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留岁试探地问:“你还清醒吗?” 在包厢里贺逾景被灌了不少酒,他喝酒不上脸,只看表面倒是没有任何异样,但这句话再怎么也不像清醒时说得出来的。 池连溪落后他们几步,没听见前半段,却被贺逾景这句话雷得不轻,真诚劝告道:“少发点酒疯,我不想明天在头条上见到你。” 贺逾景回头一昂下巴,语气看似平和:“我跟你车走。” “?” “如果上了头条,你也跑不掉。” 池连溪又好气又好笑。姜留岁在这时打了个寒颤,他从片场下来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T恤,在包厢里没感觉,雨夜中却似有丝丝寒意入骨。 池连溪的外套就搭在手臂上,见状问:“你冷了?穿我的衣服吧。” 贺逾景却皱了皱眉,不等姜留岁说话,他把自己穿得好好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姜留岁身上。 灰色的缎面棒球衫上沾染了烟草味,和一点隐隐约约、却又无法忽视的香水气味,那味道温暖中带着一丝甜腻,像是干燥的白檀和香草混合散发的气息。 他又换香水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后,姜留岁愣了愣,有些没明白这是在唱哪出。一旁的贺逾景干完这一切甩了甩手腕,朝池连溪睨了一眼,话却是对姜留岁说的:“你穿我的就行。” 池连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高了,硬生生从这一眼中看出了被插手的不悦,仿佛被打扰的野兽在圈占地盘。 “……”池连溪站在原地,震撼道,“你今天的酒疯发得挺别致啊?” 意识到这就是之前说的酒品不好,姜留岁有些想笑。 比起一些骂骂咧咧动手犯浑的,这种毫无理由的任性举动都称得上可爱了。知道不能和醉鬼讲道理,姜留岁没有拒绝,而是问:“你不冷吗?” 刚才外套直接搭在他身上,为了不让衣服滑下去,姜留岁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袖子。 贺逾景的视线掠过抓住袖口的一截雪白手腕。姜留岁的骨架比他小,身形纤瘦,披着不合尺码的衣服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不冷,你穿着吧。” 池连溪看他醉成这样,也跟着乐:“行,他穿你的,不跟你抢。” 却没想到,贺逾景放轻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有借有还,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贺逾景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门,人家还没毕业,少拿你那一套花花肠子套路他。” “……” 池连溪面对酒疯子有冤说不出,心说我他妈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走廊尽头,林崇早早便撑着伞等候,贺逾景道:“先送姜留岁过去,和小文说,把他好好送回家。” 林崇连连答应,将伞撑了一大半过来:“姜老师,您跟我走。” 把姜留岁送上车后,林崇和池连溪的助理再回来接人。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苏晚的助理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苏苏姐,咱们走吗?” “……走吧。”苏晚回过神,低声说道。 助理知道她今晚来之前有多期待,不仅花了许多时间挑选衣服,还精心做了头发和妆容。但上车以后,苏晚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助理小心翼翼问:“贺老师吃您做的东西了吗?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苏晚没有回答。 她和贺逾景几乎同期出道,两人如今的地位却相差甚远。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圈子里他太特殊也太耀眼,让人没办法不加以关注。 过了好一会儿,她略显疲惫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没有,一口没动。” 助理安慰道:“他应该不清楚您在想什么,不知道您是特意为他做的。” 苏晚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她的神色太过落寞,助理将苏晚这几个月的变化看在眼里,知道她难得真心喜欢一个人,咬了咬牙劝道:“苏苏姐,要不你跟贺老师说清楚吧,说不定还有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没用的。你没和他接触过,你不知道。” 向贺逾景示好、献殷勤的人不计其数,什么样的他没见过。就算她表了白,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贺逾景那个爱恨分明的性子,不想要就是不想要。”苏晚自嘲一笑,“我早该放下了。要是放不下,我……我就默默喜欢他,不往他跟前凑了。” 再这样下去,只会招人厌烦。 今天晚上,他连一句话都没主动跟她说过。 助理被她失落的情绪感染,忍不住问:“那他想要的呢?” “贺逾景想要的?”苏晚喃喃重复,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想要的,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 距离先行曲发布的日期越来越近,因先前更换导演耗费了一周多时间,拍摄到后期越发紧张。杀青日当天上午拍摄贺逾景的单人戏份,姜留岁难得睡了个懒觉,悠闲地在家吃过午饭才让丁言来接。不料到片场时,远远就听见了黄致诚的训话声。 大半天不见,黄导似乎被贺逾景气得不轻,往日乐呵呵的脸庞激动得通红:“你现在是失意的画家,能别一副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模样吗?咱们拍MV不求多少演技,但也稍微讲点道理吧!” 黄致诚骂完,又鼓励道:“算了,急没用……再来一次一定更好。至少比起之前,你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不要灰心,加油!就差这一场了。” 贺逾景生无可恋:“……加油,我们一定能行。” 姜留岁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在场的人将目光转向他。黄致诚终于感觉来了个省心的:“小姜来了?去做造型吧,逾景单人的戏份基本拍好了,今天就差一场你俩的压轴戏。” 等姜留岁做完妆造,贺逾景这边的拍摄也接近尾声。黄致诚和贺逾景相互折磨了一上午,黄导好不容易顺了口气,仔仔细细讲解起压轴戏,末了,犹不放心道:“这场戏是开章,也是全片的要点之一。等会儿加把劲,拍好了咱们就顺利杀青,剧本都记在脑子里了?” 姜留岁应了一声,黄致诚倒是不担心他,目光转向旁边那个,被这么盯着贺逾景也没心思喝水了,将插着吸管的玻璃杯放在一旁:“您放心,都记着的。” 黄致诚点点头:“你最好是。” “……” 为了追求浪漫浓烈的光线效果,今天最后一场戏特意放在傍晚之前。拍摄地点位于小洋楼后山的花海,工作人员忙着对花圃做调整、检查稍后会用到降雨设备。 今天压轴的重头戏是两人的初遇,小有名气的画家陷入创作瓶颈,烦闷之下出门散心,对偶然遇见的美丽少年一见钟情。 初遇这段作为MV开篇只有短短不到半分钟,要想将气氛完全烘托出来,每一处都得精雕细琢。 纯白的画室内立着无数未完成的画作,中央的画家紧紧蹙眉,在又一笔落下后,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焦躁。 他一把扔掉画笔拉开门,双手都还沾染着未洗净的颜料,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处理,只漫无目的顺着画室后山的花海向前走。灿烂的阳光从上方落下,却照不进画家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的眼睛。 像是故意跟他做对一般,稀稀拉拉的雨滴自天幕毫无征兆降落,很快变得密集。前来花海玩乐的游人匆匆忙忙离开。画家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自暴自弃站在雨中一动不动。 不远处油画般的月见草花丛突然微微颤动,有人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他似乎是在这里睡着了,被雨淋醒的面容上还带着茫然,从花枝头滚落的花瓣顺着他的面颊滑落,两人对上目光的一刹,少年睫毛上挂着的水滴再也承受不住重量倏忽落下。像是觉得彼此都被淋成落汤鸡的画面很有趣,那张白皙美丽的脸庞绽开了笑容。 少年笑起来时微微睁大眼睛,让原本惑人的微勾眼尾变得圆钝,显得天真又甜蜜。 在冰凉透明的雨水中,画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前所未有的感受让心脏变得空空荡荡,失重一般下坠再下坠,却又被绮丽的色彩迅速填满。 …… …… “卡——!”黄致诚眉开眼笑,“很好,这条过了!” 场记的声音随即传来:“恭喜杀青!!” 安静的片场顿时变得喧嚣,工作人员连忙停掉降雨。黄致诚实在没想到杀青戏如此顺利,嗔怪地说:“你上午要是拿出这样的表现,还用得着我操心吗?” 拍MV毕竟和拍戏不一样,黄致诚适当降低了标准,只想着不出戏就行,不料这一场竟完美得挑不出一丝差错。 尤其是最后那一幕,贺逾景看姜留岁那眼神,演得像是真的心动了一样。 被责备那人却没有回答,似乎还没从情绪中抽离。等贺逾景回过神,便看见姜留岁朝自己露出笑容。 “收工了。”姜留岁举起手,一副等待和他击掌庆祝的架势。 和他不同,姜留岁出戏入戏都非常快。明知道这是演员的优势,贺逾景却莫名不太高兴。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受了影响、情绪恍惚似的。 他伸出手,和姜留岁敷衍地碰了一下掌心,连林崇冲进花圃给他送毛巾都没注意。 “杀青戏一次过可是好兆头,这次的MV——” 本来担心因为吴歧的事情耽误进度,最终结束得比预计中还要早,姜留岁心情很不错,他正想说这支MV说不定会大火,便被一张洁白干燥的大毛巾劈头盖脸罩住。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白,姜留岁听见身旁的人道:“擦擦,雨水都快流进眼睛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贺逾景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不爽。 就像想让他闭嘴一般。 “……”姜留岁丢掉这个恶意揣测他人的念头,取下遮住脸的毛巾,看见林崇同样满脸疑惑,忍不住问,“你把你毛巾给我,你用什么?” 路过的场记见状笑道:“贺老师对姜老师这么照顾,是还没出戏呢?” 丁言原本也拿着毛巾跑了过来,一时进退为难,不知道自己手里这个还该不该给。姜留岁索性从自己的助理手里拿过还没用的干毛巾,递给贺逾景:“那你用我的吧,我们换换。” 脖颈上的水珠随着姜留岁的动作一路滑下,淌过纤瘦平直的锁骨,再没入胸口。那场人为的降雨让姜留岁身上的衬衣几乎像半透明的,愈发显得肌肤白皙细腻,挑不出一点瑕疵。 贺逾景喉结微微滚动,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姜留岁想起了什么:“我有东西给你,一会儿去你化妆间行吗?” “行啊。”贺逾景答应一声,又提醒道,“换件衣服,把头发吹干再过来。” - 等姜留岁收拾好自己卸过妆,太阳已然西沉,小洋楼内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正忙着整理这些天拍摄用到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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