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林寐将车停好,陶楂和曹严华下得飞快。 曹严华张开双臂,他大声喊叫:“啊!美丽的西部!我那素未谋面的遥远的家乡!” 有人朝他们看过来,陶楂远离了曹严华几步,撞进林寐的怀中。 林寐没去看那能迷人心智的绚丽景色,先把手里的外套给陶楂穿上了。 外套是钴蓝色,挺括偏硬的版型,使随性洒脱的少年感极浓。 陶楂第一次出来旅游,还是来这种S市绝对不可能复刻出来的地方,天地宽阔,连人都跟着变得敞亮起来。他举着相机开心得四处跑。 林寐在他身后说了句“别跑远了”,他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了知道了”,抱着相机就跑了。 曹严华清清楚楚地听见陶楂走的时候还丢下一句“烦死了”,他露出见了鬼的表情,“他还挺凶的。” 一开始只知道他爱哭又别扭,就是个小孩子心性,没想到脾气也大。 “你能受得了?”跟林寐认识这么多年,曹严华可不认为林寐是一个良善之辈。 林寐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搭帐篷需要的东西,他眼睛四处梭巡,最后落在站在不远处举着相机拍云层的少年背影上。 “你逻辑颠倒了,”林寐慢条斯理戴上一副白手套,眼神深沉,“不是受得了才会喜欢,是喜欢之后才受得了。” 他蹲下,利落拉开拉链,补上,“就像你对徐序一样。” ? ?? ??? 曹严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提了下裤子,气恼地蹲下来,“我们这么多年哥们了,他做什么从来不跟我说,林寐,坦白来说,我受不了。” 他把一颗石子往远处丢,吊儿郎当的表情终于敛了起来,他语气落下去,沉到底,“这次是真玩完了,人都会累的,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关系。徐序自私,那以后有什么苦头,他就自己受着,我不会管。” “嗯。”林寐反应淡淡的。 “我是认真的。”曹严华说。 林寐打量着寻找合适的搭帐篷的位置,顺道敷衍曹严华,“你每次说你认真的,我都信了。” “……草。” 徐序和曹严华,一直都是徐序牵着曹严华的鼻子走,徐序跟林寐是一样的人,只是他没学到林寐的精髓,林寐的底色是坏,坏得令人咬牙切齿,坏得令人防不胜防。 徐序的底色却是白,徐序很单纯,又固执,即使只是朋友,也把曹严华拿捏得死死的。但说到底,关系断不断,都是曹严华说了算。 陶楂不知道他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他跑远一点,他不要加入搭帐篷的工作。 等他们一切弄好,他再回去。 离远了,陶楂一边拍一边放下相机看拍下的照片,肩膀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下,是个穿一身运动衣的青年。陶楂对陌生人的突然靠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林寐恰好也才此时朝他看过来,见陶楂面前立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陌生青年,他慢慢眯起眼睛。 “你好,能给个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吗?”对方问道。 陶楂一呆,“哪个?” 青年回身指着,是林寐。 林寐起身准备过来了。 听见这人是来要林寐联系方式的,陶楂跟被踩了尾巴似的,浑身皮都炸开了,他脸涨红着,对方还问了句怎么了,不能给吗?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男朋友,”陶楂抓着相机,手指泛白,“当然不能给了。” 青年愣了下,忙说了句抱歉,在林寐到来之前跑走了,他跑到自己那群等结果的兄弟堆里,随便抱住一个就喊“老子尴尬得想死!” 陶楂难得吃上一回醋,心里全是泛滥的酸水,他牙齿和骨头都发酸,血管里都掺着醋。 他知道很多人喜欢林寐的,就自己喊着讨厌林寐,但事实是怎样,陶楂明白得很。 明白是一回事,被人当着面要林寐的联系方式又是一回事。 “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陶楂又忍不住在心底口出恶言,“我跟他看起来难道不像情侣?什么嘛。” 林寐来到了跟前,本想问刚刚那男生找陶楂做什么,却见陶楂脸色难看,他没来得及发问,陶楂劈头劈脑就给了他一句:“我讨厌你。” 哄了一会儿,陶楂才道出缘由,少年一脸的憋屈,林寐眼底的笑意却再也藏不住了,哪怕他不笑,他的姿态看起来也是欣喜欢愉的。 “笑什么?”陶楂更气,得意是不是? 林寐微微低头,在陶楂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陶楂忽的脸红,林寐和他拉开距离,低声道:“你现在能体会到我平时什么感受了?” 陶楂垂着头,耳朵尖被描红,“你也吃我的醋吗?” “总在吃。”林寐眼神漆黑,“所以你也可以对我有占有欲。” “我没有。”陶楂下意识就矢口否认。 林寐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没对陶楂做什么动作,他转身走,“帐篷搭好了,你玩累了就回来休息。” 陶楂却觉得林寐那笑凉丝丝的,带有威胁性质的,眼熟的,床上猛干自己时出现的。 他说错话了? 林寐小气。 他讨厌林寐。 . “我拍到了土拨鼠,”在附近跑跑拍拍半个小时,陶楂兴冲冲地回来,把之前的小插曲早就抛在了脑后,“一起的人给了我面包,我丢给土拨鼠吃了,它好肥。” 曹严华本来在摆弄吉他和音响,一听见土拨鼠,立马起身挤到陶楂旁边一起看。 “给我看看。” 两人坐在小折叠凳上头挨头对土拨鼠指指点点。 “好肥啊!” “肚子掉在地上了我草。” “跟表情包一模一样。” “这是一家三口?” … 旁边传来了一声琴弦被拨动的声音,蓦地出现一声,又消失了。 但陶楂的注意力却全被吸引走,他把相机丢给曹严华独自看,拎着凳子坐到林寐对面坐着,“你怎么,还会吉他啊?” 林寐哪能猜不到陶楂在想什么,“又嫉妒了?” 陶楂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惊诧林寐居然已经了解自己到了如斯恐怖的地步,又觉得林寐怎么能这么直截了当的戳穿自己。真没品德。大学真是白上了。 “没有。“陶楂撇撇嘴,从零食口袋里翻出一袋饼干撕开。 林寐膝盖蹭了蹭陶楂的膝盖,“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别生气。” 陶楂本来就没生气,但林寐既然说他生气了,他还是得做做样子。 “好……好吧。”陶楂不情不愿。 夕阳的最后一抹颜色消失了,原野上帐篷上又多了数顶,风声在耳边呼啸,朦胧的地平线就在远方,形色不一的灯盏或挂或立,每一帧都像电影里的场景。 这种地方会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人和这里土地上的岩石、植物无二,都被天地包裹着。 这里远离喧嚣纷扰,呼吸,呼吸就是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琴弦被拨动了,林寐试了音,随便弹了听不出是什么的曲子,接着才正式开始。 男生骨节修长有力,能执笔能投篮还能弹琴,他颔首,漆黑的睫羽衬得眼皮薄白,冷淡的面容在昏黄的灯泡下奇异地出现一抹温柔的神色。 吉他音色入耳像一首诗,温和又含蓄,起起伏伏都撩动着人的耳膜。 陶楂一开始没听出来这是什么歌,到林寐启唇吟出歌词时,他才恍然反应过来,是《起风了》 林寐声音很轻,仿佛只准备唱给陶楂一个人听,即使周围不少人在朝这个方向张望,他眼里的观众也明显只有陶楂一个人。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他,也曾指尖弹出盛夏。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陶楂心跳如擂,眼前眩晕,耳朵里不断重复播放着林寐唱歌时的声音。 曹严华在一旁如电线杆一般擎着天,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刘海被风吹得乱风。不知是因为歌曲想起了什么,他红着眼睛,看起来还是笑嘻嘻的,“哟,真起风了。” 耳畔有帐篷被风吹得呼呼啦啦作响的噪声,人声变得沸腾,在此处逗留过夜的基本都是年轻人,骤然发生的天气变化没有让其中任何一人发出牢骚。 相反,有人双手挡在嘴边,朝天呐喊,“来啊!来啊!干我啊!” 有女生也喊:“老娘是同性恋!我上个月和我女朋友领证啦!”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又传来一声,“我!骨癌!我想活下去!!!” “草,兄弟加油!” 狂风大作,群山之间发出鬼哭狼嚎似的怪音,灯泡在灯架上摆荡,一圈圈的灯光则在地面摇漾。 风变成刀子,割在每个人的脸上,但没有人往帐篷里钻。 陶楂也没有,他眼睛都被吹得眯了起来,身心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曹严华用开瓶器给林寐和陶楂一人开了一瓶啤酒,白色泡沫从瓶口滚滚涌出,曹严华往前走了走了,捏着酒瓶,“徐序,我草尼玛!” 陶楂呆呆地看着,林寐在他耳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反正青苔山偏僻,反正异地他乡,反正一切都迎来了结尾。 他被林寐这种人压得喘不过来气的青春期,他总是觉得自己太差劲的青春期,他不甘平凡的日夜,他屡次放弃又屡次爬起来的血泪……新的阶段已经开始,新的战场已经在等着陶楂去挑战。 这一回合,输赢任它,他要不负年华。 陶楂憋了口气,他闭上眼睛,破釜沉舟般朝着空荡荡的群山喊出:“林寐,我讨厌你!” 他嗓门本来就不大,风把他的喊话吹得支离破碎,但林寐却听清了。后者歪了下头。 喊完,陶楂用手指挠了挠林寐的膝盖,少年的脸不知道是被风吹红了还是被啤酒那点酒精度给烧红了,他清清嗓子,终于说道: “把我讨厌你留在这里,我喜欢你只说你一个人听。”像是捧着什么珍贵的小秘密般,他在林寐面前不停重复,“喜欢喜欢喜欢,我喜欢喜欢喜欢你。” 林寐喉结微动,心脏的悸动使人呼吸困难,他眼睛似乎有些红,陶楂还没看清,就被轻轻握着脖子吻住唇。 “再说一次。”林寐蹭着陶楂的唇,低声催促。 勇气在刚刚已经用光了,陶楂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林寐没执着于让他重复,他拇指按着陶楂的下唇。 “对了,”陶楂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还要把过去的我也留在这里,那么可怜,那么弱小,那么没用。”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7 首页 上一页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