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芒问:“陆藏之呢?” “刚才讲座结束的时候,我看见他从出口跑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徐欣冉说。 “行。” 真奇怪。 下节是晚自习,大部分人都在慢慢悠悠往教室走。陈芒穿行其中,先去卫生间找了一圈,又回教室找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报告厅。 灯没有全开,静悄悄的,陈芒心也有点慌。现在正值秋天,傍晚有点凉,他身上穿着陆藏之的外套。是下了体育课之后,陆藏之怕他出汗受风,让他套上的。 他偏头闻了闻衣领,洗衣粉的香气。 才一会儿没见到,就会特别想念,这点陈芒深有体会。 他寻觅着,逐渐走进黑暗里,脚步声回荡。 好像有人在说话? 陈芒循声望去,一路进到报告厅后台,声音逐渐清晰。尽头的窗边有两个剪影。 “……是的。这样政审的时候,在家庭成员-父母那一栏,填写「孤儿」就可以了。” 是那位教授。 陆藏之偏头看过来,睁大眼睛:“陈芒?” “我听到了。”陈芒走近:“余教授好。” “你好,你好。”余教授的笑容很和蔼,“你就是他说的同学吗?” 陈芒说:“也许是的。”然后看向陆藏之。 陆藏之说:“我跟你说过,相信我。你政审的事有办法了。你可以考警校了。” 尽管刚才大概已经猜到几分,但是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和玄幻。 “什么办法?” “剥夺监护权。”余教授笑着说,“根据咱们民法典第三十六条,有虐待、暴力伤害未成年人,实施严重损害被监护人身心健康行为的,以及实施严重侵害被监护人合法权益的其他行为的,都可以申请撤销他的监护资格。” “真的吗?!” “是的,至于他给你的抚养费……” “我可以不要!我一分都不要!只要能和他撇清关系!” “不不……”余教授笑道:“我是说,这个抚养费,按理来说他要照常给的,你不要放弃自己的权益。” “……恐怕他也拿不出来。”陈芒低声嘲道。 “总之,大致就是这样,找一个好律师,把属于你的东西都争取回来,包括未来。我就先走了。” “谢谢您。” “余教授再见。”陆藏之挥了下手。 “再见。” …… 昏暗的楼道里,陈芒望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眼里亮亮的。 那一刻,陆藏之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搂着他抵在墙上。 于是他亮亮的眼睛里就只有自己了。 “?!” 少年一惊,伴随着悸动脸颊迅速升温,“你干嘛……万一有人来……” “他们都在上自习。”陆藏之和他对视,轻声说着,“现在,再也不会有变故了,陈芒。你考你的警校,我考我的法医,然后,我们都回北京工作,当同事。” “……你以为工作那么好找,同事那么好当?” “那我就努力学,学成最厉害的那个,我不要让岗位挑我,我要让我挑岗位。到时候,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有力。他的眼神,澄澈,无可动摇。 “好不好?” 陈芒被他的眸子吸引,怔怔地移不开眼。那远比什么星星月亮银河更加浪漫深邃,那里面具象了某种高纯度的意念,或者说,愿望。 晶莹剔透。 那是独属于你我之间的愿望。 好不好? “好。” 突然,不知哪处传来极轻微的高跟鞋的响动。陈芒惊惶了一刹那,还没来得及考虑怎么演得自然一点,陆藏之就直接抓住他的手大步跑了起来! 呼哧带喘步子飞快,陈芒小声喊:“闹这么大动静?!” 陆藏之:“看不见人,都白搭!” 就这么着,俩人一路百米冲刺逃回了高三3班。 . 红旗迎风飘扬,操场大喇叭沙沙作响。 “宣读一则通报。” “高三3班学生陈芒,于2021年3月15日,因殴打同学,记警告处分一次;于2021年5月6日,又因殴打同学,记警告处分两次。” “自两次警告处分以来,陈芒同学严格遵守校规校纪,改过自新,热爱集体,团结同学,同时在学习方面奋发图强,成绩优异,进步显著。” “经学校研究决定,将高三3班学生陈芒,原警告处分撤销,特此通报。2022年9月19日。” …… 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涌入教学楼,沸沸扬扬,人潮拥挤。 “陆藏之!回去帮我接杯水。”陈芒招呼道。 陆藏之看向他:“你去哪?” “下节英语,我去办公室抱作业。” “知道了。” 陈芒小跑几步噔噔噔上了四楼,拐进教师办公室。 董老师正好起身,见他进来朝他招招手,笑道:“正要去找你呢。处分撤销了吧,来,给你纸,回去把入团申请书写了,然后让陆藏之写一份你的推荐信,最好今天交给我。明天也行。” “好的老师。”陈芒礼貌地抱起3班那摞练习册,问:“老师,还有其他要拿的吗?” “没啦,回去发作业吧。水杯我自己拿。” “好的。” 陈芒先走一步。 教室里,虽然残余着课间操之后的闲散,但明显没有以前活泼热闹了。可能是高三压力所致,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因为,开心果梁辰不在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梁辰外出训练、离开集体,贺大吉倒是渐渐替代了她的位置。 不仅仅是指宣传委员。 她依然内向,却拥有着梁辰的那一大群伙伴,她幽默又乐观,不仅坚强,还能够给别人带来力量,把身边人凝聚成一个整体。 你有时候,能恍惚在她身上看到梁辰的影子。 “快上课了,我帮你发吧。”贺大吉直接从陈芒手里抱走一半练习册。 陈芒顿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谢谢。” 他们发着作业,董老师上讲台放下水杯,一边拷课件一边说:“马上英语课啦,拿出两沓学案摆在桌上~” “周五的作业完成的非常好啊,大家,有一半以上都达到了A+,表扬你们,”她拍了拍手,嗓门还是那么大,却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亲切,而且是特别亲切:“但、是,我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说。都坐好,认真听~” 董萍逐渐兴起一个外号叫萍萍妈妈,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们啊现在十七八岁了,个别同学已经成年了,要说完全情窦没开,不太可能。而且你们这一个个,好家伙,蹭蹭蹭窜得比我穿高跟儿鞋还高,那王文轩,蹦一下脑袋磕门框。就你们这发育速度,有点儿什么小心思太正常了,太合理了。你出去,换个什么国家,都能生孩子了。” “所以啊……‘喜欢’,可以。我说得够直白了吧?喜欢,可以。但、是,谈,不行。” “我也想乐呵乐呵,跟着吃吃瓜。可我是你们的老师,是你们的班主任,那我就必须面对‘早恋’这个词汇,也必须给予你们正确的引导。” “你们知道什么是恋爱吗?嗯?” 董萍站在教室前环视四周,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她就直接点了一个:“就你吧,王文轩,你来说。” 王文轩站起来,想了半天,“就是……是……互相喜欢?You jump~I jump~” “还jump呢,Have you ever seen the Titanic?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拨浪鼓摇头:“没有。” 董老师笑着“呵”了一声:“有机会可以看看,很好很经典的电影,记得看原声。坐下吧。” “什么是恋爱呢?恋爱是一段关系,在这段关系里,你需要在把握自身未来的基础上,承担对方的未来,对方也一样。换句话说,这件事一点儿也不浪漫和感性,这件事很严肃。” “现在的你,未成年,没有收入,没能经济独立,甚至连人生都刚刚开始,你拿什么去和他谈?” “你没有稳定的情绪,没有稳定的心智,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没有属于自己的金钱。你只有一句‘喜欢’,你凭什么和他谈?” “你们会在经历短暂的荷尔蒙上头的雀跃之后,陷入无穷无尽的挣扎,因为你既无法付出这些,也得不到这些。也许你收一束花都要偷偷摸摸地,也许在他大哭需要安慰的时候你正在忙着赶一套试卷的题。最终的结果就是,大好的缘分,大好的青春,大好的两个人,不欢而散。” “我遇见过很多人,他们中学时期是同学,工作了以后重新谈恋爱结婚。我觉得这就很好。学生时代的喜欢是一种干净纯粹的感情,它跟对方的身份地位家世等一切附加标签都无关。所以,即便过再多年,你遇见他,还是会喜欢他。” “不要和我说,青春就要勇敢去拼这种话。你最好仔细掂量掂量,那是勇敢还是幼稚鲁莽。” “成熟的人,擅长等待和延迟满足。”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是想和他过一个月的家家,还是想相识相知彼此等待,等时机成熟,等未来握在自己手里,再一起有一个家。” “谈恋爱,是要负责的。” “差不多啦,我们该上课了,这个话题先到此为止。我之所以会和你们提,自然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有个别人,我要和你们聊聊。” “这些人是谁呢……我当然不会公布,但是,我在你们英语作业的最后一页,画了一颗小星星。如果你的作业本上有小星星,放学以后就悄悄地来找我吧。” 陈芒和陆藏之对视一眼。 他快速翻到最后一页,红笔画出的五角星格外醒目,然后看向陆藏之的。 同一个位置,同样的五角星。 ---- 关于陈芒政审问题解决的这一章,我原先在大纲里是没有的,甚至我把完结都定在了6.7高考第一天。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解决办法,我不知道他能否考入警校。 我和陆藏之一样,近乎绝望,空怀着一颗不信邪的心,去许诺,去不停地找啊、找啊,试图得到一丁点儿线索。 大纲是2021年年底开始列的。 文是2022年开始写的。 办法是我2023年找到的。 我找到了,陆藏之也找到了。 我当时真的,看到民法典那一页的时候,忍不住大哭,那种心情很难描述,就好像你绝望却坚信的什么东西成真了,就好像他妈的你对着流星许了一万次愿望它终于告诉你世界上有奇迹。 我的陈芒有未来了。 真的有了,不是设定的,不是空许的。 他真的,可以实现他的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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