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失了半年的记忆——这样说起来像是一个玩笑。 书房七嘴八舌。陆昂川和阎坤渐渐分属两大阵营, 在“积极战备”和“准备谈判”之间打得不可开交。陆昂川的意思是,说到底,海布拉鲁的争议持续了这么些年, 况且当年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有这个还算稳妥的机会, 可以接触下——但只是接触,后面可以再谈。 可即使陆昂川表达得十分得有限度, 阎坤还是表现得无比激愤。他难以接受, 毕竟半年前,为了维护联邦的荣誉, 西线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将士, 光眼前这个坎,他无论如何都过不去。 接着,他开始指责陆昂川作战意识不够坚定,明明之前大家都是向着一个目标,坚决对抗流亡政府, 怎么, 傅上校醒来的这些日子, 大家碍于那一百颗还没影的能量石,就开始畏首畏尾了?! “不就一百颗能量石!蓝章现在跟个死人一样, 夹在中间屁都不放一句!逼急了说什么……一定要凭证密码齐全,缺一不可……我呸!要我说,干脆给我一支队伍,我去厄尔西端了算了!看看它那一百颗到底是真是假!” “你怎么去?” 阎坤咋咋呼呼的吆喝刚落,傅宗延冷声:“厄尔西那么大,你知道在哪里?就算给你一百个人、一百支蜂鸟,你能保证一个月找到?” 场面逐渐镇静。 厄尔西峡谷有多大、有多深,藏匿着多少未知,一般人可能没什么概念,但对他们这批联邦精心培养的军事精英来说,心底多少有点数。 联邦的培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摸清大陆上所有的未知领域——厄尔西峡谷除外。毕竟,就算给他们一年时间,他们也无法全部摸清,更别说万一遇到什么不可抗的,那就是损一折百,得不偿失。所以这些人里,大部分都只是早年去厄尔西扎了三个多月的营。 傅宗延也扎过,但他比较务实,扎营的时候不会光顾着睡觉捞鱼打鸟吃兔子,所以对那个地方的印象比他们都深刻。 阎坤坐下来不说话了,神情沮丧。 李赫瞧着,想了想忽然道:“不过交易所的问题确实需要整顿。蓝章现在之所以那么嚣张,对着两边买账,凭的就是那些能量石矿。前阵子的报告大家不都看了?就在费希尔,老矿区的地下交易所,那么多的Omega——再这样放任下去,势必会引起教堂不满。” 教堂虽然中立,但政治势力不可小觑。每年与赫尔辛各大政要结合的Omega,就是一股极强的教堂势力——只是这中间太“曲折”,明面上大家不会直接拿出来谈,但又的确是一股确确实实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就比如眼下,一旦法兰比奇那边程序走完,温楚与即将成为国务总理的傅宗延结合,对法兰比奇在整个东部的势力扩张来说,影响几乎翻倍。 虽然温楚毫不知晓。 李赫话说完,阎坤又想说了,但被陆昂川截住:“可也不是眼下。” “先商量谈判的事吧。” 听到“谈判”两字,阎坤瞧着又有点不舒服。 书房窗户大开,风雪灌了有一阵。 每个人肩上都沾了些许白屑。空气里厚重的烟草气息被掩盖得毫无踪影。 傅宗延起身过去关窗。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玻璃上凝结的雪花和融化的纹路,淡淡道:“交易所和流亡政府之间本就千丝万缕,如果能和流亡政府谈好第一步,交易所位置、交易渠道,其实都可以纳入后面的谈判章程。” 一听这话,阎坤就知道自己这边完全是没胜算了。 他是真不明白为什么要谈判,明明打都打了这么些年了。 更重要的,西线沦陷在前,这样的谈判,在他看来、在其他少数坚定的“作战派”眼里,无形中暗含“城下之盟”的屈辱意味。 窗玻璃上映出他欲言又止的艰难面容。 说实话,醒来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傅宗延也是坚定的“作战派”——尤其这中间还横着那一百颗下落不明的能量石,简直就是将整个大陆抛入最极端的战时状态。 但这段时间筹备下来,傅宗延总莫名有种抽离感。这固然可以用记忆缺失造成的心理反应做解释,但傅宗延会忍不住想,这半年里,自己带着温楚,拿着那一百颗能量石凭证,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联邦的前途和身为军人的责任。 当然,最直接的冲击还是那枚交予温楚的钢印。 他立在窗前,很久没有言语。 此次贺凛方面传来的信号,与其说给了联邦在西线溃败之后的一个台阶,不如说,是将这几十年的战争与死亡,划开一个豁口。 傅宗延对这个贺凛是有所耳闻的。 狡猾的政客、阴险的流亡军头目、心狠手辣的笑面虎——东部战区现在一盘散沙,彼此间人心背离、猜疑丛生,就是拜他所赐。 他玩弄人心,却似乎也深知战争的不可持久。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诚心。傅宗延想,谈判是可以接触的,但……必须两手准备。 一场私下的交流直到半夜才结束。 和傅宗延嘴里一开始承诺的“就去一会”天差地别。 幸亏温楚在他失忆后就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不然认真等个半夜,不累死他。 小鸢尾窝在沙发里睡得很熟。傅宗延进门前闻了闻身上,冰雪融化后,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在寒意里,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得谨慎。 他进门就去浴室洗澡换衣服。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过这个逻辑就有点奇怪。明明外面也有配套的浴室,甚至还大些,他非要做贼似的挤温楚惯用的这间。 鸢尾香气似有若无。洗漱台上有,花洒下有,毛巾上就不用说了,傅宗延甚至怀疑墙壁上也有。他的脑子有点不适应突然从宏观战略的问题转向这样旖旖旎旎的细节,于是,傅宗延走神了好一会。 等他出来,温楚已经被他吵醒了,正抱着毯子坐沙发里瞪他。 一双眼没睡好,红通通的,傅宗延下意识过去抱人,温楚挥开他的手,一边自己往床边走,一边数落笨得要死的Alpha:“几点了?” “我在睡觉啊,你不会去外面洗啊……” “吵死了。” “还洗那么久,我都睡不好。” 傅宗延一点点跟在后面——其实也没多少距离,但他就是跟得很谨慎,等温楚爬上床,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下次不会了。” 温楚不想看他,握着被子边缘,一把蒙上头。
第六十四章 傅宗延有谈判意向的消息当晚就到了贺凛那。 “他这么说了?” 东部气候宜人, 夜里虫鸣清浅,月光掠过高高的别墅顶,倾泻在葱郁繁茂的热带树冠上。 这片紧邻海湾, 风景更是绝佳。空气里弥漫着带着暖意的海水气息, 还有丝丝缕缕的橙花清香。远处海浪翻涌,潮湿的风偶尔掀起咸腥生冷的气味。好像有什么藏匿在海底, 暗中窥视着这片岛屿。 “没直接说……” 汇报的人语气支吾, 不敢再看贺凛,那双盯着他的冰蓝右眼好像恶魔的独眼,他低头赶紧道:“传来的消息说, 他好像更在意交易所和我们的关系……” 闻言,贺凛像是早有预料, 唇角微微勾了下,没说什么, 挥手让人下去。 一旁, 卫标将一杯叮铃作响的威士忌递到他手边。透明的冰块在金色的酒水里起起伏伏,轻轻撞击。 贺凛握了握球杆, 右眼微瞥酒杯, 抬眼便看向别墅二层某个还亮灯的房间,沉声:“不喝了。” 卫标了然地瞅了眼自己老大脖子上深深浅浅的新鲜咬痕,礼貌建议:“那换果汁?” “果汁应该不会让您发酒疯。”卫标恍然道。 话音未落,贺凛阴恻恻的目光就朝他射来:“滚。” 卫标适时闭嘴,表现得有些拘谨地往一旁立了立。 “去看看他吃药了没。” 停顿片刻, 贺凛语气难得迟疑, 刚说完又作罢:“算了。爱吃不吃。”语气说不上好。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 伤口还没结痂,痛还是蛮痛的。他以为蓝识恩顶多巴掌打人疼, 没想到牙口更好。 卫标微微一笑。 手里的球杆已经放下,贺凛原地转了两圈,忽然转身,疾步就朝别墅走去。 卫标抬头看向二楼那间还亮着灯的房间,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从上个月蓝识恩检查出怀孕,贺凛就把人藏到了这里。Omega脾气太倔,趁着刚来这里周围的人搞不清状况,居然要到了堕胎的药。只是消息泄露得太快。贺凛当即就换了所有看守服务的人,赶到房间的时候,药还在枕头下面藏着——当然,那会所有人都以为Omega已经吃了。 卫标生怕暴怒失控的贺凛把Omega掐死。谁知贺凛碰都没碰蓝识恩。他站在床边,来回走着,神情越来越阴沉,好像在筹谋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尽力克制自己。 他失了一只眼,模样本就令人畏惧,这会面目平静又压抑,倒显得分外狰狞,如同来自地狱的恶犬。 半晌,他当着所有人面对缩在床角惨白着脸却还是瞪着双湿漉漉蓝眸的Omega说:“你有能耐……” 似笑非笑的语气,一遍遍念着Omega的名字:“蓝识恩……蓝识恩……” 他抬手让人全部出去。卫标生怕出意外,没关紧门。当然,他是担心贺凛出意外。 房内很快传来Omega惊恐的尖叫,床板发出很重的声响,Alpha似乎逼到了Omega面前,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 “……这辈子都别想从这出去。” “就在这里,给我生。” “想死?你一死我就派人去杀了那个叫温楚的——你信不信。” 话音落下,蓝识恩崩溃大哭。他年纪小,没记事就从海布拉鲁接到法兰比奇,之后无忧无虑地长大成年,似乎从没这么身心俱裂地哭过,没几秒哭声顿住,整个人撅了过去。 房门被踹开的时候,卫标就看自个老大难得慌张地抱着Omega出来找医生——蓝识恩清醒的时候贺凛是不敢碰他的,碰一下咬一口或者扇一巴掌,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后来带去检查,胃里除了早上吃的点心,什么都没有。于是,整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枕头下找到两粒药,贺凛捏在手里,生生捏成了齑粉。 醒来的Omega似乎恨极了贺凛,平时够到什么捅两下都是轻的,有时候上嘴又上手。关键时期不同了。贺凛也不大敢像以前一样用力抓他、提他、拎他。生怕一个重力,宝宝掉出来。于是,卫标偶尔会在自个老大的下巴、脖子、手臂上看到一口接一口的血淋淋印子。 只是蓝识恩孕吐十分严重,所以这样下力气的啃咬,频率并不高。昨晚就属意外。贺凛喝多了发酒疯,信息素没控制住,弄得Omega陷入潮热症状。蓝识恩醒来直接气哭,对着人脖子咬了半天。贺凛躺平任咬,不是很在意的神情,偶尔伸手往蓝识恩肚子上摸两下。蓝识恩要是发现了,会咬得更重,要是没发现,贺凛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0 首页 上一页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