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门口的车子被雨水浇得湿漉发亮,映出伞下瘦削苍白的裴悉,还有裴悉身后,一道扭曲的,抱着青瓷香炉冒雨跑出来的身影。 司机慌张下车已经来不及了,裴臻很快跑近裴悉,咬牙切齿将香炉砸向他—— 啪。 一声闷响,他蓦地睁开眼睛。 办公室。 贺楚洲啧了一声,弯腰将手肘不小心碰落的手机捡起来。 大同小异的几份文件内容看得他头晕,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忽然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从休息室传阿里。 抬头还来不及看清什么,一道身影直直扑进他怀里,手臂一搂紧紧抱住他。 “哎轻点轻点,要勒死了。” 贺楚洲扶住莽莽撞撞的裴悉:“怎么了这是?” 裴悉没有说话,手上力道一点没松。 贺楚洲这才发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稳,甚至贴着的自己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干脆一个用力把人抱到腿上,掌心抵着他的后背:“梦见什么了这么吓人?火山海啸,还是丧尸围城?” “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小问题,醒了就好了。” “吓哭了?” “哎没事,乖了乖了,梦里的东西记不了多久,很快就忘了。” “真吓哭了?” “来来抬头我看看。” 他微微后仰,侧过头想去看,可裴悉埋得很严实,除了后脑勺和耳朵,他什么也看不见。 贺楚洲无奈叹气,想了想,忽然说:“知道吗,其实贺霭月也做梦被吓哭过,说梦里有两百只大鹅追着啄她屁股,跑都跑不掉。” “而且告诉我之后还让我签保密协议说不准把这事告诉别人的,不过她那会儿还有点文盲,把保密的密写成了蜂蜜的蜜,到现在都没发现。” 慢慢,怀里的人好像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贺楚洲顺着他的背脊,不动声色继续道:“她哭起来可比你厉害多了,简直像鱼塘里炸了颗原子弹,天崩地裂。” “我本来不想管,但我妈被她嚎的心烦,把我俩都丢了出去,勒令我不把妹妹哄好晚上就不准吃饭。” “还好那会儿是在我俩姥爷家农场里,大鹅挺多,我就带她过去让她自己挑只最看不顺眼的,自己报复回来。” “......怎么报复?” 裴悉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 他没哭,眼睛也没红,只是脸上苍白没有血色,正将自己慢慢从过往糟糕的梦境中剥离出来。 贺楚洲挑眉:“不是梦里的大鹅啄她屁股吗?啄回来就行了。” 裴悉一愣:“啄回来?” 贺楚洲:“是啊。” 裴悉:“那,然后呢?” 贺楚洲:“然后她啃了一嘴鹅毛,又被愤怒的大鹅啄了脑袋,哭得更惨了。” 裴悉:“......” 裴悉:“你没帮她吗?” “当然帮了。” 贺楚洲说得理所当然:“我得帮她抱着鹅啊,不然她怎么啃?” 裴悉:“.........” 裴悉:“那天晚上你吃饭了吗?” “吃了。”贺楚洲:“吃了一顿揍,还有我姥爷半夜偷偷塞给我的红薯干。” 裴悉无言,抿起的嘴角却有了弧度。 贺楚洲歪头看他:“不怕了吧?” 裴悉点点头。 贺楚洲:“那再睡会儿?我估计还得一个钟头才能结束。” 裴悉点头又摇头。 贺楚洲:“这是什么意思?” 裴悉闷声:“不想进去睡了。” 不想进去睡,但不是不想睡。 贺楚洲听明白了,左手环着他的腰将他更往怀里揽了些,腾出右手工作:“行,不进去就不进去,那就在这睡吧。” 裴悉乖乖靠回他肩上,没有马上闭眼。 贺楚洲:“睡不着了?” 裴悉轻轻摇头:“楚洲,你真好。” 贺楚洲觉得好笑:“哪好?鹅捉得好?” “哪里都好。” 裴悉闭上眼睛,额头贴在贺楚洲颈侧蹭了蹭,呼吸喷洒:“如果是我,肯定舍不得不让你吃饭。” “如果我在,就把那只鹅炖了,偷偷给你做大餐。” 随着裴悉话音落下,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玻璃隔绝了窗外的寒风,却好像仍有一丝漏网之鱼不止从哪儿钻了进来,吹得某人心头波澜微漾。 大餐不大餐的贺楚洲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不大敢动。 裴悉的姿态亲昵和依赖的意味很重,他忽视不了,只觉得有种轻微发麻的僵硬感从颈侧微妙地扩散到全身。 握着笔的手顿在半空不上上下,一时忘了下一笔该签在哪。 怀里多了个人原来还会影响工作效率,这是贺楚洲没考虑到的。 不过还好,只是怕吵醒人不敢动作太大,时不时分心低头看一下而已,适应适应,问题不大。 下班前十分钟,他找到一家餐厅的联系方式订座,没打电话,发的信息。 订完轻手放下手机,准备继续把剩下的一点快速处理完,忽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转过头,才发现本应该在睡觉的人已经醒了,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眼神清明,毫无波澜。
第15章 “……” “……” 漫长的沉默,最终由贺楚洲率先打破:“您这是,又好了?” 裴悉推开他的手从他腿上跳下来。 怀里转瞬即空,余温散得很快。 贺楚洲不大适应地蜷了蜷指尖,握拳放下手,再看看面前气场骤变的人。 ……行吧。 “你自己要来的,跟我没关系。” 他收起心头那点惋惜,为免历史重演,提前给自己放出免责声明:“当然你可能不记得了,毕竟你那会儿后遗症发作脑子不太清醒。” 裴悉瞥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 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固然不讨喜,但总比突如其来的一记回旋窝心脚来得强。 一回生二回熟,估计裴大总裁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一觉清醒就面对地狱级场面的状况了。 “哎。”他在人拉开门之前出声提醒:“外面电梯没员工卡刷不开。” 裴悉脚步一停,转过身沉默看着他。 贺楚洲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提示他可以跟外头随便谁借一下员工卡,不会有人拒绝。 但被他这么看着…… 贺楚洲很难不想到就在半个钟头前,这个人也是用这双眼睛在直勾勾望着他,温声细语说他很好,哪里都好。 “……” Fine,有时妥协和计划更改就是来得如此迅速。 他认命站起来,拿上工卡:“走吧,送你出去。” 从办公室来到电梯间,贺楚洲刷的依旧是专用电梯,不过目的地从负一楼改为了一楼。 眼看着人走进去,鬼使神差地,贺楚洲忽然开口:“要不一起吃了晚饭再走?” 回应他的是裴悉冷淡垂下的目光,以及三声提示音后缓缓合上的电梯门。 “……” 贺楚洲在心头暗骂了自己一句有病,转身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好巧不巧吴青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了。 一接通,怼上镜头的不是吴青那张大脸,而是一条张着大嘴无声呐喊的大鱼。 贺楚洲:“?” 贺楚洲:“你在搞什么,不知道建国之后不准成精?” “没成,我在这儿呢!” 鱼被放下,吴青呲着一口大白牙出现在屏幕里:“看我刚钓的,28斤,鱼劲儿大得很,被我溜了老半天才拖上来……你那什么表情?” 贺楚洲心情复杂:“你是不是真去学过周易?” 吴青一脑袋问号:“啥?” 一天被溜八回的贺某人嘴角一扯:“没什么,就是感觉你那鱼碰上我估计都得甘拜下风。” 一天被溜八百遍。 吴青一头雾水:“说什么玩意儿呢,想吃就过来,我给你发定位。” “忙着,不去了。” 贺楚洲话锋一转:“你是不是有个远房表姑是脑部精神科专家?” 吴青:“啊,怎么,你脑袋让门给挤了?” 贺楚洲不接他的废话:“她人最近在不在琬城?” 吴青:“在的吧,最近省医院不是有个专家座谈会来着。” 贺楚洲:“联系方式推我一下。” 吴青应了声行,把鱼交给旁人,脱了手套一边推联系人一边问贺楚洲:“你脑袋真出问题了?” 贺楚洲敷衍:“嗯。” 吴青倏地抬头:“我靠?你别吓我!” 贺楚洲:“现在暂时没有。” 吴青:“?” 贺楚洲:“后面还会不会出就不确定了,有备无患。” 吴青:“……???” 吴青:“有备无患是这样用的?” 吴青:“有这条件你怎么不干脆提前把自己风水宝地和骨灰盒挑好?” 吴青:“推你了,傻逼。” * * 第三次了。 这种后遗症到底还要反复几次? 究竟是随机的还是…… 不对,一定有什么规律。 回去的路上,裴悉眉头就没舒展过,窗外飞快倒退的建筑让他产生一种不适的眩晕。 闭上眼用指腹挤压着鼻梁,大脑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件不漏地过了一遍。 从第一次在医院醒来给贺楚洲打电话,到第二次醉酒小憩后再联系贺楚洲,然后是第三次从家里醒过来—— 对了。 每次错乱都是在一觉睡醒之后。 每次清醒也是从一觉醒来开始。 所以规律是……睡觉? 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刚才在休息室里第一次醒来时没有恢复? 难道地点也有限制,必须得是在贺楚洲怀里…… 不对!不可能! 这个猜想一经出现便被他立刻否定。 他第一次清醒过来时,贺楚洲分明不在床上,而是睡在沙发。 难不成睡觉只是记忆混乱的单向开关,要清醒过来,不仅需要睡觉,还得要有贺楚洲在场? 思路越来越混乱,绕得他头昏脑胀。 打开手机查看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未接来电,接着是小顾发来的几条信息。 小顾在被错乱的裴悉挂了电话之后就不敢继续打了,战战兢兢把要说的话编辑成信息,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摸不透大佬脾气的小心翼翼。 小顾:【裴总,快三点了,下午的会议还要准时开始吗?】 小顾:【您还来公司吗?】 小顾:【我把会议再延后了,方便的话,您再重新定个时间可以吗?】 如今距离小顾发来这些信息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裴悉翻看着信息,心中腾起一股烦躁,不是对小顾,是对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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