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笑道:“不碍事,弟妹都是懂事的人。” 芳唯打了盆水过来:“大哥,先洗手吧。”她侧着身子看了眼李玄度,招呼道:“你,你也来吧。” 赵琰掐腰道:“姐,他是大哥的奴隶,他是伺候大哥的,他连饭桌都不能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氏敲了个爆栗,疼的赵琰捂着脑袋“哎呦哎呦”直叫唤。 孟氏柳眉倒竖,厉声道:“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小小年纪倒会作威作福了!” 赵琰鼓了鼓脸颊:“别家奴隶都是这样的,要是给他养刁了,日后欺负大哥怎么办!” 赵珩摸了摸他的头:“阿琰,没人能欺负大哥。” 死人怎么会欺负人呢。
第2章 李玄度到底还是上桌吃饭了。 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这家人格格不入,便尽量降低存在感,安安静静吃饭,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仿佛没他这个人。不过习惯使然,他喜欢观察别人。 孟氏是赵家女主人,赵家有四个孩子。长子赵珩,次子赵琰,三子赵琮,长女芳唯。这一家子的表现他看在眼里觉得挺有意思。赵珩是赵家长子,他对孟氏尊敬有余但并不算亲近。孟氏对他虽有关切,但又似乎不太敢管赵珩的事。李玄度瞧了瞧赵家人的骨相,心中已然有数。 赵珩并非孟氏亲生。 饭后,孟氏去厨房洗碗,芳唯和赵琮收拾院子。赵琰跑去厨房烧了一锅水,像个陀螺似的来回往东厢房端水。 那是赵珩的房间,屋子里有一个大浴桶。 赵珩身子骨虚,干不来体力活,平日都是赵琰照顾着。他把水添好,又往木桶里扔了一包黑乎乎的药。 “大哥,泡药浴了!”赵琰抹了抹额上的汗,扯着脖子冲院里喊了一声。 还在院子里溜食儿的赵珩施施然的进了屋,将房门关上。 李玄度就坐在饭桌前的矮凳上,拿着手里的棍子百无聊赖的敲打着。 赵琰看他就来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偏娘让他不要管这人的事儿,说大哥自有主张。赵琰心里不服,但大人说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于是裹着一肚子闲气在院子里头叮叮咣咣打木桩练拳脚,那木桩子真是遭了大罪了。 李玄度丝毫没有奴隶的自觉,这会儿倒是不敲棍子,开始仰头看星星了。 西北一带地形空旷,天空辽远,风硬,日头也刺眼。到了夜里,星星也比别处更亮。 芳唯见他仰着脖子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星星有这么好看?” 李玄度轻笑一声,道:“不好看。” 紫微星幽隐,大周气数将尽。皇族式微,世家门阀崛起,星图纷乱,前途渺茫,人间必将限于战火之中。 正当他叹息时,赵珩一身清爽的从东厢房出来,赵琰立马过去收拾洗澡水,动作麻利熟练,老成的一点儿不像个九岁的孩子。 他把废药包丢在院墙角落的破竹篓里,又打了盆清水将大木桶冲了一遍。 孟氏又在厨房烧了一大锅水,站在门口喊:“阿琰,再打一桶水给……给……给你大哥的人洗一洗。” 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莫名脸色一红,仓促的退回厨房里。 赵琰要气死了。平日叫他照顾大哥他自然没有半句怨言,可如今这三两银子买回来的奴隶也得他伺候着了?不是这家里头到底谁是奴隶啊! 李玄度迎着赵琰刀子似的眼神,拄着棍子颤颤巍巍站起来,道:“不劳二公子了,我随便擦擦身上便是,用不着洗。” 孟氏道:“我家阿珩体弱多病,你在外许久,风尘仆仆,还是冲洗干净为好。” 李玄度心梗,这是嫌他脏呢。 赵琰不敢忤逆他娘,又裹着一肚子气去给李玄度端水了。 李玄度泡在热水里的时候,还能感觉木桶上潮湿的水气里氤氲着满腹幽怨。 这一路上颠沛流离,李玄度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适了。他喟叹一声,无意识的用擦布擦拭身体,触碰到左胸时微微一顿。 这里空了一块,原本该是他巫骨所在。巫骨是巫的命,他本是巫族最有天赋的巫,可惜了…… 烛火昏黄,李玄度意识有些模糊起来。 巫族之地有座摄魂狱,他曾被关在那里很久。灼热的铁链穿透琵琶骨,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巫衣,熟悉的面孔蓦然逼近,让他心头猛然一惊…… 房门被粗暴的推开,赵琰急匆匆的跑进来,手忙脚乱的把粗粝的手指搭在李玄度鼻尖。感受到灼热的气息喷出,赵琰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可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就这么死了呢。”赵琰瞪了李玄度一眼,没好气儿道:“洗澡洗这么久,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李玄度恍惚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抬手摁了摁眉心,道:“抱歉,我有些累了。” 他声音低哑却很悦耳,态度又谦卑诚恳,倒让赵琰一时说不出什么了。不由嫌弃道:“赶紧穿好衣服,都这么晚了,我大哥要休息了。” 李玄度撑着木桶边缘准备站起来,蓦地想起自己并没有干净衣服可以换洗,他张了张嘴,一脸赧然道:“可有不穿的旧衣?” 李玄度虽然瘦弱,但身量却很高,比赵珩足足高出一个头。 “阿琰,问母亲拿两套父亲的旧衣给他。”站在门口的赵珩开口道。 赵琰磨了磨牙,剜了李玄度一眼,扭着身子出去了。 李玄度靠回到浴桶里,他适才大概是睡着了,这会儿水温已经凉了。风从门口吹进来,让他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赵珩踱步进了屋,他看起来像是很累的样子,步履沉重,颇有些踉跄的走到黄泥砌的炕上,扶着炕沿上了炕。 这时赵琰捧着衣服风风火火的进来,往浴桶旁的架子上一甩,阴阳怪气儿道:“祖宗,穿衣服可还用小的伺候?” 李玄度忙摆手:“我,我自己可以。” 赵琰翻了个白眼儿,屁颠颠跑到赵珩身边:“大哥,我给你铺床。”说着麻溜儿的蹬掉鞋子窜上炕,从炕橱里掏出被子抖了抖。 “阿琰,我自己可以……” 赵琰眼皮儿都没抬,回道:“你今天走太多路了,耗神呢,还是我来吧,看累着你。” 赵珩无奈的捏了捏没什么力气的手臂,不吭声了。 李玄度没有当人家面遛鸟儿的癖好,兄弟俩在屋里,他也没好意思站起来,就泡在冷水里竖着耳朵听。 “喂,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洗完收拾了上我屋睡觉去,泡个澡还没完没了了!”说完瞪了眼李玄度就飘走了,还不忘顺手关门。 李玄度瞟了眼赵珩,见他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也没好意思打扰人家,转过身拿过干净衣衫,背对着赵珩穿衣服。 听见水声,赵珩微微侧头看了眼。李玄度浑身皮肤苍白,在烛光映射下泛着浅淡幽光,似仙人一般。他身上很瘦,但肌肉结实,线条优越,有一种完全不同于柔和外表的阳刚之气。 最显眼的莫过于这人脊背上对称的两道狰狞疤痕,硬生生破坏了适才的仙人之姿,却又酝酿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赵珩眉头微蹙,收回视线。 李玄度轻舒口气,毕竟被人盯视的感觉不是很好。 赵家男主人应该是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这衣服穿在他身上虽长短合适,但有些宽松了。他将腰带系紧,扭头看着大木桶发愁。 叹了好几口气,终于接受了他眼下是赵珩奴隶的事实。他总不能让那个比他还弱鸡的短命鬼给他倒洗澡水吧。怕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他就给赵琰打死了。 李玄度挽上袖子,认命的拎起地上的小空桶,把大木桶里的洗澡水盛出来。头一次干这种活,一时没能掌握好力道,满满一小桶水哗啦啦全都顺着他新换的衣服洒了满地。 赵珩:…… 他干瘦修长的手摁住眉心,压着火气道:“去喊阿琰。” 李玄度忙说:“我可以的,太晚了,小孩子都睡了。” 说着又把桶甩进去往外提水,这回倒是没洒身上,不过他手臂没什么力气,木桶在他手里摇摇晃晃,到房门口时水已洒了大半…… 倒也不是李玄度比不上一个孩子,只是自从被抽了巫骨后,他身体极度虚弱。又被关在摄魂狱多年,未能好生调养。好不容易从摄魂狱出来,又颠沛流离,途中遭了不少罪,换做常人早就吹灯拔蜡了。他能勉强活到今天,不过是因长生骨之缘故。 他倚着门框叹气。 赵珩终于受不了了,拔高声音喊道:“阿琰!” 李玄度严重怀疑赵琰那小子一天什么都不干,竖着耳朵专门等他哥传唤。赵珩这话音刚落,就见赵琰披着外衫趿拉着鞋着急忙慌的跑出来,还叨叨着:“来啦来啦,大哥怎么了么?” 他见李玄度浑身湿透站在房门口,不由眼皮一跳,总觉得没好事儿。果然…… 赵珩有气无力道:“阿琰,劳你把洗澡水收拾收拾。” 赵琰小脸一沉,头顶呲呲往外冒火。 李玄度想替自己辩解几分,赵琰已经怒气冲冲进屋了,李玄度被他撞的原地转了个圈儿。 瞧瞧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真让人唾弃。谁能想到这是巫族呼风唤雨,最有希望承继大巫之位的巫师玄度呢。 李玄度靠着院墙,仰头望着满天星斗,耳边是赵琰一趟一趟往外拎水的喘气声。 赵琰干活麻利,没多大会儿功夫就收拾好了。临走时阴阴的瞪着李玄度:“我家人和善,你也别蹬鼻子上脸。” 李玄度垂着眼睛看着赵琰,态度诚恳:“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让自己好起来的。” 赵琰哼了一声,扭头回屋去了。 闹了一通,院子里复归安静。晚风一吹,带来断断续续的汤药味儿。李玄度蓦地想起赵珩泡的药浴。 他顺手拿起房门口的棍子,慢慢往墙角挪腾。从破竹筐里捡了些药渣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大概辨认出这药包的配方,多是些活血化瘀之物。 他没有看过赵珩的脉象,但观其行表,有些虚不受补的意思,且死气已现,油尽灯枯。这药对他并没有什么作用。 李玄度拄着棍子踉跄着站起来,对赵珩的身体越发好奇了。
第3章 赵家院子还算宽敞,孟氏带着小儿子赵琮睡主屋。芳唯睡西厢,赵珩和赵琰睡东厢,兄弟俩各占一个房间。 李玄度进屋的时候赵琰已经躺下了,炕上铺了两床被褥,显然另一个是给自己留的。这孩子虽嘴巴毒了些,但心还是好的。 李玄度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脱鞋上炕,准备睡觉。 按说他是赵珩买回来的奴隶,合该伺候赵珩,在他房里睡的。不过赵琰这么安排,他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也不是那会伺候人的主,万一手下没个轻重,给人伺候走了就不好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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