一个小偷。 一个突获至宝的小偷, 只会搞砸一切。 “对不起。” 傅宗延低声:“蓝识恩的事情……一个月前教堂和东部就有消息了,只是那个时候你的健康记录都不好……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没有真的想瞒你, 和你说还没消息, 是……” “是我不对。” 他第一次这么艰难地说话。 许多措辞在脑子里转了转,说出口却是另一种迟疑和不确定, 他担心自己再说错什么, 惹温楚掉眼泪。 温楚哭累了倒在床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亮的光线落在他哭得有些红的面颊上,乌黑纤长的眼睫被泪水浸得湿透,沾了些许在通红的眼尾,好像雨水打湿的羽翅, 脆弱又可怜。嘴唇却格外红艳, 似乎之前哭的时候咬了许久, 没有发出声,于是便又显得分外倔强。 傅宗延看了眼就不看了。 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去抱他亲他。他觉得温楚不会再喜欢自己碰他了。 傅宗延摸了摸脸颊, 温楚的巴掌凉凉的,说不上有多严厉,触感却十分柔和。 以前的自己被他打过吗? 肯定没有。傅宗延忽然走神想。这个耳光挨得,居然叫他心头生出几分莫名的快意,好像这样“特殊的对待”就因为太特殊,倒显得特别起来。 好久,温楚都没再说话。 等傅宗延转头小心翼翼去看,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于是,傅宗延又像个小偷一样,摸了摸他哭得冰冰凉的脸颊,把人抱进被窝。他绞了热毛巾,给温楚擦脸。其间温楚似乎要醒,吓得傅宗延后退几步原地握着毛巾笔直站着。 只是温楚太累了,又动了手,意识早就昏沉。 擦完脸,傅宗延也没走,他总忍不住碰他。就是鸢尾香气没之前那么甜蜜了,泛着淡淡的苦味,十分伤心的样子。 半晌,傅宗延实在控制不住,俯身亲了亲温楚嘴唇。 然后,像做了什么坏事,赶紧站起来,隔开一段距离仿若无事发生一样再去看床上的人。 半夜体温有点升高。 傅宗延偷偷进来摸人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这下简直六神无主。 他甚至很小心地掀开被子去听温楚的肚子,希望他没见面的孩子能给自己一点办法似的——至少孩子在温楚肚子里,他可没在。 好在这样的体温没有持续太久,温楚这段时间养得还算健康,只是突如其来的情绪消耗实在令人疲惫,身体反应就有些大。 傅宗延守了他整夜,天快亮的时候,他去外面做早餐。 温楚醒来,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人。 他也不知道昨晚怎么就突然睡过去了。 明明前一秒还在听傅宗延说话,说了什么温楚是记不大清了,但下秒,整个人就跟陷入泥潭似的,睁眼都无比吃力。 不过他依稀记得傅宗延似乎给自己擦脸了,Alpha手忙脚乱,还摸了好久他的肚子,不知道在摸什么。 温楚坐起来,抱着被子望了会窗外。 窗帘没拉上,依旧是阴霾的天,黯淡又沉闷。 蓝识恩死了这件事他到现在都没法接受。 想起来脑子就突突疼,眼泪完全控制不住,好一会,他望着窗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不小的摩擦。 接着就是戛然而止的寂静。 温楚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疑惑傅宗延怎么还没去西线。往常这个点,他早就开风隼走了。 傅宗延正在调整座椅位置。 他觉得温楚应该不大愿意和自己挨这么近了,于是便将自己的座位调远了些。 他请了半天假,在家干这些在他看来颇有意义且意义重大的事。 打量了半晌座椅之间的距离,蓦地,余光就接触到立在卧室门边的Omega,傅宗延的反应速度赶上刚上军校那会,青涩又干巴。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的,但还是觉得闭嘴为好,于是便站在原地,等温楚说话。 温楚的视线定格在他的脸颊。 那里似乎还有点红——但事实是,他的那点力气根本留不下印子,原因只是傅宗延想起来就摸自己脸,还越摸越新奇。 温楚没想到会留下这么久的印子,望着傅宗延也有些歉意。 他那会完全是气极了,觉得傅宗延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想方设法地为他好、向他隐瞒。加上客厅那会傅宗延同陆昂川说话的语气,温楚真正意识到,原来这就是忘记一切的傅宗延。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接受不了蓝识恩死了的事实,接受不了傅宗延对这件事的态度,好像蓝识恩死了只是一次突发的政治意外,所有的应对措施都必须纳入教堂、联邦中央政府和流亡政府的视角去评估、衡量。 温楚接受不了。 想到这里,温楚感觉自己又要掉眼泪。他伸手抹了抹眼睛,朝厨房走去。 傅宗延见他一见自己就要哭,更加无措,即使面上瞧不出来,但从他犹豫要不要跟温楚进厨房的踟蹰脚步就可以看出大概。 早餐还是很丰盛的。牛奶温热,鸡蛋羹刚出锅不久。奶油丸子汤十分浓稠,空气里充斥着新鲜的草莓气息。 温楚昨晚就有些饿,后来伤心过度,饿到不觉得了,这会闻到食物味道,虽然嘴里还是发苦,但胃已经有些疼了。 温楚坐在桌边不作声慢吞吞吃饭的时候,傅宗延脑子里想的已经越来越沉重了。 他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存在对温楚身体危害很大。尤其现在温楚肚子里还有宝宝。 抬眼见傅宗延欲言又止,神情严肃,温楚视线移到Alpha微微泛红的脸颊,低头很小声地道歉:“我不应该打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关你的事。”温楚慢慢说。 他越这么说,傅宗延越发沉默。 Alpha转过身,背朝他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整晚没睡,虽然对Alpha军官来说是常事,但压力不同以往,傅宗延脑子里混乱了一整夜。 他想做点什么。但心底里知道,自己是不愿意去做的。可不去做,温楚就会一直不开心,身体也不好。 温楚吃完准备回房间再休息一会的时候,忽然听傅宗延开口对他说:“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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