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宗延有些局促,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语气格外自然地问温楚,想睡左边还是右边。温楚看他一眼,觉得他脑子不好,说了声“随便”爬上床,躺到了傅宗延另一边。 傅宗延:“……” 橡木的信息素很快包拢过来。 温楚背朝他,一点点感受着,睡意很快弥漫上来。 “他为什么不标记你?” 忽然,身后传来这句询问。 昏暗的室内,傅宗延神情认真地注视Omega露出来的一截柔软后颈。 温楚睁开眼。 傅宗延理智道:“他难道不知道,不标记的话,你会没有安全感吗?” “我查过了,现在的睡眠焦虑问题,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没有标记你——” “出去。” 温楚冷声。 傅宗延一愣。 “你给我出去。” “我不要你睡在我身边。”才说了两句,温楚的声音已经带上哽咽。 傅宗延动作迟缓地起身。 他站在床边看着一只细细瘦瘦的手伸出来捞起被子。 温楚把自己整个都蒙住了。 傅宗延沉默注视着,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句。 又或者,傅宗延想,他从一开始忘记他就是错的。 被子里很快发出轻轻的啜泣。
第六十一章 傅宗延没走。 他知道他的信息素对怀孕的温楚来说有多重要。 没多时, 被窝里动静小了许多,温楚很快睡着了。这一天奔波,情绪起起伏伏, 他早已十分疲倦。 傅宗延小心翼翼上床将被子拉开。Omega蜷缩成小小一团, 手肘蒙着脸哭,后颈都哭红了。睡着的Omega只认橡木的信息素。在傅宗延捉他手的时候, 温楚转身挨进他的怀抱。 屋子里光线不算亮, 通往卫生间的地上小小的壁灯还亮着。 窗外还在刮风下雪。 窗户隔音效果很好,只听得到闷闷的风声。 怀孕的Omega信息素更加甜腻柔和,鸢尾气息似有若无, 撩拨着发呆的Alpha。 在温楚让他走的时候,傅宗延大脑有一会是宕机的。他像个被捉现行的小偷, 亮堂堂的光线在一瞬间全落到身上,Omega的难过和哭泣, 都是对他的指责。 这个时候, 傅宗延脑子里总会冒出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温楚。 惊喜万分、欢欣鼓舞、依赖又信赖,好像被注入力量的鸢尾花, 腰板都直了不少。但只有这一眼。此后的无数瞬间, 温楚望着他,不是在掉眼泪,就是在闷闷不乐。 无可名状的酸意再次攫住了傅宗延的心脏。 当陆昂川告诉他,那个因为自己一句“你是谁”就晕倒的Omega是如何独自一人去到全是Alpha的东区寻找自己时——实话说,傅宗延是震惊的。在他一贯的印象里, Omega都是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 但在陆昂川前后的叙述里, 温楚胆大得简直不可思议。 “……真不记得了?” “想銥誮不起来。”大段记忆的缺失让他语速迟缓。 陆昂川倒显得不是很在意,毕竟这段经历对整个联邦的战略显得太无关紧要, 他只是说:“好吧。你打算怎么办?要不打发他回教堂。这样也稳妥——” “等他身体好一点。”傅宗延下意识道。 后来事务繁多,忙到深夜,他终于抽出空去病房看望晕倒的Omega,坐下来的时候,他一眼就认出温楚脖颈间的银质钢印。 那一刻,傅宗延也是震惊的。 不同于一般士兵的身份钢印,他的钢印是属于军事机密一样的存在。是联邦最高级别的身份钢印。因为这里面的信息一旦被解码,他的生平履历连同联邦如何培养一位高级军官的过程,全数暴露。 傅宗延无比清楚,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自己的身份钢印落入任何一个人手里。 尤其还是一个毫无杀伤力的Omega。 但事实就是这样。 它不仅安静躺在Omega柔软白皙的颈间,还被人用心串了个链子,绕过中间细细的裂纹。 傅宗延想象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点都不稳妥,甚至十分危险,严重点说,都有点丢弃军人原则——近乎将整个联邦的责任抛之脑后。 也许,做这件事的自己,就没想过这个Omega有一天会落入危险、将自己的信息暴露?或者,当时的自己,喜欢这个Omega,喜欢到近乎盲目的地步?又或者,那时候的自己,早就不在乎什么联邦的责任了,也早已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厌倦? 只是以上任何一种情况,都令忘记一切醒来的傅宗延难以置信。 但无论如何,温楚的模样确实会是他喜欢的。傅宗延对自己还是很诚实的,所以他渐渐倾向第二种可能——喜欢到昏头了。 他也向慌乱中惊醒的温楚表达了这份初见的喜欢。 傅宗延发现,收效甚微。 他开始疑惑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陆昂川的叙述只是“故事”的结尾,他想知道整件故事到底是怎么开始的,中间又经历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如何昏头的。 只是这样一种好奇心渐渐偏离初衷。 他开始嫉妒。 温楚对他的态度,哭泣时的偏袒,亲吻时的陌生——这些都让傅宗延无来由地嫉妒。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 傅宗延小肚鸡肠地想,他们这一路颠沛流离,他至少可以让他衣食无忧,再也不用面对独自一人去往东部战区的危险与恐惧。 怀里熟睡的Omega似乎被Alpha脑内激烈的辩论吵到了。温楚又翻了个身,后背贴着傅宗延怀抱。 后颈标记部位毫无防备地袒露出来,光滑柔软,傅宗延低头凑近。 这一刻,无比熟悉的感觉洞穿了他的胸膛,心口发烫,微微震颤。 他笃定自己肯定在无数个夜晚做过相似的动作。 那么之后呢?他又做了什么。傅宗延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姿势,只要一臂,Omega会被牢牢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呼吸开始灼烫,Alpha鼻息紧贴Omega后颈肌肤,压抑而沉闷地喷洒着。 温楚似有所觉,迷蒙地转头,一双碧澄澄的眼要睁不睁,水光氤氲,怔怔地望着瞳仁黑亮的傅宗延,嗓音轻柔:“傅宗延……” 声音也好听,傅宗延又开始笃定,这样的叫声,肯定也无数次从这张嘴唇里传出。 傅宗延很想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好像浸泡在馥郁的鸢尾香气里,一点点滴出来,带着芬芳和旖旎。他凑近,低低应了声“嗯”,哄他再叫一遍。温楚一个劲注视他如同深潭的漆黑眼眸,张了张嘴,还未发音,傅宗延就将嘴唇覆上。 橡木和鸢尾凭着本能纠缠。这段时间对Omega是煎熬,但对后知后觉的Alpha来说,更像是场延时折磨。太过久违的亲密无间,每一次接触都在脑海产生无比熟悉的悸动。 他甚至知道腔口的准确位置,就连每一次触碰的力道都谙熟于心。这让“第一次”的傅宗延难以招架,心跳猛烈。只是那种忽而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时不时傅宗延让陷入难以自制的莫名嫉妒。 他太嫉妒了——这样的配合程度,他们之前到底做过多少次?念头刚起,傅宗延发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不过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了。现在抱着小鸢尾的人是他,但腔口的热情程度明显是在欢迎“别人”,慢慢地,傅宗延被它弄得都生出几分委屈。 小鸢尾怀孕了,傅宗延还是很谨慎的。没多久,他抱着湿淋淋的温楚去浴室洗了洗。温楚太疲惫了,半夜得了场欢愉,精神彻底松懈,睡得更加沉。 整晚,傅宗延都抱他睡。早上醒来,温楚睁开眼望见Alpha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突起的喉结。他没忘记昨晚发生了什么,神情渐渐落寞。忽然,身体深处某种异样又熟悉的酸疼蔓延到腰侧,温楚脸一下就红了。 他不是还未经过潮热期的Omega,生涩又稚嫩,他已经有宝宝了。而且有宝宝的过程至今记忆犹新,下一秒,他就知道昨晚被他叫出去的傅宗延后来又和他做了什么。 有点生气的感觉,但又不是那么生气,至少眼前这个还没醒的傅宗延就和以前一样。 尽管之前就告诉自己不要迁怒,傅宗延并不是主动忘记的,他没有任何错,但温楚还是控制不住。尤其在昨晚傅宗延说出那样的话后——温楚难过又伤心,慢慢就很害怕,怕他再也想不起来。 他要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没人会比那个时候的傅宗延更爱自己,温楚想。 眼前的这个傅宗延,喜欢是有的,但他们之间还能再有什么深刻的呢? 时间久了,温楚想,他肯定会厌烦这份突然的责任与送到面前的喜欢。 温楚永远也忘不了紧邻慕士塔湾的那个夜晚,在显山家,他们在车里的亲吻和拥抱。那个时候,温楚想,他会永远记得。现在,温楚懊恼又伤心,无比希望时间回到那个时候,然后加一句,希望傅宗延也牢牢记在心底。 傅宗延快醒的时候,温楚闭上眼装睡。 Alpha动作比他想象的还要轻。 朦胧中听见门关上,温楚渐渐又睡了过去。 他在这里住了一周,傅宗延有时候回来得很早,有时候会晚点。早的时候一起吃晚饭,晚些就一起吃夜宵。不过有次温楚洗澡的时候差点滑倒,傅宗延就不让他一个人洗澡了。 这不免出现其他情况。好在傅宗延一直很有理智,每次弄得温楚浑身软绵绵就不弄了。加上傅宗延话越来越少,他似乎开始坚守少说少错的原则。慢慢地,温楚也愿意在他抱自己的时候主动伸手去搂他的肩膀,然后歪着脑袋靠上去。 这些天,温楚发现战争的氛围更浓厚了。 头顶巡视的战机多了几倍。它们好像蛛网蔓延的黑色的丝,一会消失在天际,一会又密密麻麻地出现,阴森森的。 西线阴霾的天愈加阴沉。雪一连好几天地下,遮天蔽日。有时候暴雪突至,窗外混沌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好几次傅宗延乘坐风隼回来,温楚就有点担心。风隼太轻巧了,狂风暴雪里,驾驶难度很高。 所以当有天傅宗延半夜都还没回来,温楚站在窗前,好一会手心都在冒汗。 流亡军追捕的阴影还萦绕在心头。 至今下落不明的蓝识恩——温楚跟随裴凌知来西线的第一天就拜托傅宗延寻找了,但傅宗延最近一直没和他说什么情况,温楚心底总惴惴的。 还有瞭望塔被审讯的记忆、触目惊心的地下交易所、闻峥死前盯着他的那双绿眼睛……这些一直都是温楚的噩梦。有几次睡梦中被吓醒,傅宗延问他怎么了,温楚忽然就不是很想说,瞪着他,猛地翻了个身自己裹紧自己。傅宗延很快反应,也就不再问了。 暴雪敲打窗户,玻璃都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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