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听话地掐了烟,躺在行军床上。躺平了,他瞅着苏聿容问:“苏总,是让我睡觉吗?” “不然呢?” 田恬咧嘴笑笑,用手垫在脑袋下当枕头,侧躺着看他,姿势特别像86版《西游记》的女儿国国王引诱唐僧那段。 “和我挤挤一起睡吧。”田恬和他开玩笑,这行军床只有80公分,再睡一条细蛇都不成。 苏聿容“嘶”了一声,恨恨地瞪他一眼:“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sao……癫。”硬生生把“骚”改成了“癫”,是个讲文明的男神。 “哈哈哈哈哈哈……” 田恬假装闭上眼睡觉,睡了10秒睁开一只眼看他,“可是你看着,我睡不着。” “我没工夫看你。你几点回单位?” “三点半差不多。” “三点二十来叫你。” “真的啊?那我今天偷个懒?” 苏聿容转身出去了,背影贼酷。田恬侧躺着,冲他的背影飞了一个飞吻。 他躺了二十分钟,等困劲儿散了,爬起来坐床沿上用手机看论文。前几天已经联系好了一位MPA项目组的导师带着他做毕业论文,给他提了几个方向,让他先找点相关的文章看一看。 田恬虽然没什么科研头脑,但毕竟在研究院上班,天天看着同事搞研究,还经常帮着写材料搞调研,硬搞也不是搞不出来。 看了一个小时,看得他目眦欲裂,平均一分钟走神三次。脑子真是个好东西啊可惜他没有。唯有想着16.2万才能让他坚持下去。 三点整,苏聿容回来了,他看见田恬坐那儿玩手机,问:“没睡?不困了?” 田恬把手机按熄,站起来收折叠床,“睡了一会儿,不困了。” “以后过来,想休息就到这儿来,我给总工打过招呼。” “好,谢谢。” “不谢。没必要学抽烟。” 田恬笑笑,心想:我学的是你,又不是抽烟。 苏聿容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到回应,他皱着眉回头看他:“嗯?” “听到啦,老大。”他懒洋洋地说。 初夏午后,真是令人犯困和犯懒呐。要是不用上班就好了,夏天还是适合一动不动。 “你也现在回去吗?” “嗯。” “那我能搭个顺风车吗?今天限号。” “嗯。” 苏聿容是不会有限号困扰的,因为他车多。在田恬看来有钱就这点好处了,有时候确实方便点。 田恬在工地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汽水,上车给了苏聿容一瓶,苏聿容随手放在了中央扶手。 开了一段,田恬拧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口,气泡很足,带走了胸口的热意。他问专心开车的苏聿容:“你要喝水吗? “嗯,帮我打开。” 田恬拧开瓶盖,递到他右手,他眼睛看着前方,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递回副驾。田恬接过来,盖上瓶盖放回中间。 田恬问苏聿容:“小峦适应新保姆吗?”距离上次来他公寓,已经过去了一个周。 “还行。” “那他想我了吗?”田恬开玩笑问。 苏聿容闻言斜眼看了他一眼,田恬若无所觉,“我都想他了,有空再来我家玩,上次他没有玩够吧?都怪你要开会。” 苏聿容正想说明后天是周末他不上学,这时田恬的手机响了,便没有说出口。 他铃声是《lost stars 》,苏聿容听见淡淡笑了下,短暂地想起那个有风雨声的夜晚。 “喂,田儿,今晚上有空吗?”是赵阑打来的。 “那要看你有什么事了。” “害,叫了几个朋友喝酒,他们起哄让我带上李姐。她说,你去她就去。来吧!我的爱情小保安!” “去哪儿?” “还是‘龙’。” ‘龙’挺好玩儿的,夜场歌手水平不错,场子很嗨,给子和姬崽客人们也玩得比较开,氛围很赞。 田恬答应了:“行,我晚点到,回家换身衣服。” “啊?数你最骚包。” 赵阑声音很大,田恬觉得苏聿容多半能听到,赶紧否认:“瞎说什么,我今天跑了工地,一身灰和汗。” “那不挺好,工业风。” “倒也不必这么写实。” 赵阑贼笑两声:“哎呀阑哥懂的,好好打扮吧,今晚一定让我的爱情小保安开张!” 田恬很气,骂他:“姓赵的,你迟早得弯。” “靠你说话好恶毒。你不过是嫉妒我有如花美眷,而你只能听取隔壁激战!” 田恬:“……” 完了,李姐叛变了……连这也告诉了赵阑。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爱八卦的恶习。 果断挂掉电话。 这时正好开到一个红灯,苏聿容侧头看他,“去哪儿?” 田恬:“回单位。苏总你要是回公司就捎带我,不回把我放个能打车的地儿就行。谢谢。” 苏聿容:“……没问现在。” “哦,你说刚刚的电话?赵阑约我晚上去‘龙’。” “gay 吧?” “对。” 真理直气又壮啊…… 苏聿容心里恼怒暗生,后半程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田恬下了车,回身关门说谢谢、再见。苏聿容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轰油门走了。 田恬站路边:……? Ok fine, 优秀的人都是难以捉摸的。 下班后,李姐跟着田恬一起去了他公寓,等他冲澡、换衣服,再一起去酒吧。 田恬收拾完走出浴室,抬头看见李姐整个人扒在二楼的墙壁上…… “你干嘛……” “我听听现场直播,这不比瑟瑟广播剧精彩?” “……现在不到八点。” “一般几点开始?”她问得很认真,像在搞学术。 “……十二点到早上都有可能。需要我给你发张邀请函吗?” “发条微信就行,我打车过来。” 她临走前用非常敬佩的目光看了眼田恬家的白墙,仿佛它有魔力,是什么八卦之神的象征。 他们打车到‘龙’,服务生把他们引到二楼卡座,这儿是酒吧最好的位置,看舞台很清楚,也可以俯瞰下方的人群。田恬记得这儿低销很高,大概八千。 今天谁请客啊,真大方。 他打眼一看,看到一个特别好看显眼的人。 田恬今天穿得像个大学生,洗了澡套了短袖牛仔裤,头发最近剪短了,不需要打理。 那儿坐着的程季彦戴一副细黑边眼镜,穿暗红色长袖翻领衬衫,卷到手肘,戴百万腕表。斯文俊雅,文艺又不失精英做派,长得有点儿像年轻时的郑伊健。 他可能是今晚‘龙’最精彩的人物了。 李姐挨着赵阑坐了,只剩程季彦旁边有个空位,他轻轻招手招呼田恬:“田先生,坐这里。” “好。叫小田就行。” 程季彦问他喝什么,亲自给他开了一瓶啤酒。 靠近了,田恬闻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特别好闻,成熟、自信、有一点压迫感,还有招摇诱惑的味道。 很想问他是哪一款香。但没法问,首先一定很昂贵,其次他喷不出程季彦的气质和味道来。 他在一旁,言谈举止都是上品,亲切地与人谈笑,慢慢地饮酒。任谁来看,田恬坐他旁边都是个十足的陪衬。 “田恬,我就叫你名字吧。上次的事,谢谢你。很抱歉啊,当时我是不是很糟?”他忽然举酒低声对田恬说。 “没有,没事,你很好。” 田恬其实不怎么敢看他,觉得莫名有点心虚。他希望程季彦已经完全从与苏聿容的感情中走出来了,至少他今天看起来状态很平和,心情也不错。 今天程季彦请的都是他和赵阑高中玩得好的小团体,除了李姐和田恬。他们聊着聊着,就聊到高中,对他们而言,聊到高中似乎就避不开苏聿容。 他们提到“十五年”,程季彦追求苏聿容整整十五年。从他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高一新生班里遇见苏聿容,到他们彼此都变成三十岁。 整整十五年。人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 田恬不是当事人,但他听到这个数字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他突然有点看不起自己,如果爱情也分高下,那他的那点心悦仰慕,被秒得渣都不剩。 不管他们爱与不爱,十五年的相识牵绊都是存在的,比如当服务生端上来一碟子糖渍小番茄,立马有人指着它说:“诶我记得高三暑假,季彦给容总天天做这个,这么小的番茄他一颗一颗剥皮,我妈养我都没这么细心。” “我还记得容总小时候爱过敏,季彦研究空气净化器研究得入了魔,家里买了各种品牌二三十台我的天,幸好你房子够大。” “我们高三毕业晚会,容总和季彦表演的钢琴琵琶合奏,把我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容总在国外读书,季彦跟他妈上班打卡似的天天往那边跑。可是他见你了吗?”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程季彦脸上的表情是淡淡的微笑与辛酸。仿佛在心疼那个年轻的自己,仿佛在谴责那个莽撞的自己。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了。 田恬竟然觉得好心疼。这样执着而无望的爱,难道不应该最终圆满吗? 假如他们是一部小说里的人物,那程季彦实在该是主角,今天坐这里的全是配角,为了推进主角的美好爱情而存在,尽心尽力、衷心祝福。小说tag打着“破镜重圆”,这才是读者期待看到的感人故事。 共情能力有时是种糟糕的能力,这使他完全摒弃了自己,彻底成为程季彦的情绪产物。有那么一瞬间,不,有很多个瞬间,他很希望程季彦如愿以偿。 热爱和执着应该立于不败之地。 否则,人们哪有足够的勇气活着? “龙”的夜场乐队准时上台,他们在暗红色的打光中唱了一首《红玫瑰》。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又落空。 苏香毫,你真是一个被偏爱的人。你的一生,会让多少爱你的人幻梦落空? 田恬握着酒瓶,失神地望着前方舞台,他的手机在手边桌上亮起来,但他没有注意到。 程季彦看到了,他本想提醒他,但看到上面显示的内容时,他愣住了。 视频通话没有人接,自动挂断。 屏幕熄了,接着又亮,苏XH:“苏奉峦要给你打视频。接。” 三秒后:苏XH向你发起视频通话请求。 程季彦看向田恬,“你有电话。” 田恬回过神来,转头看到手机吓了一跳,他迅速抬起屏幕,同时点了“拒绝”。 他惊魂不定地把手机揣进牛仔裤里,很不确定程季彦看见没有。冷静,别心虚,你什么都不是。他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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