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淡极始知花更艳 ======= 汪琪离开之后,季天蓼暂时代理他的职权。但他比谁都清楚这只是白打工,这个位置最终落不到他的头上,职场不是童话世界。 他的资历还没熬足够,况且平常也不怎么搞办公室政治,和上上下下的关系都不好不赖,至于何时能晋升到大中华区合伙人,近两年是不用想了。 一言以蔽之,他这两礼拜都忙得晕头转向。一忙哪还有空恋爱脑,也没搬过去同居, 把封聿两个字甩到脖子后头去,别说电话,微信都从来不带回的。也好在发情期终于过去,他从一个酒徒变成了僧侣。 极偶尔想起来,愧心大作,对方居然也没任何恼火,温柔地问他吃过晚饭了吗,要注意身体,很想你但知道你工作重要,最后,我真的很想你,我最爱的蓼蓼。 季天蓼没想到一个词叫张弛有度,他只觉得特别舒适,和封聿相处没有任何精神压力。对方没有夸饰自己作为omega的独立能干,似乎质拙不善辞令,却让季天蓼真切感受到了尊重、欣赏。 三点钟的时候,给贝缪尔留了言:“朝总监,下午好,我们的kick-off meeting十分钟以后开始,你看有什么需要再提前沟通一下的吗?” 项目经理进来敲门进来说:“季总,晚上订了唐阁,粤菜您觉得可以吗?” 他说的是晚上要和LVBR吃个公关饭,求季天蓼点拨大客户的喜恶。 季天蓼正在喝水,不免有点梗住。对于贝缪尔他是一言难尽的,工作能力他不清楚,但个人层面上要说没一点微词,属实不可能。 头一次见到贝缪尔,他的确大为震撼——居然人类可以长成这样?但季天蓼直觉性敏感,只觉得他天真的面孔之下,却像是隐藏着老练的灵魂,那种早熟的美带有诡异感。 季天蓼的笑容勤加练习过,发力点在嘴角和下唇,标准、礼貌、使人舒心,从来不会出现表情崩塌的感觉。 但有一次在洗手间撞到贝缪尔,小手拽着一个陌生alpha的领带,刻意放缓了眨眼频率:“想要个亲亲就只有抱抱啦?还是董事长呢,都不知道懂点事的。” 太嗲了,像调制了仙蜜,但保持那种语调好像是他的艺术责任,配合那张又甜又艳的脸就无可指摘。媚眼、柔声和软语,谁还能不受诱骗? 见到季天蓼吃了一惊的神情,贝缪尔却置若罔闻,小燕子高兴地环绕着他,飞来飞去,还说季总今天好帅,香水好好闻,我好喜欢你性别别卡那么死。 然后,他从果盘里取了半个石榴,一下子怼脸啃下去,汁水差点溅上季天蓼的白西装。然后瘫在椅子上坐下来,他那也不叫坐,像无脊椎动物或者一滩史莱姆,一支很粗的香烟插进珐琅烟嘴里,接起电话第一句就飚脏,对方祖宗八代无一健在,同时两只脚还在桌子底下拖来拖去,铆钉摩擦声刺耳极了。 反正一切都粗劣、低俗得很,到扎瞎了季天蓼眼睛的程度。 “季总?” 下属以为他在寻思什么上亿的大单,半天没敢出声讲话。 季天蓼终于回过神:“没事,朝先生……是一个很有合作精神的甲方,放轻松点。我把他的背调材料发你email,晚饭前你和你团队都学习一下,饭桌上正常交流就可以。”下属如逢大赦,唱喏走了。 想起贝缪尔那双宝绿色湖泊般的眼睛,季天蓼一惊,怎么都快忘了他们是表兄弟关系了呢? 封聿的眼睛则更幽深些,其本身即是浪漫的文学命题。 玫瑰的小脸底下藏着善变的邪魔,贝缪尔可以拥有这样两副面孔,还这般切换自如。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封聿……真的就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完美吗? 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疲劳而清癯。季天蓼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封聿那样的alpha图他什么?不得不承认心动感是天雷勾地火,屁话,那谁见了封聿不心动? 但一种莫可名状的危险感,让季天蓼的心冷却下去了。总之,总之,这事必须谨慎为上,徐徐计之。 盛启泽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真的,他现在看哪个alpha都像混蛋,特别能装的那种混蛋。这么一联想,那双绿眼睛,就更如两颗闪亮夺目的假宝石了。 心事重重地下班,抬头却见到路边停一辆SUV,封聿来接他了。
第44章 冰雪招来露砌魂 ======= 正在腹诽人家坏话的时候,正主从天而降。 季天蓼尴尬而不失礼貌笑了笑:“…好久不见,你,有什么事吗?” “吃晚饭了吗,蓼蓼。”封聿笑着看他。 季天蓼规避风险意识很强,说到底他还是没相信对方的真心,其次他讨厌麻烦,而封聿一定不简单。所以他总是摇摆不定,并不是因为天性就这般反复无常的怪脾气。 大脑左半边是盛启泽,右半边是汪琪,一朝被蛇咬惊弓之鸟谈虎色变,让封聿看上去就没法像个好东西。此时此刻季天蓼理智在线,说的就是:“吃过了不用破费,我回家还要加班。” 还要预防他接着说什么计划,季天蓼马上聪明地补充:“去哪都不去。” 没留任何余地的回答,可这似乎并没让对方感到一点窘迫。 封聿近了一些,夜灯在他的鼻梁一侧投下一道斜斜的阴影,嗓音像是会歌咏爱情的丁香烈酒,这种艺术当年迷住过腓特烈大帝的长笛:“那我想你了,要怎么办。” 季天蓼的脸一瞬间就不争气地热了,那种炙灼的口吻,让他感觉下一秒就会卷入一场危险的拥吻中。这是公司楼下,而他却会因为对方太过迷人无法抵挡,当众傻乎乎地卖弄风情。 “…我管你?”季天蓼偏过头,尽量不去看他的脸。如果突然咬住下嘴唇,这个信号说明季天蓼耐不住了。 过路人都对这边点头致礼,季总好季总再见的,而封聿这样一个发光体杵在这,他们的语气不免多了一些暧昧,可能还有含混着雀跃。 季天蓼这人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度,他现在觉得自己的体面大大地受损害,优雅地迈着修长的小腿,决心头也不回走了。 但身后竟然没有脚步声。 但他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想你了怎么办,那个男人根本没讲几句话,怎么每个字都那么要命?坐到车里,钻牛角尖想了一会,现在回去找岂不输更大面,最后微信下通知:“不走晚高峰了。” 这话术有讲究的,婉言相告,被拒绝也不尴尬,末尾的了字让语气舒缓不少,句号则为了显示冷静。 封聿回复:你累了,开我的车吧。在2号地下停车场。 岂有此理?这什么意思?还让他亲自过去找他?季天蓼后槽牙咬住了,这个脸面如何也拉不下来,但魔音绕耳又开始,是那句动人的情话钻进了他的心,会支配他的头脑。 车门还是打开了。 索性封聿已经过来找他,还替他披上一件厚衣服。 但这遏制不了季天蓼火山爆发,具体形式体现为找茬:“我说了吃过饭了,看电影更不行,你别拿老三套敷衍我这就是我为什么从来不约会的原因就很无聊啊…还有你这叫约人吗浪漫懂不懂花都没有你…” 有个下属擦肩路过,季天蓼没发现,人家可能也没认出来他,毕竟谁见过威严的上司这副模样,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又是谁? 可他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车后盖缓缓打开的声音。 是,一后备箱的玫瑰花是值不了几个钱,但那万红丛之中还躺着一个大礼物袋,袋子上还有一辆马车呢? 世界上没有omega不喜欢鲜花和礼物,季天蓼也不例外。虽然绝不足以融化他的心,但的确堵住了他的嘴,望着窗外看那些封冻的人行道,风缓缓定,春快到了,雪是该化了。 “想什么呢,蓼蓼。”封聿一手转着方向盘,“想泡温泉还是热气球。” 季天蓼大脑负荷到了极限,只用做选择题可太棒了,不动脑子就问:“热气球上面有座吗?”下班实在不想动了。 封聿听笑了,还是说:“我让他们安排。” 即便忙了一天,季天蓼一身行头都还很严整,但是今天风大,栗色的头发偏分在一侧,一簇软发落了下来。 封聿抬手替他卷到耳后,说着:“或者你坐我腿上。” 季天蓼马上把他的手打掉,可是脾气没继续发下去。他一想两个人什么无耻勾当也干过了,再计较这几句荤话,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得很,抱着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消极态度,就持续装聋。 但被他这么一说,画面感挥之不去。季天蓼只能选温泉,他没看见封聿笑得深了。
第45章 胭脂洗出秋阶影 ======= 黄浦江上市中心黄金地段,这家私汤温泉酒店独占整栋楼。日式庭院有枯山水、石阶小路,池塘里还有鲤鱼,一进去恍如身在京都。 季天蓼没想到这么对胃口,愉快地说:“侬怪有腔调的呀。” 封聿说:“喜欢就好,来选汤吧。” 选项有矿物蓝宝石、绢丝牛奶、碳酸。季天蓼选的汤池水是“三大名泉”之一的草津温泉,灯光下真的像一块稀世难寻的蓝宝石。 他光看着就视觉享受,身体的疲劳也减缓了,说:“这地方找真挺好。” 封聿问他:“要换衣服吗?” 酒店本来就有和服可以选,但封聿让他们准备了崭新的,配饰、木屐一应俱全。 季天蓼眼睛亮了,还要封聿配合他:“哎呀你会不会穿,左肩在上面,左肩搭右肩……” 封聿刻意放缓了动作,季天蓼就受不了了亲自上手,咕哝:“笨死了你,你是什么破坏我国生态系统的进口品种猪。” 这衣服又不能入水,很快就要脱掉,可季天蓼就爱仪式感,哪怕几秒钟都必须要。 温情没持续一分钟,季天蓼就把封聿往外推:“我要泡汤了,你堵这里干嘛。” 随行的侍应人员也颇感诧异:哪有情侣不泡一个池子的? 作为补偿,季天蓼给封聿开了另外一间特色风吕①,点了最贵的漂浮日料,豪情掏出卡来:“It's on me②.” “那你好好放松,蓼蓼。” 封聿面色一片的沉静,只这么说,就要转身。 季天蓼还不饶过,带上那种洞破一切的骄傲神气,小声凶他说:“别装大尾巴狼,快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等一会不许走你先发誓……” “你发誓。” “好。” “说全的!” “我发誓。” ——终于泡上了。最近太辛苦,此刻才赚回小把安静。 季天蓼以为的极自然的联想,终究没有发生。心里不由怪怪的,前思后想,认为自己希奇的变卦很没有礼貌,这个行为就很瓜。以前也和客户一起泡过汤,那时他只觉得是单纯的商业活动,那怎么到了封聿这里,就总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呢?这还是救过他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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