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把牛奶送到嘴边的小马尔济斯:“……” 他突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顶着全班注视观摩的目光足足三秒之后,江序才硬着头皮,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那瓶牛奶,还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才马尔济斯,我高低不得算个藏獒。” 陆濯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江序立马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笑了就能考满分吗!还不快刷你的题去!” 陆濯知道他脸皮薄,也就微敛了唇角的弧度,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人确实还挺好。” “用你说!” 江序理直气壮地把一本数学题集重重拍到了桌上,整个人说话语气凶得不行,背地里却偷偷红了点儿耳根。 果然跟小马尔济斯一样,又傲娇,又活泼,感情还很丰富,就是实在是不怎么凶。 陆濯重新低头算起了题,眸底漾起一些浅淡到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笑意。 窗外的雨,也似乎下得小了些许。 . 而小马尔济斯本人最后一整节课依旧没有给过陆濯任何好一个脸色,就好像陆濯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件事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这个影响既包括不会让他更加疏远陆濯,也包括不会让他刻意地示好陆濯。 就仿佛他是他,陆濯是陆濯,至于陆濯的父亲那又是陆濯的父亲,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其他因素的变化而产生任何变化。 等到下课铃一响,还直接摇头摆尾地跟着文科班那个在后门探头探脑了半天的中华田园犬走了,连头也没回。 心倒是一如既往的大。 人缘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陆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替江序合上他放在桌面忘记合上的钢笔笔盖后,才缓步往学校门口走去。 另一头的江序则在祝成的百般拖拽之下,不情不愿地抢到了传说中南外食堂的限量小排骨。 明明可以走着过来,还非得跑。 又不是几百年没吃过饭。 本来心情就有些不爽的江小少爷顿时更不爽了。 祝成忙安抚道:“大少爷,这不是在你家,这是在补课期间的实外,整个学校就剩下我们准高三这群老胳膊老腿和准初三那群跑得比驴都快的饿死鬼,食堂窗口还就开那么俩,你不跑快点你吃啥?而且刷的还是我的饭卡,您老可就别不高兴了。” “没不高兴,就是这排骨都瘦成这样了,怎么吃呀。”江序有些嫌弃地戳了几下碗里那几块无辜的小肋排。 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怀疑学校屠夫是不是谋杀了未成年小猪。 祝成心知这小少爷身娇体贵,而且打小就挑剔,也没法再劝,只能“得”了一声:“今天第一天准备不充分,没带你吃上好吃的,我的问题,下次哥带你点外卖,保证让你吃个高兴。不过说起外卖……” 祝成把脑子凑近,故弄玄虚道:“你知道在我们学校能吃到的最便宜实惠又好吃的外卖是什么吗。” 江序没什么兴趣:“什么。” “是陆濯他爷爷做的盒饭!” 江序停下筷子,抬起了头。 祝成连忙解释:“你知道陆濯家是开杂货店的吧?从他们家拿东西比学校附近所有小卖部都便宜,而且还有品质保障,所以我们年级好多女生都爱让他从店里带早饭和零食来。再到后来,他爷爷在家没事做,就又做起了盒装午饭,那叫一个物美价廉,干净卫生,绝对划算,要不是老爷子体力有限,一次最多只能做二十盒,那我们学校食堂根本就不用开!” 怪不得他上次就觉得陆濯家的灶台大得出奇。 敢情是因为这儿。 那看来早上围着他的那群女生也只是来找他买早饭的。 江序想着,垂下眼,又拨了几下排骨,假装漫不经意地问:“但苏幕不是给我说你们年级的人都挺孤立排挤他的嘛,怎么还照顾他生意。” “嗐。”祝成齐了齐手里的筷子,“要说全年级都孤立排挤他吧,倒也说不上,主要就是范湃那伙人闹得凶。你也是我们学校出去的,应该知道我们学校基本都是按成绩排名发奖学金的吧?” 江序“嗯”了一声。 他是实外小学直升的实外初中部,在初中部上了半学期后才转去的北京,所以实外的基本制度还算清楚。 祝成又继续道:“你走了后,范湃一直是我们这届的年级第一,本来年级特等奖稳稳的,结果初二开学的时候,学校不知道从哪个区县中学突然就把陆濯挖过来了,然后,啪,年级第一变成陆濯的了,特等奖变成陆濯的了,中考状元也变成陆濯的了。” “而且从此以后,无论大小考试,单科还是总成绩,体育还是文化课,跳高还是跳远,陆濯全部是稳稳的第一,范湃这个万年老二被陆濯压得根本出不了头。最关键的是范湃追了好久的女生还给陆濯表了白,久而久之范湃自然就怀恨在心,心理也变得有点阴暗扭曲。” 祝成说着往嘴里塞了口红烧肉。 “再后来就是大家听说了陆濯他爸妈的事,范湃就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可以反击的地方,又仗着自己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爹妈又有权有势,在男生堆里还混了点儿名头,就开始拉着他那群狐朋狗友抱团排挤,没事找事,连陆濯家的店都砸过几次,要是有谁看不下去,帮陆濯出了头,第二天准来被找麻烦。” “陆濯又是那种臭屁性格,对谁都不爱搭理,平时也不屑于和范湃他们计较,有谁主动示好也不乐意亲近。长时间下来,大家就不怎么主动跟他来往了,但要说真讨厌他的,除了嫉妒他的那群男生以外,估计也没几个。” “剩下的要么就是忌讳他爸是杀人犯的事儿,不敢招惹,要么就是烦范湃那群人,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还有的就是纯纯不熟。反正陆濯这人看上去也挺孤傲的,上赶着找他,还容易热脸贴上人家冷屁股,所以大家确实也就没了想跟他当朋友的心思。” “不过朋友归朋友,吃饭归吃饭,平时不来往是一回事,放着物美价廉的午饭不吃,那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我们年级暗恋陆濯的女生还挺多,只是都不敢说,这不只有趁着生意往来,才好有些接触嘛。” 祝成一边吃着饭,一边说得不紧不慢,整个前因后果也解释得十分客观合理。 江序却只是没太好脾气地扔出一句:“那你们这不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嘛,和校园霸凌的帮凶又有什么区别。” “嘿!话可不能这么说!”祝成立马举起右手的三根指头,“我祝成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陆濯的事!我顶多就是跟他不熟而已,而且我劝你最好也别和他凑太近,能保持距离最好就保持距离!” 江序不满地撩起眼睑:“凭啥?” “能凭啥!”祝成压低嗓音,急道,“你别忘了,他爸可是个杀人犯!” “怎么?”江序没好气道,“在你们实外,和不能当公务员的人做朋友,是属于违法还是属于乱纪?”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祝成赶紧解释,“是他家那事儿确实挺复杂的,而且他的社会关系也很不单纯,平时来往的人里也有不少混道上的。你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和他走太近了,万一回头出点什么事,影响你出国怎么办?而且你初来乍到的,还待半年就走,非蹚这摊浑水图啥!” “能图啥。” 不等江序回答,头顶就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声。 两人抬头。 范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把餐盘往隔壁桌子上重重一放,用力墩了两下筷子,不阴不阳道:“不就是图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 “哦。”江序恍然大悟,“所以你吃这么多鸭子是想合并同类项?” 刚刚夹起一块烤鸭的范湃:“……” 艹。 “你他妈说谁是鸭子!”范湃阴阳不成反被阴阳,直接拍桌而起,拿着筷子,指着江序,“你他妈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跟你比起来我觉得我嘴巴挺干净的啊。”江序迎着他的视线,状似无辜地眨了两下眼,“而且不是你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嘛,人家鸭子好心给你吃,你没事瞧不起人家干嘛?” 江序仗着自己生了个娇生惯养的好皮囊,摆出一副好像真的不知道鸭子有什么引申含义的天真样子,把范湃原本理直气壮的想要骂人的话语,硬生生地就给憋了回去。 毕竟他总不能直接说江序刚才是在骂他是个出去卖屁股的。 于是只能咬牙切齿地扔出一句:“你他妈别在这儿跟我装傻!像你这种人,不就是仗着投了个好胎所以才能为所欲为吗?要比起真本事,分分钟就是被淘汰碾压的命,跟我在这儿装什么了不起!” 行。 和成绩好的人比家境。 和家境好的人比成绩。 田忌赛马算是被他给整明白了。 江序也就点了头:“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尤其是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对。 范湃:“?” “那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毕竟我们都知道,你这么讨厌陆濯不就是因为他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压得你这个万年老二喘不过气嘛?所以你放心,既然在你眼里我和陆濯已经人以群分了,那我就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以后可以安心地当你的万年老三了。” 江序看着范湃,笑得非常的真挚友善,自信满满。 毕竟谁在自家学校还不是个年级第一了。 他出国学画画,是因为他想出国学画画,又不是因为他只能出国学画画。 范湃纯粹是被他狭隘的认知限制了想象力。 但显然范湃不这样认为。 在听到江序说完这段话后,原本被气得铁青的脸瞬间就变成了一道极尽嘲讽的讥笑:“行,那我等着,一个月后开学模拟考,谁的排名低,谁他妈就去操场大喊三声老子是鸭!” 说完,端起餐盘就转身走人,像是多留一分钟都觉得晦气。 那盘几乎没被动过的鸭子,则稀里哗啦地被全部倒进了剩饭桶。 “浪费。” 江序不满地努了下嘴。 然后就收起刚才伪装起来的气人笑容,继续扒拉起自己碗里的小排骨,轻松随意到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而坐在他对面目睹完全程的祝成,回忆了一下他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到连中文都说不利索的金发小卷毛,再看了看面前妙语连珠的江序:“……” 短暂的沉默,他说:“兄弟,我觉得你可能有些唐突。” 江序叼着小排骨抬起头:“啊?” 祝成痛心疾首道:“你和范湃这么兴师动众地在食堂立了flag,到时候没考过他的话,可能很难收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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