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挽心里并无太大波动,只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赵声阁,不明白他们回这个地方来做什么。 赵声阁牵起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直接打开了门。 房间不是陈挽印象中的样子,没有病床,没有输液吊架,这甚至都不是一个病房的样子,空气中混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非要描述,陈挽只能想到血肉模糊这几个字。 光线很暗,陈挽看不清楚,他往赵声阁身边靠了一点,赵声阁很紧地握着他的手,等走到房间里面,陈挽看见,一具皮肉溃烂的人体被拷在墙上。 如果不是那根被陈挽亲手扎断的手指,陈挽根本认不出这个人是廖全。 外面所有人都以为廖全被证监会带走了,但现在他被赵声阁关在陈挽曾经的病房里,承受陈挽当年受过的虐待十倍百倍。 廖全愤怒地叱骂:“赵声阁,你凭什么抓我!你滥用私刑,这是犯罪!” 赵声阁没理他,看着陈挽,问:“怕吗?” 尽管陈挽本人也是游离在律法边缘之徒,但看着赵声阁隐在黑暗中的脸,仍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只手遮天和雷霆手段。 陈挽出神的时间有点久,赵声阁停在他手的力度大了许多,陈挽立刻很紧回握他。 “不啊。” 廖全只剩下一只眼晴,嫉恨地看着他们十指相扣,讽笑道:“赵声阁,原来你是为了他,你居然还是个情种。” 那样大费周折把他从警方那里挖出来,竟然是为了陈挽。 他心心念念那么多年从未得手过的陈挽。 “你别被他骗了,他利用你呢,他和他妈一样,婊,子无情,专挑有钱有势的人傍身,这种人没有心的,只会玩弄你的感情。” “你居然喜欢这种不干不净的货色,你知不知他早在小时候就被——” 赵声阁随手拿起一支电棒塞进他嘴里,尖锐嘶哑的叫声即刻划破黑夜的静谧。 赵声阁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手上用了力,电棒像燃着的木棍捅烂廖全的嘴,深入灼烧喉咙。 “知道,这就是你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廖全疼得哇哇大叫,赵声阁居高临下垂眼睨他,欣赏了一会儿,才扔开电棒,沉声道:“因为你搞错了。” “是我在追他。” 廖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赵声阁歪了歪头:“是我求他和我在一起。” 陈挽也不禁睁大了双眼看向他。 廖全嘴里喊着血,发出含糊的叫声。 赵声阁随手挑了把匕首,递给他,问:“他用哪只手碰的你。” “右手,”陈挽接过匕首,很轻松地说,“不过,当时我就把他那根手指废了。” “这样,”赵声阁看起来是沉思了一下,收回陈挽手上的匕首,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握着,说,“那就留给别人做。” 既然仇报过了,不必再脏一次陈挽的手。 廖全嫉妒而愤怒地破口斥骂,赵声阁像对一条路边狂吠的落水狗一样“嘘”了一声,通知他:“你的右手和舌头,我会叫人寄给你姐姐。” 在廖全惊惧的目光中,赵声阁牵着陈挽离开。 赵声阁说:“陈秉信就在隔壁,你要见吗?” 陈挽在那日的股东大会上,亲自将陈秉信从董事会驱逐出去,并联合一些小股东剥夺了陈裕和大房子侄们的实权。 短短数日,陈家哀声一片,深宅大院笼罩着一片死气,像一座活坟,在门口立一块墓碑,都可以直接上香祭拜。 陈秉信被剥夺权力如同被抽走魂魄,突发过一次脑溢血,被赵声阁顺势接到这个“疗养院”来。 陈挽还没有开口,赵声阁就说:“算了。”不必再见。 他将陈挽的手握得很紧,带他走出了这座白色大楼。 不知不觉走到当年陈挽第一次见赵声阁的地方,今夜月光和十六年前似乎没变,但又好像变了。 赵声阁正低着头看手机,应该是在吩咐下面的人处理廖全的事。 陈挽凑过去,他没抬眼,一边发信息一边单手将人揽入自己的大衣里。 树木的落叶和山谷的夜风都没有落在陈挽身上,他被保护得很好,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夜里尤为明亮。 注视对方好一会儿,陈挽开口:“赵声阁。” 赵声阁打完最后两个字,收起手机,手捏住陈挽后颈,垂眼:“嗯?” 陈挽从他大衣里退出来,拉开了一点距离,说:“他说的那些……不是真的。” 赵声阁与他对视。 他当然知道廖全说的不是真的,真不真的也无所谓,是赵声阁纵横谈判桌,深谙人性,知道怎样说,最刺人心。 无论廖全将陈挽说得如何不堪,赵声阁都爱他,都护着他,都死心塌地,都得到了他,这会比任何事都叫对方诛心,叫他难受。 陈挽看他不说话,就又说了一遍:“他说的那些不是真的。” 赵声阁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每一句。 陈挽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赵声阁道:“不过有一点,他应该没有在骗我。” “嗯?” 赵声阁走近两步,很深地看着陈挽眼睛:“你玩弄我。” 陈挽圆了眼睛。 赵声阁列举他的劣迹斑斑同前科罪状:“喜欢我,但没想过要在一起。” “一边追我,一边给自己留足退路,准备随时抽身。” “说在一起,但是没有想过在一起很久。” “……”陈挽摸了摸鼻尖,赵声阁撩起眼皮,凝他,淡声说:“我认为这也不算污蔑你。” 陈挽连忙展开手臂抱住他,心虚地说:“没有吧。” “我没有这样。”他重申。 赵声阁哼笑一声,未发表评价。
第70章 对自己人生负责 山路蜿蜒而下,劳斯莱斯副驾车窗被降了一半,海风灌进来,陈挽大觉心中轻松畅快,倒不是因为廖全和陈秉信的下场,而是因为赵声阁。 陈挽头发被吹乱,伸手去拿烟盒,被赵声阁按住。 “白天再抽。” 陈挽眠浅,Monica不建议睡前抽烟喝酒。 “好。”陈挽笑笑。 其实自从有了赵声阁,他很少再失眠或惊醒,睡觉的时候,赵声阁会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抱着他的腰,气息温暖而安全,但今夜,陈挽罕见地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 他悄声撩开被角,忽然,手腕被扣住。 陈挽在黑暗中转过头,低声问:“我吵醒你啦?” 赵声阁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神色懒散惺忪,眼神却清明,声音沉哑:“去哪。” 陈挽小声说:“去吃药。”Monica给他开了小剂量的助眠。 赵声阁在夜色中凝视他。 陈挽眨眨眼,双手抓住赵声阁的手臂,轻声说:“我睡不着。” 赵声阁注视他片刻,说:“没事,那就先不睡。” 陈挽以前睡不着,心里负担会很重,但是赵声阁跟他说睡不着又不是病,他就没什么负罪感了,也不会再说对不起。 赵声阁随手套上件睡袍,也不好好系上腰带,两条长臂直接将陈挽卷上毛毯,抱到房间的飘窗上,那条给赵声阁买的手工羊毛毯最终用在陈挽房间的飘窗上了。 遥控打开玻璃窗,冬日亦有晚星。 赵声阁从背后环抱陈挽,很紧的力度,胸膛宽阔紧实,让陈挽觉得像是降落在一个安全牢靠的岛屿上。 赵声阁递给他药和温水。 “明天我们再去找一下Monica。”最近的疗程进展顺利,Monica认为陈挽的病灶在于始终认为自己能完全控制一切承担一切,如果能让他愿意去相信和依赖别人,就是很大的进步。 “好。” 赵声阁下巴搁在陈挽的肩膀,两条长腿收拢,手也扣住他的指缝,陈挽几乎被他禁锢。 “是因为今晚去了小榄山吗?” “不是的,”陈挽回头,很诚实也很信赖地说,“是突然想起我妈妈。” 廖全不再能拨扰他的半分心神,但在从小榄山回来的一路上,宋清妙的脸便一直浮现在脑海。 见宋清妙是在上一周了,陈挽在荣信股东大会改朝换代后,赵声阁开车送他去的。 荣信园建于上世纪末二十世纪,原是一位英国商人府邸,在海市回归后被征收拍卖。 时值陈秉信乘上改革东风,在海市声名鹊起后,一掷千金拍下,大肆装潢,雕梁绣柱,飞阁流丹。 如今只剩人去楼空的萧索,陈秉信退位,几房大难临头各自飞,仆人也被遣散大半。 “你就在这里等我,”陈挽拉住赵声阁,说,“我不要他们见到你。” 赵声阁挑了下眉梢,咂摸出点别的意思来,点点头,很配合地说:“可以。” 他靠在劳斯莱斯车门上,抬了抬下巴:“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陈挽说:“你进车里坐着等。” 赵声阁声音温沉:“陈挽。” 陈挽就说:“那好吧,我很快出来。”今天的风不算大,但太阳也不大,淡淡的,一点不暖。 赵声阁的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说:“不着急,慢慢说。” 把该说的都说完,这次之后他大概会不会再让陈挽经常去见宋清妙了。 陈挽点点头。 大概是因为知道有人在等自己,这次走进这个不中不洋的深宅大院,心中很平静很踏实。 记忆中的麻将声响、靡靡之音都已消失,那条每次来都横亘在路中央的狗链子不见了,池塘边上的花卉应是有好一段时间无人修理,杂草长起来,穿堂风从对廊吹来,发出空洞而荒芜的声响。 几个三房子侄正在瓜分清算房屋内的古董藏品,荣信短时间内市值缩水,被人收购,这些蛀虫没了粮仓,连嵌在墙上的佛像都要挖下来带走。 门口光线一暗,阴影中显出一张脸,几人吓一大跳,惊惧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挽。 他们恐惧的眼神,不知是在看十几年前那个手执剪刀的疯魔少年还是前些天在股东大会上杀伐决断的青年。 陈挽掠过他们,直接上了阁楼,敲门。 “谁?”宋清妙警惕道。 “我。” “宝宝?” “……嗯。” 门开了,十几个敞开的珠宝盒映入眼帘,任外头如何满城风雨兵荒马乱,天塌了宋清妙也还在数珠宝。 柳木盒子,大的小的,桌子地上,摆得满满当当。 “……”陈挽不算太意外,去帮她开了窗,散去烟味,问,“你在收拾东西?之后……有什么打算?” 无论历经多少事,宋清妙身上永远有一种没心没肺的天真,她将头发挂在耳后,仍是很美:“叫了车,先搬到香江那边,过段时间约了人出去玩一阵子。” 香江那套房子是陈挽给她购置的,她一直没有去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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