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很美,辽远壮阔,是另外一个世界,让陈挽可以有一瞬间的解脱。 “不说他了。”卓智轩有点不忿,陈挽这么久没出现,赵声阁一个字没过问过,连后来才认识陈挽的蒋应都时不时问候起他的近况。 赵声阁这个人的冷漠不在言语,不在姿态,不在表皮。 在骨血。 卓智轩已经看透他了,心冷眼瞎事儿还多。 陈挽却心想,怎么就不说了呢,多说点呀。 卓智轩同他说了些别的事,又再三嘱咐陈挽,实在搞不定的别自己扛,一定要跟他说。 陈挽都好好应了。 晚上,赵声阁拒了谭又明的邀约,有谭又明和卓智轩在的地方那个名字就会出现。 赵声阁已经不想再听到了。 他对陈挽的事情不感兴趣,只觉得对方不聪明,赵声阁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赵声阁不相信天道酬勤,不相信水滴石穿。 乌龟只有在龟兔赛跑里才能取得胜利,这完全是一种偶然和侥幸。 非要绕弯路的是人该吃点苦头长些记性。 直到他在银河湾的赌场酒店又一次看到陈挽。 更瘦了。 零落的叶片快要被吸干了水分,赵声阁几乎不能辨认出这曾是无意飘进自己窗户的那一片。 对方穿着一件简约但很有质感的黑绸衬衫,衬得脸很奢贵,西装裤,收腰很细,顶着无懈可击的笑脸同人敬酒、陪人赌牌。 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凭借一副好皮囊和好性情游刃有余。 扑克、金币和砝码让他看起来不似平日那般温雅纯良,显得很俗,俗到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欲。 陈挽很美,可是位低,便有一种折腰的破碎感,叫人看得心痒难耐。 华丽灯火中,赵声阁分辨不出对方真实的表情,所以擅自判定那是一种范式,一种麻木和虚与委蛇,却又迷惑人心。 他真想打电话叫卓智轩和谭又明来看看自己的好友仔现在一副什么样子。 赵声阁是下过决心不会再越界贴冷脸,但又觉得偶尔发发慈悲也不是不可以,明隆每个月签一笔慈善机构的捐助基金都比这个多得多呢。 不过事实证明,是赵声阁太傲慢了。 秘书汇报那个项目已经在他们出手之前就已经被划进入围名单时,赵声阁从报表中抬起了头。 秘书为他翻开文件夹,说了几句什么,赵声阁慢慢皱起了眉。 合伙人打电话通知科想中标的那个上午,陈挽长达一个月绷紧的心终于落地,整个人有种在悬崖边上忽然落地的空滞感。 他甚至已经做好最后一步的准备,因为那天在银河湾喝了很多,对方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但事实再一次,天道酬勤,功不唐捐,陈挽很高兴,准备履行诺言,请卓智轩吃饭庆贺,却先等到了对方来势汹汹的上门质问。 “陈挽,你特么发什么神经?你去参加海关的听证了?你出席做指控?不是别人说我还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 要不是家里有人在海关任职,他还不知道陈挽作为第三方检测代表参与指证一宗重大外贸走私案件,案件背后牵涉一系列官员贪污受贿,影响重大,这种被推到明面上拿来做党争的靶子角色基本上是人人避之不及。 听到陈挽出席的时候卓智轩魂都吓没了。 “你知不知道罗乾生背后是什么人?一场听证会就想拉他下马?太天真了吧,陈挽,我告诉你,等有人把他保出来,你就是一枚弃子,没了砝码,任人宰割。” 陈挽安静地等待他发泄完,平静解释:“阿轩,做生意就是这样的,有得必有失。” 他想争取那个项目,就要付出代价,他要求的人要掰倒罗党,他有专业资质,能作为第三方出席指控,别人不愿意,他愿意,那这笔生意就是他的。 陈挽一句话又把卓智轩气得火上心门,他实在是受够了好友这种我行我素、决定了就没得商量的毛病:“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你有办法?你能解决?我跟没跟你说过搞不定的事一定要告诉我,说出来一起想办法,我说过的吧?你也应了的吧,你应人随便应的么?敷衍我?还是不信任我?” “是,我是不行,那不是还有谭又明吗?谭又明不行,还有沈宗年!实在不行,我去求赵声阁行了吧,我亲自上门去求他,海市还有他赵声阁解决不了的事吗?!!” “你为什么就非得这么倔!!为什么能去求别人,就不能劳烦他赵声阁?他赵声阁就那么特殊那么高贵吗?” 卓智轩是真气着了,嗓门都有点破:“陈挽,你总是这个样子,固执己见,一点也不肯听听别人的!一点也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你以为只愿付出不要回报很伟大吗?刀尖舔血很英勇吗!!” 陈挽早年刚起步的时候,更丧心病狂的事也做过,为抢一个单陪甲方喝到胃出血;为签个批文和官员玩枪靶连命都豁出去。 看起来那么文静一个人,貌若君子,实则疯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卓智轩以前就常说要是自己有本事就好了,他空有一身虚响的少爷名头,朋友受苦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这么说的时候陈挽就会不解地看着他:“胡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他不甘于在陈家做被人磋磨折辱的蝼蚁,是他一意孤行想要离赵声阁近一点。 选择了,就要自己担着。 但卓智轩这次实在是被气狠了,肺都要被他气坏了,骂起人毫不留情:“陈挽,说句实话吧,我知道谭又明和沈宗年这些人在你那儿压根算不了什么朋友,你也别反驳,你以为你对别人看起来处处上心有求必应的,我就看不出来其实你事事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这些我都清楚,别人也就算了,那我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你扪心自问,你有吗?从那年卓生烟把我推下水所有人袖手旁观看热闹只有你一个人愿意跳下去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当最好最好的朋友了,你呢?你心里是怎么想我的。” “这么大的事跟我说一声有那么难吗?你以为你自己顶天立地,其实非常冷血,没有良心,你陈挽看起来最有情有义,其实最没心没肺,最刀刀分明。” 卓智轩近乎暴躁地控诉他,是为对方的固执倔强,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是个什么生意你就非得要冒这个险,非要把自己搭进去不可吗!” “做不成会怎么样?科想会倒闭吗?” “我当然把你当朋友!” 别的陈挽通通都不反驳,只这一条,他要解释。 陈挽静了静,低声说,“我没有其他的朋友,阿轩。” 作者有话说: 卓少:毁灭吧
第24章 没有对自己不好 就这么一句话,又把卓智轩心里那簇高高烧起的火焰扑灭了一半,但他还是难受。 相识十来年,陈挽没见过好友生这么大的气,他想了想,抬手按上卓智轩的肩头,用了稍许力,不重,但他接下来的话像山一样压在卓智轩的心口。 陈挽看着他说:“你知道十六年前小榄山的一把手是谁吗?” 卓智轩眸心一震,直直看着陈挽,张了张口。 “你——” “对,”陈挽接住了他的视线,坦然承认,“这是我能做到的最近的一步。”即便不一定能真的成功。 不想利用卓智轩谭又明的关系做这个生意是一部份原因,因为最后很有可能会求到沈宗年赵声阁那里去,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放过罗乾生。 卓智轩看着陈挽,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一天都没有忘记,或许,一分钟,一秒钟都没有。 陈挽的血液里是流着疯狂阴暗的仇恨的,只不过是被他的道德和品行压抑住了,这一点,卓智轩从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陈挽是面不改色把欺负他的高年级生生生踩到骨折的人。 九岁一把剪刀将廖全手掌戳了个对穿。 十二岁在小榄山纵了把火。 十三岁帮他和卓生烟打架从来不手下留情,十四年过去现在卓生烟看到他还绕路走。 十五岁在宴会上冷眼旁观陈家大房太太脑梗发作一个人倒在花园,陈挽一声不吭,再晚一点发现对方就直接抢救无效。 人很复杂,一面魔鬼一面佛,卓智轩不知道是什么像一条绳子一样暂时地束缚了陈挽的阴暗、冷漠甚至挑战底线,让他能披着温雅良善的人皮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甚至很多时候,都有点矫枉过正了,陈挽是有点奉献型人格的,当然,仅限于对朋友和亲人。 可是越长大卓智轩越觉得不对劲,于是,才有了后来来到陈挽身边的Monika。 一阵沉默后。 “即便是这样,”卓智轩喉咙哽了哽,烦躁地点了支烟,“即便是这样,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能这么单枪匹马自己一个人一声不吭地办了,你想过后果吗?” 可是,其实他和陈挽都非常清楚,要一个项目可以找谭又明他们,但牵涉到一个官员的下马,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世家大族,利益盘根错节,这种事对谭又明和沈宗年都不是小事情了,没有交情是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 陈挽也必不可能将卓智轩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和风险之中,求助于谭又明或是沈宗年其实是将别人推到不仁不义的位置,把难题留了别人,他们帮也难,不帮也难。 陈挽做不出这种事,这是他自己的烂账,能报,他就亲手抹掉,不能报,也不要牵连到无关的人。 最重要的事,陈挽绝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小榄山的事情,尤其是赵声阁。 所幸后来小榄山出过命案,监管部门来查处,越挖越深,牵涉利益过甚,十六年前的笔笔烂账早已被保密处理,时间尘封,即便是现在有人再想要调取也不太可能。 于是,陈挽的过去,也一并被封藏,这令他获得暂时的安心。 烟头掉了一地,谁也没有再说话,沉默如有实质,卓智轩已不知道自己该对陈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陈挽他认定的事,别人没有改变和插手的可能。 赵声阁没有,遑论他卓智轩。 直到手上的烟燃尽,卓智轩喉咙滚了滚,疲惫而无奈说:“阿挽,可不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这是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后唯一想对陈挽说的,也已是他对陈挽唯一的要求,都不能说要求,不过是个请求。 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也只剩下这么一句,可不可以对自己好一点。 “罗乾生就算了,”这个他没有资格和立场说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是,卓智轩踩灭烟头,“以后生意上的事,不要拿自己去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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