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说话声停了。 许渭尘马上回到唐既明房间,装作研究他桌上显示屏里那些天书般的代码,再过了一小会儿,唐既明才回来。 他把手机还给许渭尘,承诺:“他不会再骚扰你了。”又解释:“你的手机号是他从你们系一个助教那儿弄到的。” “好吧,”许渭尘偏头看他,顺口问,“你怎么和他说的,你们为什么不合作了?” “很复杂。”唐既明的表情很温和,回答却显得敷衍。 “不说算了。”许渭尘也懒得知道。 他刚要离开,唐既明却又开口:“不是不想说,是确实复杂。如果你想听,我可以从头说。” 这一次唐既明说得很真诚,让许渭尘产生一种良好的自我感觉,好像唐既明还不想他走,在挽留他。 他回头道:“不用了,不想听。”重新仔细打量唐既明,发现有些日子没有见,唐既明好像晒黑了一些,发型有点说不清的变化,而且穿着很正式的衬衫,椅背上挂着西装外套。 “唐既明,你干嘛穿这么正式,”许渭尘抱起手臂笑他,“像个房产经纪一样。”又凑近些看:“你是不是用了发胶啊?” 唐既明告诉他说:“我正在给游戏寻找投资。” 许渭尘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他看着唐既明,忽然觉得唐既明又变得更加遥远了,像一个马上要飞离视线的梦。因为这对许渭尘来说,是一个太过缥缈的话题。 “那……”许渭尘张了张嘴,还没有想,就已经问,“顺利吗?” “不怎么样,”唐既明比他想象得更坦,“投资人给的条件都很苛刻,我们不想接受。唯一不苛刻的一位是听说了这事,来找我的我爸。” 他好像也不太在乎地笑笑:“什么都没看,只给我签了一张支票。”嘴角的括弧很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只剩平平的唇角。 许渭尘听母亲提起过一二,只知唐既明的父亲是一名上过财富榜的富商。 林雅君和他结婚前签了婚前协议,离婚时唐既明已成年,且她也不屑于争取,因此没有分得多少财产和赡养费。 来到L城之后,母子俩和唐既明的父亲便完全不联系了,也从未在任何场所提起过他。 “那你拿了吗?”许渭尘有些好奇,看着他问。 “我不想用,”唐既明平静地说,“不过也没扔。再看看吧,游戏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如果找不到钱,也只能用吧。” 唐既明的表情看上去稀松平常,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让许渭尘不由得揣测,唐既明会和其他人也倾诉这些事情吗。 “在想什么?”唐既明像会读心,忽然问许渭尘。 许渭尘竟然也说了实话:“我在想,和你一起做游戏的人知不知道这些事。” “不知道,”唐既明说,“只和你说了。”他又笑笑:“他们不清楚我家里的情况,我也不敢说,不然他们肯定逼我收下了——我妈也不知道,你别告诉她。” 他的态度近乎亲昵,大概不知道这种信任是暧昧的。 许渭尘看着他的脸,忽然有些失去理智,冲动地问:“你们要多少钱?” 唐既明微微一愣,好像不明白许渭尘为什么问这么具体的问题,但还是说了一个数字。 “我有,”许渭尘心中紧张又焦躁,明知不对,却控制不住自己,装作随意地对唐既明说,“我爸留给我一笔基金,前几个月可以取了,我妈让我自己支配。如果你不想要你爸的支票,又找不到合适的投资人,我可以借给你。” 房间忽然安静得近乎诡异。 就连反应永远很快、行事永远妥当的唐既明,也没能立刻说出话来,他看着许渭尘的眼睛,像没有完全理解许渭尘的说辞。 这时,许渭尘听见宿舍门被打开的声音,很快,唐既明的舍友推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舍友放下书包,和许渭尘打了个招呼,便去洗澡了。 唐既明还是沉默着,许渭尘盯着他,意识到自己对唐既明说了什么,心跳很快地跳着,开口问:“要换个地方说吗?” 湖畔友谊公园是恋人和遛狗人士爱来的地方,天完全黑了,微冷的夏日晚风吹过树叶和草坪,不远处有一群小狗在嬉戏。 许渭尘和唐既明既不是恋人,又不遛狗,并排坐在刻着纪念军士生平的铸铁长椅上,面对漆黑的湖泊,显得有些尴尬和突兀。 “谢谢你想帮我,”唐既明开口时,像是已经考虑周全,对许渭尘说:“不过没必要。你父亲的遗产比我的游戏项目重要得多,我不能让你用这笔钱在我身上赌博。” 他的婉拒带着暖意,让许渭尘想起高中时,唐既明拒绝诺顿的舞会邀请。 “不算赌博吧,”许渭尘有些僵硬地回答,“我只是看好你的游戏,想投资,不行吗?” “你又不玩游戏,怎么看好?”唐既明对他笑了,许渭尘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的声音很温和,好像笑许渭尘孩子气,“我就算兑现我爸的支票,也不会用你的钱的。” 许渭尘沉默了一会儿,也冷静下来,开口:“你不要就算了。” 他们坐了一会儿,许渭尘被风吹得有些冷。 他想说“我们回去吧”,却忽然听唐既明忽问:“许渭尘,你为什么想给我投资?” 唐既明吐字清晰,让许渭尘觉得他很理智,而自己则是糊涂。许渭尘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根本没有准备答案,被唐既明一问,绞尽脑汁没有想出合适的借口,干脆冰冷地说:“不知道,看你可怜。”在心中庆幸自己几乎看不见,就不会知道唐既明此刻的表情。 唐既明过了几秒钟,很轻地问:“我可怜吗?” “不然呢?”许渭尘反问,“不是看你可怜,难道我爱上你了?” 唐既明忽然安静了。 许渭尘意识到唐既明沉默的含义,面上血色尽失,过了几秒,几乎恼羞成怒地骂他:“你脑子有毛病?” “没有,”唐既明对他说,“我是没想到你愿意对我这么信任,我以为你没那么喜欢我——我不是说那种喜欢。” 别说唐既明,许渭尘自己都没想到,不过更没想到唐既明还拒绝了他。 许渭尘也觉得难堪,然而不可能表现出来,便虚张声势地装委屈:“不要钱就不要,别在这侮辱我。就算我是同性恋,也不至于看见个男人就爱吧。” “对不起,”唐既明对他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说。你是一片好心。” 许渭尘再也不想理他,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唐既明便跟上来,陪他回到车里。 原本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唐既明不要许渭尘的钱,许渭尘也没贱到硬塞给他。 然而没过几天,一名没谈拢的投资人竟在下午找到了他们的宿舍里来。 许渭尘正在床上补觉,被一阵嚷嚷声吵醒,一个陌生高亢男声发表演讲,称这游戏虽然不错,但需要的投资金额太大,他给出的条件已经是他们能找到最好的,再往后拖下去,说不定一分钱都要不到。 许渭尘走出去看,便见这位西装革履投资人站在狭小的客厅里手舞足蹈,语言夸张到近乎恐吓的程度。 唐既明的表情一如往常,一面得体地拒绝,一面请他出去,不要打扰舍友休息。另外两人却已被他吓到,频频看向唐既明,像想劝他同意。 见许渭尘穿着睡衣出来,唐既明才动了动,看着他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烦死了。”许渭尘起床气很重,皱着眉头瞪投资人,明知故问:“你谁啊,在我宿舍这么吵?” 投资人脸色沉下来:“我们在聊正事,麻烦你不要打扰。”另两人也弱声地附和,劝许渭尘回房,投资人又说:“耽误了他们的项目,你赔得起吗?” “滚,我有得是钱,投资一个游戏绰绰有余,不用拿你吓别人那套吓我。你要真给得多,还能死皮赖脸呆在这儿求唐既明给你个机会,”许渭尘并不把他当回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拿他撒气,“我在房间都听唐既明说了几次请你出去,你还站着干什么,为什么还不滚,在等我报警?” 投资人脸青一阵白一阵,被他赶走了。 四周安静了片刻,房里其中一个人忽然问他:“渭尘,你要给我们投资吗?” “他愿意要就可以啊。”许渭尘耸耸肩,没看唐既明,又让他们小声点,回到了房里。 他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外头的动静停了。 许渭尘走出去喝水,见唐既明坐在沙发上写代码,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刚倒完水,便听唐既明问他说:“丹尼尔问你,想不想了解我们的游戏。” 许渭尘回头看,说:“你不是不要我的钱啊?” “是没打算要,”唐既明对他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给你听。” 许渭尘当然是好奇的,只是唐既明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和许渭尘聊这些的兴趣,他体贴地关心许渭尘的一切,但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仿佛唐既明的每一片区域——生活、学习、爱好,是各自独立的房间,分别对不同的人开放。 许渭尘只属于唐既明的生活,所以与唐既明的爱好无关。 这天唐既明突然变得不太一样,许渭尘不太清楚唐既明变化的原因,听唐既明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话,说游戏和角色的设定,甚至提自己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许渭尘没说几句话,努力地听了很多没听过的东西 ,比上课还要认真,发现唐既明做的游戏确实很好玩,或许以后真的可以赚到钱,虽然直到最后唐既明也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投资。
第11章 许渭尘大三时,和唐既明见面的时间已经不多。 唐既明的学分接近修完,一周只剩一节课,在学校旁租了一栋小房子办公,大部分时间都睡在那里。 难得回宿舍时,唐既明便和许渭尘聊几句,更新自己的近况,有时公司有什么聚会,倒也会问许渭尘来不来参加。 许渭尘去了两次,觉得不太符合自己对聚会的认知。特别是有一回,几个写代码的程序员聚在一起叫好,他凑过去一看,竟是在联机打牌,还问他要不要加入,令他大跌眼镜,赶紧找借口跑了。 跨年夜,唐既明也邀请了许渭尘。 许渭尘其他舍友都去约会,他自己没安排,不想独自度过,次日又恰好要搭唐既明的车回家,便答应下来。 晚上八点,许渭尘走进那栋房子,熟练地绕过客厅入口处的两张电脑桌,发现房里的灯约等于没开,只能循着光源,一眼看见了站在燃着火的电子壁炉边的唐既明。 唐既明穿着合身的西装,已经有日后成功人士的样子。他神情松弛地低着头,而后,许渭尘猛然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自己没见过的红发的漂亮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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