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工作原因,周以沐不能长时间请假,好在那天之后,闻衍身体恢复的不错,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公司去了。周以沐担心他吃不消,劝过好几次,可闻衍软磨硬泡,拉着他的手发誓这段时间绝对滴酒不沾,也不会逞能接太多业务,周以沐无奈,只能多叮嘱几句。他最近真的太忙了,临近期中,学生们担心会挂,经常在线上请教问题,至于项目这边,也需要赶进度,时间不够用,周以沐偶尔午饭都来不及吃,草草对付两口,连余俛都发现了这一点,问他需不需要帮他打份饭上来。如果只是平常,周以沐不会拒绝,可最近,余俛那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而且,他最近的感情生活好像也出了点问题,几次见他站在走廊的拐角和人通话,称呼亲昵但语气不算好,自己又何必给人多添麻烦。一天两天没有什么,可时间久了,周以沐也感觉胃有些隐隐作痛,想起闻衍,周以沐想着等这段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等手头的小项目进入收尾工作,周以沐忙到了脚不沾地的程度,私下里学生都说,周老师真的好厉害,跟有三头六臂似的,怎么做到白天在实验室和教学楼来回切换,晚上还能再办公室专心写论文。可周以沐毕竟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长时间的高压负荷让他感觉疲惫,等一天结束,周以沐合上工作本,看着窗外,四四方方的教学楼,也会心声感慨。也是这就是生活吧。好不容易闻衍不那么忙了、空闲下来了,自己却被手头的事情绊住了。他想起一个星期前,他和闻衍的对话。长颈鹿头像:以沐,今晚回来吃饭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还尝试了一道新菜,干煸四季豆。小熊猫头像:闻衍,我今晚回不来,你不用等我了。长颈鹿头像:好吧。(哭泣表情包)小熊猫头像:四季豆要炒熟才能吃。长颈鹿:知道啦!四季豆我有煮过,那,以沐,你明天能回来吗,我明天给你煨汤喝。小熊猫:对不起,闻衍,我最近太忙了,可能这一个星期都没有办法回家,你晚上睡觉前记得锁门,不用给我留门了。长颈鹿:这样啊,好吧,那,你需要我给你送饭过来吗?我有空。小熊猫:不用了。长颈鹿:那你先忙吧,要记得好好吃饭。小熊猫:好。。。。他还记得给自己煨汤。可。。。周以沐躺在工学椅上,望着天花板,看着正前方的一盏白炽灯,和另一处,没有亮起的地方,昨天,那块的灯丝烧坏了。不知为什么,周以沐觉得,他和闻衍就像这两盏灯,一处亮起,一处又熄灭了,即使拥有过不算短的共同照明的时光,可它们的交集还是太少,就像这两盏灯,是永远平行的两条线。他又想起什么,低头拉开了左边的抽屉,里面放着他的戒指。实验室不能戴,周以沐把他放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拿走。可如果是靳云?周以沐被这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慌乱地把戒指戴回无名指,铂金的素圈正正好好地卡在末端。那天,只是一个平静的下午。那时候,为了和周以沐在一起,闻衍和家里断开了关系,靠自己弄副业存的一点积蓄和周以沐在外面租了一个房子,房子不大,但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闻衍那时候快毕业了,正在忙答辩的事,而周以沐才刚刚开题,没太大压力,他便把主卧让给了闻衍,自己住在客卧。他是这么想的。闻衍却没能让他如愿,往往,等周以沐洗漱完,打开卧室的门,就会看见自己的被子拱了起来,周以沐虽不明白闻衍为什么睡在这里,但怕吵到闻衍,自己便去主卧睡,可往往,到了半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进入梦乡的周以沐又会感到有什么东西盖了上来,先是堵住他的退路,然后像树袋熊一样地抱住他。他当然会不适应,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一个人,从没想过,两个人一起,呼吸声是那么明显,也没想过,闻衍睡觉会这么不老实。闻衍确实不老实,躺着躺着,手就开始游走,弄得周以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他不敢动。“睡了吗?”他听到耳边传来酥麻的声音。“以沐?”周以沐闭着眼,没有回答。“睡着啦?”闻衍故意地又问了一句。“真的睡着啦?”“那好吧。”正当周以沐松了一口气时,脸颊却突然落下一闻,带着他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轻易击垮他的防线,“晚安。”他听到闻衍温柔的告白,“我爱你,以沐。”回到那个下午。周以沐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导师推荐的一本有关哲学的书,闻衍则枕在他的大腿上,处理着信息。“好多毕业快乐,我都回不过来消息。”闻衍敲着手机。“一条条回吧,不差这点时间。”周以沐翻了一页,又揉了揉闻衍的卷发。“也是,答辩也结束了,现在就是等着毕业典礼。”闻衍坐起身,挤到周以沐的身边,“这什么书?”“《存在与时间》?”闻衍看了眼封面。“看起来挺难懂的。”“是有点,不过是宋老师推荐的。”“他啊,他推荐的书我都没怎么看过。”“我也只是看看。”“以沐。”闻衍凑近了一点,“毕业后,你会不会不习惯。”“不会。”“为什么?”周以沐抬头,“只是上学的时候见不到,晚上,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也是。”周以沐继续看书,他刚读到一个有趣的说法,不愿意被打断。“那,如果,不住一起怎么办?”“怎么会?”周以沐随口应付了一句。“怎么不会,我们。。。”周以沐的书被人强行合上了,他有些意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人,听他说,“周以沐,我们结婚吧。”“结婚?”这两个字砰地一下,在周以沐的耳边炸开了,他感到一阵眩晕,以为闻衍疯了,可他的神情又是那么认真,认真到周以沐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神父面前,听着耳边传来的颂歌,神圣的婚礼进行曲,像仲夏夜才会有的浪漫爱情故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他听到闻衍说,“我们去领证,好吗?”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曾经,他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可当梦境与现实重合,除了意料之中的喜悦,更多的是不安,是周以沐从未有过的不安。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他很想问闻衍,你是真的想要和我结婚,想要和我共度余生,还是,还是因为他恰好弥补了靳云离开的空白,而这么多年的陪伴,又让闻衍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他没有问,也问不出口。他甚至没有多犹豫一秒的机会,闻衍在等待他的答案,他能看得出来,这不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如果,结婚能让他高兴的话。于是,在那个下午,他们做出了人生最荒唐但也可能是最正确的决定。当红本本拿到手的时候,周以沐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不管是冲动也好,激情也罢,他终于不再是局外人,而是闻衍的伴侣。也是在那一天,他和闻衍不再是一对普通的情侣,他不知道闻衍是否会明白,这张薄薄的纸对于他的意义。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也能因为约定俗称的契约结合在一起,组建成一个称之为家的关系网。阔别多年,周以沐终于有了归属。“好不真实。”“不真实吗?”闻衍拿过周以沐手中的结婚证,翻开来,“真的一摸一样。”“什么?”周以沐侧过来,看着闻衍发自内心的笑容,“什么一摸一样。”“你看你的和我的,除了顺序,其他都一模一样。”周以沐愣住了,“你是傻了吗?阿衍。”“我知道,我知道。”闻衍牵过他的右手,落下一吻,“再陪我去个地方好吗?”。。。“怎么来这里?”周以沐望着熟悉的校门口,有些不解,闻衍只说让他陪他去一个地方,却没说去哪里,“你还有东西没拿吗?”闻衍摇了摇头,站在周以沐的身后推着人往前,“走啦,你跟着我走就好了。”“哦。”周以沐被推着向前,可他又有点贪心。“怎么啦?”闻衍总能很快发现他的“不对劲。”“闻衍。”可他觉得,今天的他,可以更贪心一点,“可以牵手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闻衍抓住了以沐的右手,“想牵左手还是右手。”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刚好包住周以沐的手,可他不像只是握着,他能轻而易举地让周以沐放松,与他十指相扣,像校园里热恋着所有的情侣一样,独享这份亲密无间。“就这只就好。”而真正牵起手来,周以沐又像是第一次牵手那般,有不自在,但更想好好握着。“好。那就这只。”他们不是没有牵手过,在很多的白天,很多个夜晚,他们都十指相扣,可周以沐依旧觉得不一样,他不在需要遮掩,也不用害怕别人的视线,他想要大大方方的,站在人群中间,牵着他的手。“好了,就是这儿。”闻衍停住了。“同位素楼,怎么来这了?”周以沐望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大楼,有些意外。更令他意外地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闻衍已经单膝跪下,并拿出了一个蓝色丝绒珠宝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两枚戒指,明明是最简单的款式,可透过樟树茂盛叶片的间隙,银白色的贵金属和四月和煦的阳光交相辉映,周以沐的心还是跟着颤动了。“周以沐,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很正式的场合,但这里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你的地方,我知道,过去,我错过了很多事情,我也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匆忙,但我还是想要请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能够参与你的人生,完完整整地属于你并陪伴你的机会,所以,周以沐,你愿意吗?”周以沐注视着他,他见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闻衍,一个比论文答辩还要紧张万分的闻衍,也是比起之前做出的所有承诺,所有替他站出来,替他挡住的时刻更要庄严郑重的闻衍。“可是,没有人会选择站在同位素大楼门口求婚。”他听见自己在笑。“什么?”闻衍没有听到,只看见他在说话。周以沐鼓起勇气,“我愿意。”他接过了戒指,也替爱人戴上。没有鲜花,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和祝福。周以沐依然做出了他一生的承诺。可只要无名指的血液还会沿着脉搏涌入心脏,只要这枚戒指依旧拥有他的体温。“Till death do us apart。”只有死亡才会将我们分开。那天晚上,闻衍又是一副前所未有的温柔的样子,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无论是闻衍,还是周以沐,都很青涩。夜变得潮湿起来,在很多个混沌的瞬间,周以沐躺在身下,躺在同样潮湿的白色床单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现在眼前,又在下一次挺送时,消失在眼前。可无论是清醒着,还是坠入某一个他从未感知过,既让他害怕又让他愉悦的时刻,他都能感觉到闻衍,他的身体,他的温度,还有他一直重复着的告白,频繁却让他心安。“我爱你,周以沐。”每一次,当他缓过来,想要以同样郑重又神情的方式回应时,肿胀的疼痛以及酥麻的电流感有会让他再一次失神,如此往复,直至氧气也被温热的吻夺取。天快亮了,在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周以沐轻捧着爱人的脸颊。看他那清澈的倒影里,完完全全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说,“我也爱你,闻衍。”爱你更胜于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