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安文甫她是知道的,见过两次,挺自负一个人,交朋友还行没什么,拿来当对象还是算了吧,没那受虐倾向。 李姐想着,就给钟步离抛了个媚眼,颇有鼓励的意思,钟步离笑笑,想了想,对田恬说:“那小田狗,你坐过来,你那个位置迎风,烟大。” 田恬确实被烟子熏得眼睛疼,正好肉和菜都烤得差不多了,他换了个位置歇一歇,那个位置离钟步离也不近,钟步离挪动自己的板凳,凑近了一点儿。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田恬,和他边喝酒边聊天儿。 一大杯白酒下肚,钟步离又给他斟满。钟步离的天儿越聊声音越小,渐渐变成了仿佛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私语。 “田恬,我最近写了首歌。” 田恬诧异道:“你还会写歌?” 钟步离:“嗯啊,我当过乐队鼓手,吉他只是副业。不过很多年没写了,最近突然有很多……灵感和心情。所以写了一首,你想听吗?” 田恬:“嗯?现在吗?” 钟步离伸手,摇摇指向西天,“你看,那边的晚霞好看吧?看见那个小山坡没,有棵大树那个位置,你别小看它,站那里看下去是一片宽阔的稻田,风景特别好。不管他们,我带你溜去看,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钟步离悄悄对他说,声音像念诗一样,合着酒咽下去,让人陶醉。田恬看向他说的山坡,坡顶有一棵孤独的大树,树形很美,树枝交叉延伸,长得特别像田恬看过的一幅脑部血管剖面图。远远看去,它立在那儿,很像一只巨大的、在风中思考的大脑。 确实是很美的一棵树,仿佛看着它,人就能变得智慧、豁达、从容。田恬禁不住想象,如果有人坐在那树下、背对彩霞、环抱稻田、抱着吉他为他唱一首民谣,他一定会无法再拒绝那个人。 田恬和钟步离碰了一下酒杯,说:“一定很好听,但钟老板,我不想听。” 钟步离笑道:“怎么,你怕接不住招?” 田恬很坦诚,认真地对他说:“嗯对,我接不住。” 钟步离:“给个机会都不行?” 田恬:“怕耽误你时间。我审美特单一。” 钟步离心里涌上巨大的失望,他兀自闷了一大口酒,追问:“那你喜欢的是哪一种?” 田恬轻轻摇了摇头,没答。 钟步离:“其实我看出来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嗯?你看出来什么?” 钟步离碰了下田恬的酒杯,自己又喝了一大口,“上次在营地,我就看出来了。” 他俩说一句,就碰一个酒,聊得很认真,赵阑想偷听,一句没听清,忍不住问:“你俩在咬什么耳朵?有什么发财的好项目不带我?” 李姐早就注意到了,也在偷听,但是尽力装个隐形人,让他们安心说话,谁知赵阑这个傻逼竟然去打岔,真是哪哪儿都有他。她忍不住从桌子底下踹他一脚。赵阑张嘴就骂:“谁他妈踹……”很快他意识到踹他的是李姐,立马闭了嘴埋了头。 钟步离说:“发财肯定带你。我刚刚给田恬说,本来安排给他的房间漏水了,没法住,让他去县城找个宾馆。苏总,一会儿能让他搭下你的车吗?我喝酒了开不了。”钟步离知道苏聿容晚上要回别墅住,会不会邀请田恬一起,还是真把他丢在宾馆,那就看他了。晚点给田恬打个电话,要真把人丢宾馆了,他一定乐呵呵地去宾馆找他。 田恬和苏聿容同时看向他,眼睛里都装着一点诧异和意味不明的东西。 苏聿容今晚上看着了钟步离对田恬的暧昧,田恬似乎也不排斥他,他都看见了,他没有觉得他们很配,也没觉得他们不配,不过是世上又一场平凡且前途未卜的情事而已。 但他不明白钟步离为什么突然把田恬推出去,他们刚刚到底聊了什么?他余光看着的——虽然他并不想看,但就是不小心看见了,他们两个酒喝得有来有往,聊得很热络很投机的样子。 钟步离见苏聿容没答话,又说:“不方便的话,还是我开车送他吧,反正乡下没交警。” 苏聿容就说:“太危险了,坐我车吧。” 喝酒喝到月上中稍,大家都很尽兴,孩子们也累得睁不开眼了。 李姐带孩子洗漱睡觉,赵阑帮着钟爸钟妈收拾残局。 钟步离送他们,悄悄对田恬说:“小狗,做个交易,今天我助攻了一把,这算一个人情,所以你能不能不回避我,以后还把我当朋友?” 一句话把田恬说得喉头发紧,钟老板真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喜欢有空间、他的追求有分寸。如果没有苏聿容,他真的说不好会改变审美。可是没办法,尽管今晚的氛围这样好,钟老板令他感到这样舒适,当他有机会靠近苏聿容的时候,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奔向苏聿容。 “还有,那首歌是写即将来到的夏天,你什么时候愿意听了,我都可以唱,好吗?再见。” 作者有话说: 唉麻麻的心好痛。钟老板也是我的好大儿。
第24章 你喜欢风雨声吧。 没有路灯、也没有月光,黑暗如潮水,商务车在乡道上轻轻摇晃,犹如一只舟。他是一个醉酒的渡客。 保姆带着苏奉峦坐在第三排,他已经睡着了。苏聿容独自坐在第二排,田恬坐在副驾位,他斜着眼珠子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苏聿容闭着眼休息,头歪靠在颈枕上,鼻梁很傲气,睫毛很长,眉毛也浓密,额头前的碎发垂下来的弧度很好看。 猝不及防地,他睁开了眼,目光对准后视镜,抓住了田恬的眼睛。田恬下意识别开目光,随后又嫌弃自己躲闪的动作太狼狈,便看回去,对后视镜里的苏聿容笑了下,说:“苏总,一会儿到大路上把我放下,你们早点回去休息。”他倒不贪心,这会儿也不大清醒,没有想过今夜在哪里宿醉。反正今天他过得很开心,也许他能沿着公路一直散步,散步到天亮。散步的时候他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今天有许多值得回味的片刻。他甚至很想奔跑,酒精使他迷醉也使他兴奋,他想在黑暗无人处狂奔,用剧烈的运动纾解过剩的热情。 为什么会这样躁动?田恬想了想,大概是对某个人的喜欢与对生活的热爱杂糅到一起的东西。 尽管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悄悄进行的喜欢,但大抵也算奶茶半糖般的爱情不是吗。 当苏聿容拒绝让他去找宾馆,对他说“跟我们回别墅”时,它瞬间变成了七分糖。 郊外别墅区非常安静,楼栋之间间距较远。它是新中式建筑风格,大面积白墙,顶上都覆着青瓦,有檐脚也有门楼装饰,推开高大的木质院门,是放置着假山石和盆景小松的庭院。 进门的时候,苏聿容见他打量,简单说了句:“是徽派风格。” 进了客厅才发现,穿过客厅房子的背后还有一个庭院,有铺满荷叶的小池、一丛茂密的芭蕉、一棵高大的阔叶树。别墅并不大,苏聿容解释说是商业产权,开发商送的,没怎么住过,说今晚大家将就下。 他说话一句一顿,有些迟缓,看来也已经酒精上头了。 别墅已经提前请人收拾过,刚好四个房间,司机、保姆和苏奉峦睡楼下两间,苏聿容带着田恬上了楼,楼上两间都是主卧,门对门。 “明天见。”苏聿容说,田恬说:“谢谢,晚安。”,苏聿容说:“不客气。” 田恬背着自己的背包进了房间,打开灯后愣了一下,苏聿容说这里没怎么住过,他还以为房间应该很空,没想到里面堆满东西。靠墙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画框,一旁有个格子书架,像放书一样放着一排排小画框,床旁有架罩绒布的钢琴,钢琴背后的墙上高高挂着几把吉他,另一边靠墙也放着一面格子架,一半放着书,一半摆满模型。 田恬被那些模型吸引了,他匆匆洗完澡,换了身宽松的短裤背心,来不及吹干头发,就去架子边看模型。这些模型材质各不相同,有乐高拼的、有木头粘的、有塑料的、有铁艺的、还有硬版纸的,全是建筑模型,很多田恬都不认识,只认出其中几个:滕王阁、岳阳楼、苏州博物馆、客家土楼、布达拉宫、泰姬陵、金字塔。还有几座中式塔,他看着很眼熟,但记忆都是似是而非的,说不准哪个是哪个。另有许多座西式建筑,有的眼熟有的不眼熟,总之他都叫不出名字。 站在格子架前摆弄了好一会儿,忽然门被敲响,“你睡了吗?”是苏聿容的声音,田恬赶紧放下模型去给他开门。 “不好意思,我房间的热水器坏了。” 田恬让开一些,让他进来:“那你过来洗吧。” “谢谢。”苏聿容转回去拿了一套家居服进来,看清房间里的情况,似乎也愣了一下。 苏聿容看了几眼就进浴室去洗澡,洗完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睛还在那些东西上流连。田恬就问:“苏总,这个房间你住过吗?” 苏聿容摇摇头:“没有。”顿了下又说:“但东西是我的。居然给塞到这儿了。” 田恬有些诧异:“看起来都是好好的,不用了吗?” 苏聿容:“是我小时候的东西,用不上了。家里放不下,他们给搬到这里。估计告诉过我,我没留意听。”这些都是他读书的时候或者留学期间用过的琴和攒的画稿、模型。苏聿容仔细想了下,它们是什么时候被塞到这里的,家里有没有告诉过他,记不清了。如果不是今天带田恬过来,他应该也想不起这些过去的杂物。 “这一片小房子是什么?宫殿吗?”田恬指着架子上一堆零散的木头房子问。 他既然提问了,苏聿容便没有立即回房间,走到架子边看那堆模型,“唐太极宫。我根据史料和遗址还原的太极宫建筑群。做着玩儿的。” 田恬吃惊道:“难道这些模型都是你做的?” 苏聿容:“嗯。” “哇……”田恬瞬间觉得自己是睡了贾宝玉卧房的刘姥姥,在公子哥的富贵风流、才华情趣面前显得非常憨傻。 “苏总你真的好厉害,你做的小房子好漂亮!简直是艺术品!”他格外真诚地夸赞他,过分用力,像个小学生夸人似的。 苏聿容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了笑,问他:“渴吗?我渴了,下去拿汽水,你喝什么?” 田恬忙说:“你坐着,我去拿,汽水是吧,马上。”他说着就趿着拖鞋跑下楼去。 苏聿容看他活泼过头的样子,无奈地冲着门口喊了句:“冰箱在楼梯左边!” 下楼左转是厨房,冰箱连外表的封膜都没撕,里面倒是装了些食物和饮料,田恬扫了一眼,看见有“气泡”两个字的玻璃瓶装饮料,随手拿了两瓶。 回到房间,苏聿容正站在墙边翻看立着的大画框,它们原先是背朝外放着的,田恬不知道画的什么,这时候翻过来,原来还是小房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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