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海燕:“收拾东西?” “对,”胡老师说,“他家里有点事,让他背书包回家。” 潘海燕点点头,回到讲台上:“陈芒听到了吧,赶紧收拾东西,其他人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我们继续讲选择题第五题。……” 陈芒这回脸是真黑了。 他草草收好书包从后门出来,胡老师正等在楼道:“陈芒。” “胡老师。” “你爸爸在派出所,要你去一趟。你自己过去行吗?” 陈芒阴沉着脸,只说:“我骑车,没问题。” . 玻璃门的磨砂贴上写着“和平里派出所”——推开门,里头蹲了一圈男的,还有站在旁边的男女老少。 别人都是爸妈老婆兄弟来接,就陈芒一个穿校服的学生。他一眼看见角落里陈骏在那蹲着,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傻逼啊你?!四十多的人了给人充打手,你是没毕业的学生吗?!” 陈骏小声啐了一口,“还不是为了养你。” “你闭嘴吧你!”陈芒更气,抬手刚要打人,被警察捏住手腕。 “……” “好啦小朋友,”警察叔叔递给他纸笔,“在这签个字,就带爸爸回家吧。这么大岁数了挣点钱也不容易。” 本来陈芒都要签字了,让他这一说又气得没背过去,攥笔的指尖发白,手抖了好一会儿,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芒」。 他字体极娟秀,甚至有点像小女生的字。不过毕竟脾性在那,跟极恶劣的雄性气质中和一下,也就成了俊逸了。也就是,梁辰所谓的“学霸字体”。 陈芒扔了笔,看都没看他爸一眼,自顾自出门了。陈骏反应两秒,赶紧起身跟上。 “儿子,你……” “老陈——” 大概是消息灵通且等候多时,鲁涛竟然带着几个人冒了出来,就在派出所门口。 陈芒眉间一凛,张嘴就没好气:“你他妈什么事儿啊?” “哎呦,芒芒,”鲁涛嘿嘿笑着搓手,说:“来要钱呗。抹个零头好了,多了我也不要,十二万,全还给我,我和你爹就两清。” 陈骏回头飞快瞥了眼立刻瞪眼呲牙:“小点声。” 鲁涛闭上嘴,笑着一摊手。 陈芒夹在其中,感觉血都冷了。他第一次这么确切地知道陈骏欠款的具体数目。 十二万。 没有工作,靠着丰台那边三千一个月的房租,能他妈赌出去十二万。 十二万! 他攥紧拳头,只觉掌心冰凉。恐怕现在脸都是煞白的。 鲁涛又笑了:“老陈,你后头就是警察。我也通融通融,说这钱是你管我打的欠条,不是‘赌博’。也许……就可以按民事纠纷算了呢?这样,只需要你们把青花瓷抵押出来,我们也就——” “滚!!”陈芒咆哮道。他连声线都是抖的:“用不着你来抵押,我们自己去把它当了。” . “二十八万够了,可以的……” 典当行。 里间,屏风后头,红木桌上放着那个乾隆年制的玉壶春瓶,一个戴眼镜老头坐在太师椅上,刚放下白手帕,身侧陈芒躬身站着连连点头。 “拜托您了……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如果之后有人看上它,麻烦您一定一定先联系我,我愿意出更高的价格把它赎回来……” “好,好……少年人急性子啊。出去吧,倒杯水喝。” …… 街头,风声瑟瑟。 陈芒从银行出来,手里拎着一袋子现金,望了过来。陈骏在树底下抽烟等他。 “你他妈还有钱抽烟!”陈芒啪一下把烟打掉,怒不可遏。 “你……!唉,点都点上了,你给我扔了钱也回不来。你取了多少?” “十二万。” “剩下的呢?” “存了,死期,我的卡。” “操……你小子怎么这么自私,你不知道留个两三万咱爷儿俩花……” “你他妈还有脸花?!想想去哪儿弄钱赶紧把青花瓷赎回来吧!”陈芒气得直咬牙,末了把钱袋子塞他手里,“自己去还。” 陈骏叹口气,刚走两步,回头问:“你回家?” “别管。” 陈芒撂下一句,往地铁站去了。 他想妈妈了。 ---- 这两天真是神志不清了。 想跟一个朋友介绍我另一个朋友用过的找工作软件,结果想半天想不起来。 我:“滴滴打车?” 我:“不不……” 我:“老板驾到??” 他:“Boss直聘。”
第20章 盲 ==== 那是多久多久以前的事呢…… “妈妈~妈妈,字,好看!” “妈妈的字好看呀,那芒芒想不想学?” “想~” “芒芒喜欢和妈妈写字吗?” “喜~欢~” …… “妈妈,我回来啦!” “芒芒回来啦,快趁热吃点。” “好吃!妈妈,这个饼到底叫什么啊?” “鸡蛋灌饼呀,怎么样,好吃要不要跟妈妈学?” “鸡蛋灌饼……好!” …… “妈妈!!你让他滚,让他滚啊!” “芒芒……” “妈妈,我们走,我带你走,别再管他了!——你别打我妈!妈妈!!!” . “妈妈!!!” 手术室红灯变绿灯,大门打开,陶婉淑被医生推了出来。陈芒立刻上前,身后还有陈骏。 “两位家属,减瘤手术是成功的,”医生摘下口罩说,“但是患者已经胃癌晚期,要注意补充营养,多观察,后续……我们还是建议化疗。” 陈芒一个儿劲点头再点头。 陈骏探个脑袋,讪讪地问:“大夫……这个……化疗多少钱啊?” “你能不能滚啊?!”十岁的陈芒猛然爆发出怒吼,回头,眼白分明的眼睛里蓄满恨意。 “不是你急什么眼啊……”陈骏小声说,“那不得问问吗?” 陈芒仰头指着他:“只要你别再纠缠我妈妈,把婚离了,分好财产,用不着你操心这些!” “你小子才这么点儿就惦记着你爹的财产嘿。” “那是我妈的!” “两位家属,两位家属。病人还需要休息……” …… 2015年春,陈骏、陶婉淑离婚,陈芒的监护权判给母亲,鉴于他还在上学,朝阳区柳芳小区的房归陶婉淑,丰台郊区的房归陈骏;但因双方个人意愿,其余婚后财产与债务一并判归陈骏。 . 入秋。风只要轻轻一吹,落叶簌簌飘零。 住院部,干瘦羸弱的女人陷进白色的被子里,她没有头发,脸和纸一样白。 “妈妈,你看。” 陈芒还有点奶声奶气,从大书包里翻出几张卷子,举给妈妈。 于是陶婉淑翻个身,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接过卷子细细地看着:“嗯~芒芒的字真漂亮,语文考了九十一分呐?” “还有数学和英语。” “我看看……数学考了一百呀!我儿子学习真用功。” “嗯。” “再看看英语……呀!也是一百呢。”她笑着,“芒芒学习累不累呀?” “不累。”陈芒摇摇头,问:“妈妈,我厉害不厉害?” “厉害呀。考试能发挥得这么好,一看平时就很努力,怎么不厉害。来,让妈妈摸摸头。” 闻言,陈芒低下头趴在床沿,任由她的手轻抚过头顶,一下,两下…… 过了一会儿,不动了。 他一下子惊起,一看,妈妈只是又睡着了。 2016年秋,陶婉淑放弃治疗,回到柳芳的家里。还像过去那样,她跟陈芒挤在小小的那一间卧室,双人床几乎占了绝大部分空间。 晚上,陈芒和妈妈睡在一起,只要闭上眼,就好像日子可以一直这样恬淡下去。 但其实他们都知道,时间正在倒数。 . 2017年1月27日。 “妈妈——” 外边下了雪,陈芒裹着冰雪气息推门进来,怀里抱了一大兜子又大又红的挂饰,有大红春联,有大福字,正着的倒着的,还有几对儿大公鸡小公鸡……哦,还有一大板新一年的挂历。 今天是除夕,过了今天,就是鸡年。 陶婉淑靠坐在床上,看着小男孩一个接一个展示这些花里胡哨的喜庆东西,只连连笑着点头:“真好啊,又到新一年了……真好看,去贴上吧。把你爸那屋的电视打开,待会儿到点儿了,咱俩看春晚。” “他不是我爸。”陈芒咕哝一句,敛起一堆挂饰出去贴了。 没过一会儿,外屋就传来了电视机里的广告音,还有小孩东跑西跑撕胶条的声音。 陶婉淑安静地坐着,突然,窗外劈啪作响,强光闪烁——是烟花。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儿子,来看烟花。” 于是小孩颠颠颠跑进屋,把窗帘拉得更开一些,坐在床边和妈妈一起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一束接一束彩光窜上夜空又炸开,红的绿的蓝的,闪耀过后纷纷碎了漫天,热闹极了。 烟花一瞬,一瞬永恒。 它会燃烧,破灭,陨落,但在它破灭之前,一切都可以寄寓在这朵盛放的火花之中,待它来年盛开,又是重逢。 年也好,节也罢,不就是这样吗?每一天,每一年,每一代。你会流着我的血,在更好的明日再创新高。 陶婉淑望着儿子的背影,一时恍惚。足足响了十多分钟,最后一颗烟火才暂时落幕。她轻声说:“芒芒,妈妈胃疼。” 陈芒赶紧转过身来,爬上床,紧盯着妈妈,脸上是茫然和无措。他眨眨眼,眼里湿漉漉的,“妈妈,我给你念课文。” 陶婉淑摇摇头,扯出一个笑:“来,让妈妈摸摸头。” 陈芒赶紧在床边蹲好,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放在床边。很快头顶传来妈妈掌心的温度,一下,两下…… “芒芒啊,你是不是好孩子?” “嗯。”陈芒点头。 “妈妈也相信你是好孩子。妈妈一直也没问过你,长大想干什么呀?” “我没想好……”陈芒说,“我想陪着妈妈。” 陶婉淑只是笑。 她摸着陈芒的头,一下,两下…… 一下,两下…… 陈芒的头就埋在床沿。他安静地趴着,没一会儿,妈妈的手不动了。 骤然抬头,妈妈已经阖上了眼睛,他慌忙伸手去探鼻息,又颤抖地去摸动脉,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次,她不会再醒来了。 本以为是嚎啕大哭,没想到开口的一瞬就失了声。他埋起头喉间嘶哑,趴在床沿涕泗横流,只能堪堪拉着妈妈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就那么按着,宝贝地按着,连手臂到小指尖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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