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晕晕乎乎爬起来,没看见沈光霁,坐着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房间外有动静,心想沈光霁可能不在家。他揉揉发涨的太阳穴,慢吞吞掀开被子,这时才发现床单被套换了新的,绒面贴在皮肤上很舒服。 然而他身上还是一丝不挂。 接着磨磨蹭蹭下了床,把床边椅子上沈光霁换下来的浴袍胡乱往身上套,动作幅度稍微大点都腰酸背痛。 太胡来了。 他想,下次还是得跟沈光霁一起健身,不能光盯着看,否则进行一些体力运动的时候容易像个提线木偶,光吃亏不说,事后还虚弱。 厨房里仍然什么都没有。徐远川摸着肚子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 不知道是昨天做太激烈的缘故,还是一觉睡太久的缘故,也可能是空调一直没有关,门窗又一直紧闭,头晕得像大脑缺氧。 他走到玄关试了一下,发现没被反锁在屋里,于是在沈光霁的浴袍上又套了一件沈光霁的羽绒服,捧着沈光霁的水杯,悠哉悠哉踱步到走廊呼吸新鲜空气。 今天也是个大晴天。 他看见沈光霁在楼下,穿着和满地银杏落叶色系很搭的卡其色大衣,手里提的东西像是早餐,脸上笑容温和,在跟昨天让他帮忙搬家的老师聊天。 沈光霁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 徐远川把胳膊搭在护栏上,不经意露出点笑容来。他其实很喜欢看沈光霁扎头发,会让他回想起在北城的第一次遇见。 沈光霁平时很注重形象,每天要穿的衣服都会在前一天晚上准备好,不论春夏秋冬,十天半个月内都见不到他穿重样的。出门前发型也会精心打理,哪怕是像今天这样看似随意地扎个小马尾,背地里说不定得折腾多久,可以说是服装造型比表面功夫还要完美。 徐远川以前还吐槽过,说想不通人为什么要用四位数的吹风机,像他的头发,洗完在楼下晃两圈就干了。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爱好,是衣服就能穿,只要别码数太小勒着他,太大都无所谓。他妈妈给他买的衣服就总是太小,所以他喜欢穿沈光霁的衣服。 楼下很快结束了话题,沈光霁从手中的袋子里取出来一杯豆浆递过去,说“这么早肯定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吧,这个还是热的”,老师接下了,沈光霁又给他递纸巾。分别前的最后对话是,沈光霁说“有任何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老师说“真的多亏有你”。 徐远川有时也分不清,沈光霁那些乐于助人的行为到底是内心善良,还是希望别人都说他好。如果是内心善良,善良的人容易得精神病,如果是希望别人说他好,那说明他的愿望是做个好人,会想做好人,又说明他的内心应该有点善良,归根结底,难怪沈光霁有点精神病。 看见沈光霁进了楼道,徐远川转过身,面向沈光霁即将走来的方向,等沈光霁出现在二楼走廊,并且和预料之中一样收敛了笑意,徐远川反倒笑得开心。 他迎上去,接过沈光霁手里的早餐,顺便把手上的蜂蜜水塞到沈光霁手里,莞尔道:“既然豆浆只剩一杯了,那你就喝这个吧,我跟你换。” 沈光霁端着自己的杯子欲言又止,但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眼神示意徐远川进屋去。 徐远川站在门口不动,张开双臂,笑出两个酒窝,“先抱我。” “为什么。” “哄我啊。”徐远川说:“我昨天睡着了,谁知道我的奖励有没有被你忘掉。” 沈光霁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继而很自然地走近他,用没拿杯子的那只手在他腰上搂了一下,肩膀碰了碰肩膀,到这里就算结束。不像恋人拥抱,倒像一些需要假客套的社交场合中一个不走心的敷衍动作,一般情况下,比较符合这类行为的心理活动是“真他妈受不了,赶紧结束赶紧滚”。 不过徐远川足够感动了,欢欢喜喜进了屋,龇牙咧嘴往沙发上坐,无比虔诚地开始享用他的早餐。 刚咽下第一口豆浆,他就转头看向门边的人,低低唤了声:“沈光霁。” 沈光霁在称呼这件事上没有要求,不至于故意找茬说徐远川没大没小,然后借机欺负他。 “说。” 沈光霁把外套脱了挂起来,坐在徐远川对面的椅子上,两人中间隔着茶色玻璃的矮茶几,茶几上除了刚刚带进来的早餐,还有几颗透明的键帽。沈光霁昨天晚上失眠,心情烦躁,在客厅大扫除,从沙发底下找出来的。 徐远川的目光就停在那里。 他问:“你最近怎么了?” 沈光霁微微一怔,但语气还是淡淡的,说了个疑问词,疑问却很少,“什么。” 徐远川抬头看他,眨眨眼睛,说:“对我特别好。” 沈光霁差点要问他“好过吗”,忍住了。心想,看来对他好也挺容易的。 下午沈光霁有事要出门,徐远川浑身难受,只想躺着,然而行动并不打算附和意念,沈光霁穿外套,他也跟着穿,沈光霁站在镜子前扎头发,他就站在旁边夸沈光霁真好看。 沈光霁看出来徐远川是要跟自己一起出去了,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抬起胳膊,大手罩在他头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说:“你待在家。” “待在家”,多好听的一句话,这分明只是教师宿舍而已。 徐远川立马点头了。 “行,在家等你,早点儿回来。” 他学着说了一次,心跳有点快。 他想,这大概就是人们时常提起的所谓“幸福感”,油然而生,灌满一整个胸腔。频繁体验有益于延长寿命,并发症是当下看什么都顺眼,莫名其妙感谢一切,甚至想说活着真好。 沈光霁扶着徐远川坐回沙发上,等他慢悠悠靠在抱枕上才转身走。 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了。 “等一下,老师。” 沈光霁回头,徐远川满怀期待地冲他招了招手。他犹豫的时间很短暂,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犹豫了。然后退回两步,坐在徐远川身边,沉默着等徐远川的下文。 徐远川的表情从诧异到惊喜,他没想到沈光霁能搭理他。于是非常放肆地凑近,在沈光霁脸上亲了一口。 十分夸张的反应,有点像刚学会用亲吻来表达喜爱的小朋友,迷迷糊糊用嘴唇在喜欢的长辈脸上笨拙地触碰。 “我好喜欢你。” 突然跑到嘴边的话也敢直接说,没有顾虑,纯粹又直白。 实际上徐远川是一时冲动,通常情况下有这种冲动他都会先征求沈光霁的同意,从不擅自行动。被沈光霁弄死不是大问题,他只担心沈光霁会从此以后不允许他靠近,那么多次想要拥抱却不主动也是这个原因,他认为自己今天完全是被沈光霁破天荒的态度冲昏了头脑。 虽然他的头脑很清醒,但他可以强行说成糊涂了,平时没有这个推卸责任的机会。 这时沈光霁看了他一眼,兴许觉得他这个样子傻得可怜,竟然也凑过去在他脸上碰了碰。很轻的一下,连触感都不明显,要靠心理暗示捕捉。 然后沈光霁走了。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徐远川才恍惚从云端降落。 他深吸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迅速跑到门边的窗户往外看。这个窗户外面就是走廊,等沈光霁再走远些,就能看见他离开的方向。 沈光霁的背影一走远,徐远川立即回房间把衣服穿好,衣柜里拿到哪件是哪件,头发乱糟糟的没管,飞快从窗户翻出去。 房间的防盗窗跟玄关旁边那个不一样,这边有一个安全门能打开,只是徐远川今天身体不舒服,翻窗的动作不太流畅,落地也没站稳,摔在草地上,沾了一身干枯的草,把沈光霁的外套弄脏了。他猜沈光霁看见会生气,有点庆幸站起来的瞬间感到脚踝一阵剧痛,假如表现得严重一点,沈光霁说不定会愿意同情他。 他本来不想这么干,沈光霁以往把他锁在家他都会安分待着,本身也不是多好动的人。可今天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孩儿都懂的道理,沈光霁就不可能对他这么温柔,一定有别的原因。 沈光霁去的方向范围太广,何况没人规定他必须一条直线走到头,背影消失在徐远川视线之后拐了多少个弯谁都不清楚,徐远川仍然只能用表面跟踪实际偶遇的方式往一切有可能的地方猜。 那边有教学楼、有画室、有展厅... 有画室。 徐远川决定先往画室去,浑身酸胀,脚踝疼,走不了太快,恨不得校车假期也开,难受到意志都不那么坚定了。 幸运的是,他终于猜对一次。
第13章 学校的画室是单独的一栋楼,每一层分别属于不同的院系,服设专业只有大一上学期需要来这里。沈光霁在三楼有一间单人画室,他不经常来,但一来就会待很久。 徐远川不认为这二十平米地里能藏什么秘密,他又不是没来过,怎么今天就不能来。 抓着扶手上了三楼,先看见画室走廊满墙的喷漆涂鸦,用色明艳,图案大胆,看起来十分猖狂。 大一的时候就听自己班的老师说,这跟沈光霁的风格极其不搭,但确实是沈光霁的作品。徐远川那时就在想,沈光霁兴许是个骗子,他总在撒谎,人是,画也是。 接着沈光霁的那间画室接连有人出来,他们不是校内的人,脸上表情不多,手上搬走的,是沈光霁的油画。 徐远川下意识要去拦住他们,可沈光霁跟着出来了,他只好忍住冲动,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尽可能只表现出好奇的样子,“老师,你要换画室吗,怎么把画儿都搬走了?” 这是他和沈光霁在一起的那天就约定好的,假如有外人在场,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师生关系,如果徐远川不接受,那就不要在一起。 徐远川从没想要得到别人的肯定或者祝福,只要沈光霁自己能承认他们“在一起”,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当时是那么想的,还觉得“地下情”很刺激,没想到实践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谁有可以让时间暂停的特殊能力,他一定会在开学之后去求那个人帮他暂停几分钟,他要在广播站大喊:你们都认识的那个沈光霁和服设大三的学生徐远川是情侣!喊完就离开现场,然后让时间继续,这样所有人都能莫名其妙得知这件事情,就好像上帝把这个认知灌输进了他们脑子里。 沈光霁没立即回答徐远川的问题,他把徐远川扶进画室坐下,耐心地给他把外套上沾到的草一根根清理掉,还笑着说:“我的天,你一个服设的学生,穿的这是什么啊。” 语气像在跟关系很亲近的人开玩笑。 徐远川低头看自己,沈光霁的冬季外套里,竟然是一件沈光霁的秋季外套,秋季外套里,又是沈光霁的睡衣,偏偏裤子是自己的运动裤。鞋带也散了,一路上都没想着系,包裹着一层浅色的灰,过后很难洗。他伸手在头上抓了一把,一觉起来头发也又卷又翘。还半边身子沾着草,毫无生命力的样子跟他现在的表情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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