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入的金色阳光里,满是飞舞的尘粒。 “咳咳……” 温演掩面咳嗽了两声。 缓了一会儿,才朝着堆放在仓库一角的新桌椅走去。 “啊。” 身后忽然传来了某人短促的叹声。 温演回过头,发现凌存正逆着光站在仓库门口,蹙着眉看着他。 ……说起来,凌存似乎总是蹙着眉。 温演知道他并非时时刻刻都心情不好,蹙眉更多是对方习惯性的表情。但这样的神情,总在很多时刻被和凌存不熟的人解读为“不耐烦”。 因为这个坏习惯,凌存其实偶尔会被人在私底下说过坏话。 学校里的流言,如同空气里的氧气一般无处不在。上午发生的事情,即便强调保密,下午也会有几十个人知道。 凌存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和“脾气很坏不好惹”这个标签绑定在了一起。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就是了。 “你怎么在这?”凌存开口,“不是在后厨打杂么。” “周濛说桌子不够用了,让我搬几张上去。”温演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你……不继续弹钢琴了吗?” “弹累了,找个地方摸鱼。”凌存打了个哈欠,“现在是午睡时间。” ……诶? 可是班级里的生意正热火朝天吧? 虽然他其实也没什么班级荣誉感……但还是第一时间联想到这个了。 像是察觉到了温演的想法,凌存补充道:“半小时就回去。” 他迈开长腿走到坐垫边,把外套一脱,铺开,紧接着往上一躺。 温演盯着他因为过大的动作而露出些许的白皙腰部,轻声问道:“需要我叫你吗?半个小时之后。” 来回搬两趟,时间就差不多了吧? 凌存没有回头看他,发丝乱蓬蓬地搭在脸上。他只泄露出一个短促的鼻音:“……嗯。” 看来是真的困了啊。 弹了一上午钢琴,手和肩膀估计都酸到没法抬起来了。确实该休息了。 温演最后瞥了一眼他消瘦的背影,轻松抬起一套桌椅,朝着门外走去。 第二趟回来的时候,温演的背部已经沁出了一层热腾腾的汗水。 他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去了掌心堆积的汗液,然后才走到凌存的身边。 绿色垫子上,睡着的少年呼吸均匀,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显然是已经陷入绵软的睡眠里了。 温演屏住呼吸,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停留在凌存白皙脖颈的上端。 “小……” 他还没来得及叫凌存醒醒,就被一声巨大的“砰!”声打断了。 房间里的光仿佛被惊扰了一般仓皇晃动起来。温演立刻回过头,眼睛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门被球击打而合拢的瞬间。 “诶?”不至于这么背吧! 温演感觉自己嘴角处的肌肉克制不住地抽了抽。 “唔……” 而他的另一侧,带着强烈的低气压缓缓从垫子上爬起来的凌存,发出了不满的鼻音。 “为什么、这么黑。”沙哑的声线。 温演深呼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刚刚好像有人不小心把球踢过来了。” “……然后?” “然后,门锁上了。”温演尴尬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钥匙,“从里面的话,用钥匙是打不开的。” 凌存闻言,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圆:“……哈?”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被关在这里了。”温演表情诚恳。 凌存盯着温演的脸看了几秒,立刻起身跑向门口,用力地锤击了几下,大声呼唤着外面的人。 “开什么玩笑!下午还有工作要做啊!” 温演讪讪地解释道:“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操场上几乎没有人……大家好像都去大礼堂看下午的节目了。” 温演发誓,他眼睁睁看着凌存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凶恶的话语几乎是徘徊在他嘴边,以至于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他忍住了。 只是眉头再次紧紧地锁了起来。 “……呼。” 凌存叹了口气,用力地踹了门几脚。然而,这扇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门,竟然纹丝不动。 他环视着四周,将昏暗的器材室里堆积的东西一一扫过之后,目光最终落在了光亮的天窗上。 “那里,没有上锁。”凌存指着天窗的边缘,“我能从那里爬出去。喂,你去给我拉个能踮脚的东西来。” “好。”温演在凌存看不见的背面笑得眉眼弯弯。 ——令人怀念的、颐指气使的语气。 在关系破裂之后,小存几乎再也没这么和他说过话。明明小时候总是很傲慢地指挥他捉虫子逮蝌蚪之类的…… 健身的效果很好。 「你完全是为了健身而生的……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练啊!真的是浪费天资!」 ——阿强如是说道。 拖来几个沉重的跳箱对于现在的温演而言,是轻轻松松就能达成的事。 为了防止凌存不慎从上面跌落,他特意扫清了跳箱上积累的灰尘,还在跳箱的周围垫上了仰卧起坐时用的垫子。 “你这家伙,是看不起我吗?” 凌存利落地跨上跳箱,手一撑就灵敏地站直了身体。他瞥了一眼周围环绕的绿油油的垫子,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 “……你是觉得我会摔下来?别开玩笑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竹竿儿。” 温演昂着头,注视着凌存试图撬开天窗边缘的动作,轻声说:“我只是怕你受伤。” “……”凌存沉默了一瞬,音量猛地增大,“我才不会受伤!你闭嘴,说话太大声吵到我撬东西了。” 温演于是顺从地闭上了嘴。 然而,就像墨菲定律所描述的那样,人越是不想一件事情发生,那件事情偏偏就会发生—— 凌存顺利地拆下了天窗,正准备往上爬的时候,却被忽然掉落的灰尘给迷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揉。 紧接着,闭上眼睛、溢出生理性泪水的少年,因为视野突如其来地变黑而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从跳箱上坠落。 “砰!” ……最近听见砰声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温演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默默想到。 凌存倒在他的怀里,撞击的余波和对方的体重压得他肋骨生疼——对方毕竟是挺拔的高中生,即便看起来清瘦,体重轻如纸片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他是排球部的王牌,浑身都是有些硬邦邦的肌肉。 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扣着凌存肌肉线条优美的腰腹,大腿则是抵在了对方的腿缝里,勉勉强强保持住了平衡。 方才凌存往下坠落的一瞬间,温演就立刻冲上去,一把揽住了对方,才使他免于身体的磕碰。 跳箱很高,摔下来就算没有流血,也会扭伤或者脑震荡。 温演绝不想让凌存受伤。 凌存大概是摔懵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他的桎梏。 少年灼热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像是有人在往温演的衬衫里缓缓浇灌温水,惹得他心痒。 下一秒,温演清晰地感受到凌存的胸腔正在震颤。 “……你受伤了?” 身上的少年语调颤抖,不知道是出于担忧,还是些微的恼怒。 凌存猛地翻身,一把捏住了温演的手腕。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身下人清晰的面容。 “温演?”
第9章 不和谐的插曲 ——的确是受伤了。 并不常用的老旧跳箱的边缘戳着突兀的铁丝,歪歪扭扭地从缝隙里探了出来。 刚刚情况紧急,温演一心只想着如何赶紧接住凌存,一时竟忽略了铁丝的存在。 此刻悬起的心安然下坠,他的手臂上才开始迟钝地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我不疼。” 温演扶住凌存的手臂,朝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木讷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完全在状况外。 “谁问你疼不疼了。”凌存又习惯性地蹙起眉头,“那铁丝不知道有没有生锈……生锈了的话就糟糕了,会得破伤风的啊。” 他的视线从温演敞开的衣领处和苍白的小臂上扫过。 先前易感期时他咬下的印子,已经褪成了浅粉色,几近消失。 温演的脖颈处很平滑,因为Beta没有腺体。 ——也因此,无法标记。 “总之,我等会儿带你去打破伤风针,你别乱跑。”高傲的将军大人如是发出号令。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说出了约架的气势。该说,不愧是小存么……? 温演温顺地点了点头,任由凌存捏起他的手腕细细查看。 “出血了,先消下毒。”凌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酒精棉,对着他的伤口毫不留情地搓揉了起来。 “嘶——” “忍一下。”凌存低垂着眼眸,脸部的线条流畅又漂亮,“这样比较有效。” 他处理伤口的动作非常娴熟,像是经常这么做。温演以前悄悄去看凌存的排球比赛的时候,也曾经看到过他这样给队友处理赛场上受的伤。 “……好。” “你那是什么表情,好恶心。”凌存快速收拾完伤口,一抬头,忽然看见温演脸上堪称慈祥的奇怪笑容,一下子炸毛了,“你不要以为我在关心你啊!你是因为我受伤的,所以我才对你负责,仅此而已!” ——别扭的、永远不是直言的关心。 温演点点头,应和了一声。 凌存起身,再次攀上了跳箱。这一次,他站得稳稳当当,爬出窗口的动作也利落无比。 他站在窗口的边缘,朝下看了一眼,发丝的边缘被暖洋洋的日光浸染。 “待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 「待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这并不是温演第一次听到凌存这样对他说。 事实上,在二人漫长的童年过往中,这样的单方面嘱咐经常出现。 温演小时候身体算不上很好,又瘦弱,在孩子的集群里总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有一次,孩子们在城市的一角嬉戏打闹。巷子里充斥着食物腐烂的臭味和流浪猫狗屎尿的臊气,也堆积着许多废弃的家电。 孩童的城堡往往不够富丽堂皇,但足够有趣和值得挖掘。 ……温演挖掘着挖掘着,就掉进了缺失井盖的下水道里。 原来困在井里的青蛙看见的天空,是这个样子的—— 小小的、一块并不规则的圆,圆蓝的天的边缘是青黑色的淤泥和青苔。几个孩子的头探在圆里,懵懵地盯着他看。 「温演掉下去了!怎么办……」 小腿处隐隐泛起尖锐的疼痛,温演抚摸着肿胀出血的皮肉,笨拙地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可能是扭伤,也可能是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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