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灵——”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缓慢前行,刘志成手执灵幡走在最前方,悲痛和泪水将他的脊背压弯,丧服宽大,将这个哭泣的男人趁的颓丧,靠旁边人的搀扶才能维持蹒跚行走。而刘志高的泪水相比刘志成来说便显得冷静,他抱着灵牌,低着头沉默地流泪。送葬队伍全都穿着孝服,一片惨白将天地也渲染的哀戚,队伍走过的街道留下洒落的纸钱,灵幡在风中浮动没有痕迹,哀哭之下的唢呐声也不再尖锐刺耳。 听到动静村里不少人从家里出来,站在门口观赏这浩大的送葬仪式,他们有的人面含笑意,指着其中某个人议论纷纷:“他爹不是出事死的吗?又不是喜丧,这丧事搞这么大阵仗。” “活着的时候净受罪,死了倒风光了。” 云株听到外面一阵敲锣打鼓,没忍住好奇跑出来打开大门,透过缝隙看着街上,只一眼就被送葬的队伍震惊住了,数不清的人们穿着白色的丧服缓慢行走,手上还拄着一根奇怪的白色长棍,这些人之中有的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有的却只是趁这声势,装装样子。 纸钱满天飘荡,这场声势浩大荒诞奇妙的仪式在他眼前好似不真实的戏剧表演,一群身着惨白孝服的人们又哭又笑喧哗吵闹,好似百鬼夜行,可当头的日光提醒着他一切皆是真实。送葬队伍走过,这场华丽诡异的剧幕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落下,云株看着队伍走过在地上留下的纸钱,风动下徒增悲凉。街道空荡下来之后,他也关门回到家里。 游行路线的规划是在村里绕行一圈,接着出村到下葬的墓地。墓地不会离村子太远,大多都是在自家地上。出村后就没有什么村民再看热闹了,走到这送葬队伍的哭丧声也逐渐微弱下来,毕竟路程不短,大多也哭累了。 远远能看到一个隆起的土坡,旁边是已经提前挖好,用来埋葬棺材的土坑,再向前跟在送葬队伍中后位置的孝属们就不必过去了,因为村里讲究下葬棺材时除杠夫外周围只需要留直系的亲人,并且下葬过程中也不能被打断或者出现不相干的人,认为这样会对子孙后代不好。 杠夫缓慢地将棺材落到土坑里,焰食罐也被一同放在棺材前,刘志成和刘志高跪在地上,第一层土壤铺洒在棺材上时刘志成放声痛哭,一边磕头一边看着自己的亲爹即将沉睡在泥土里,永远的与世隔绝。刘志高跟在刘志成身后也跪下,却没有刘志成哭的那般激烈。 埋葬着棺材的土坑逐渐被填满,在平地上隆起一个矮小的山丘,以后便是父亲的坟墓,刚挖出来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清香,葬着的是一个已经逝去的生命。刘志成跪在坟前将纸钱扔进燃烧着的火焰里,刘志高则帮忙把花圈灵幡竖立在坟墓上。 “干什么的?哎!你们不能过去!” “我找志高!急事!有急事!” “村长,你没看见现在正干嘛呢吗?有什么事也得等丧事完了再说啊!” …… 后方传来一阵吵闹的争论声,刘志成木木地跪在坟墓前,似是丧亲的悲痛令他失去了外界的感知,刘志高站起身看着向坟墓跑来的几人。 “志高!志高!好事!你爹的赔偿款下来了,这几位老板说必须得见到你,时间急不能等!” 来人个子不高,但腿脚利索,没几步就奔到坟墓前,扬起嘴角笑着,还能看到一颗闪闪发亮的镶金牙,这人是刘根村的村长,刘阔洲。 刘阔洲身后还跟了三个人,刘志高眯了眯眼细细打量,这几个人他见过,办丧事的时候他们一直在他家门口晃荡。其中一人越过刘阔洲,对刘志高展露一个歉意的笑容:“实在不好意思啊刘先生,该给您的赔偿款之前一直在走流程,我们也很着急,这不一批下来我们就紧赶着过来知会您。” “您这边可以查一下,合同上说好的二百一十五万,已经到您卡上了。还有这个,”男人一伸手,身旁的人会意递上一个手提袋,“老板听说您父亲去世后也是非常痛心,老先生也是咱们矿场的老员工了,这里是十五万,老板说就当是他绵薄的表示。因为走的是老板的私账,特意吩咐我们给您送过来。” “刘先生,按照约定,以后您对外要说老人是病逝的,和咱们矿场也没有任何纠纷。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还请您见谅。” 说完,村长带着这三人又迅速离开。 坟墓前下葬的这几人不断看向刘家兄弟俩,刘志成依然跪在坟前,低着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刘志高握着手提袋,突然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太阳。 光线刺目,正午耀眼的太阳将他的眼睛灼痛,眼皮开始发红。 “哈哈哈哈……”他眨眼,一道晶亮的水痕自他眼尾留下,隐入发间又瞬间不见踪迹,刘志高低下头掩面而泣,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弥漫上了好似从天而降的狂喜,“爹,你听到了吗?” “爹,你听到了吗?二百三十万……哈哈哈哈……二百三十万!!” “二百三十万啊!!爹!一路走好!”刘志高身上还穿着那身惨白的孝服,他跪到坟墓前,大笑着,发疯一般地开始磕头,在癫狂的笑声中高喊,“爹啊!一路走好!!” 艳阳高照的土地下,一座刚刚堆起的枯槁矮小的坟墓前,散落满地的纸钱,随风舞动的灵幡,穿着孝服的人哭着笑着。 悲痛欲绝,欣喜若狂。
第20章 活埋 尚泽和云株走在出村的路上,突然前方一阵争吵声传来,迎面那妇女约莫三十多岁,高颧骨,薄嘴唇,眉头扬起,一脸的气势汹汹,因为说话声音很大,再加上跋扈的腔调,一时间听上去尖锐刺耳,她风风火火地走着,身旁还有几人跟在她身侧:“你先别着急!” 那妇女两眼一瞪:“我能不着急?我把她养大,给她吃喝,供她上学,这没良心的可倒好,屁都不放一个就给我跑了?!” “我让她嫁人!我是害她呢吗?”妇女一拍大腿,在街上就开始哭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别人家姑娘长大了知道替家里分忧,怎么我就碰上个冤家!早知道就不该让她上学,读了几本破书翅膀倒硬了!” 云株忍不住好奇,拉着尚泽的袖子小声问:“尚泽,那个大婶怎么了啊?我之前也见到她了,一直在哭。” 尚泽说:“那家人是在找他们的女儿,听说是跑了。” 云株问:“为什么要跑啊?” 尚泽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从哄闹的人群旁走过,尚泽听到有个人在劝着:“嫂子,你可不能把自己气坏了,妍妍离家还没几天,跑不远,你啊赶紧回家拿上妍妍的照片,去县城派出所报案,就说家里的姑娘失踪了,警察就会帮你找的。” 王翠芳一把抓住这人的手:“真的?真能帮我找?” “真的,但是你可千万别说是妍妍自己跑的,一定要说是无缘无故失踪了。” “好!好!”王翠芳抹抹眼泪,从地上站起,“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警察、报案、回家。 这段于他们本不相干的对话却无意间在尚泽心间留下一道烙印,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随之浮上——云株终究是要回家的,他只是暂时失忆,他不可能在这个村子里留一辈子,也许云株的家人也正在焦急地寻找着他。尚泽心里清楚,他不会留住云株,他不能把云株困在本不属于他的世界里。而在面对现实理智的另一半,是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不舍。 尚泽怔怔地望着远方。 云株不过短暂地出现了一段时间,却已经在他贫瘠的土地上留下期望与生机。只是尚泽如何不舍都不能被云株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他与云株到死都不会相识,人固然是自私的,他完全可以趁着云株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再多与他相处一段时间,但尚泽的自私更多偏向于云株可以回到本属于他的世界。 “尚泽?尚泽?” 尚泽听到声音回神,面前云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尚泽收回视线,平静道:“没什么。” 只是他该放云株走了。 第二天早上云株吃完饭后被尚泽叫了过去,云株来到尚泽的房间,看到他指着床上叠的很整齐的衣服说:“换上你的衣服。” 云株平时穿的都是尚泽的衣服,那套他失忆前穿的衣服一直被放起来,云株都快要忘记它们的存在,突然间被尚泽命令换上,云株觉得奇怪:“为什么啊?” 尚泽说:“要带你出门。” “真的吗?”云株眸中惊喜,“去哪里啊?” 尚泽只说让云株快些换好衣服。 要出门对于云株来说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云株却莫名觉得今天的尚泽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虽然他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但云株能感觉到尚泽好像在失落。 可是为什么要失落? 云株不明白,他乖乖走过去拿起衣服,眼睛一瞥,面上无辜地指着黑色的内裤问:“这个也要穿吗?” “可是你说过这个穿起来会不舒服。” 尚泽默了默,说:“不用了。” “哦……”云株点点头,换上了衬衣、长裤,这些衣服穿着果然很舒服,柔软地贴合着皮肤,一点都没有粗粝的摩擦感,但云株不觉惬意,反而内心有着惴惴不安的恐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他。 看云株穿好衣服,尚泽沉默不语地蹲下,握住云株的脚踝动作很轻地为他穿上擦得干净的皮鞋,云株盯着尚泽的侧脸,试探着问:“尚泽,我们要去干嘛?” 尚泽没有回答,穿好鞋之后他又起身,拿来一个书包,站在门口,说:“走吧。” 云株走出去,尚泽已经在门口骑着摩托车等他。原来尚泽家里还有摩托车,只是云株心里无端的不安压过了他的新鲜劲,云株缓慢地爬上后座,抱住尚泽的腰,又问了句:“尚泽,我们要去哪?” 回答他的是摩托车发动的轰鸣声。 云株抱着尚泽的腰坐在后面,脸颊贴着尚泽宽厚的后背,看着尚泽骑车带他出了村,出村之后云株就不认路了,外面辽阔的世界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他熟悉的只有村里通往尚泽家单调的路。 一路上云株眨着眼睛不出声地观察,尚泽带着他往人越来越多的地方行驶,他们从狭窄崎岖的土路来到宽阔平坦的大马路上,红绿灯接连不断地闪烁,这是一个与村子完全相反的繁华的城市,云株却泛上一种他并不陌生的感觉。 尚泽骑着摩托车带着云株来到了县城,这里相比村子来说就繁华了许多,有鳞次栉比的高楼,排排林立的商铺,就连衣服上的色彩都比村子里的鲜艳。摩托车在一家超市前停下,尚泽停好车,牵着云株走进超市。 失忆后的云株都是在村里的小卖部里买东西,村里的种类比较匮乏,没什么可供挑选的余地,此刻来到县城里的大超市,货架多的他都数不清,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包装令他眼花缭乱,云株看着尚泽面带惊喜地问:“尚泽,原来你带我来买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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