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暖意虚虚地拢着程柏森微凉的手指,三五秒后温霁松开了手,心想捂不暖。 紧接着温霁与程柏森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然后他起身推着人往沙发边上走,程柏森不情不愿不太配合,以至于短短一段路走得宛如西天取经。 温霁终究成功将人推到了沙发旁,他语气淡淡地问道:“你今晚是睡这里还是出去开个新房间?” 程柏森毫不犹豫地往沙发上一坐,随手捡起了一个抱枕往臂弯里一搂,他仰着头看向温霁,沉默地用行动作出了答案。 温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没有任何征兆就转身走人,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房间的拐角,连同脚步声一并消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程柏森的情绪来得有些慢,他独自坐在昏暗的客厅里看着不远处明亮的侧厅,身躯被铺天盖地的冷清包围,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被温霁抛下。 不至于伤心,也说不上难过,程柏森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此刻的心情,他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抬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眼睛。 程柏森试图放空自己,但他没有做到,榨干每一份碎片时间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他的脑袋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一旦闲下来大大小小的事情便容易在他的脑袋里乱飞。 最近有一个项目做得不太好,因此蝴蝶效应,需要程柏森操心的事情变得非常多,就连芝麻大的事情这会儿都往他脑袋里钻。 除此之外,程柏森的脑袋里还挤进了许多和温霁有关的事情。 他与温霁相识许多年,对方在期间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不在少数,它们此刻被揉合成了一个弹力球,正在程柏森的脑袋里左冲右撞,撞得脑袋犄角旮旯里的陈年老尘纷纷洒洒地落下。 以前他们是真的不对付,因新仇旧恨变成了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幼稚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看见对方就觉得眼睛疼,巴不得将对方消失从此世界清静。 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世界没能清静,他们反倒在彼此的人生里留了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来好笑,前几日朋友策划旅游时前来询问程柏森的意见,程柏森的第一反应是温霁中学时去过这个海岛国家玩。 程柏森记得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后,他和温霁一起看了一场难得口味一致的电影,看到一半时温霁突然语气幽怨地说出了电影取景地的地名,随后开始向他哭诉自己在那个海岛上被当地的黑心贩子当成水鱼宰。 此时身处海岛,程柏森再次将这事记了起来,他忍俊不禁,同时他还记起了去年那趟未能成行的海岛旅游。 航班被取消的那一日糟糕透顶,记忆连同积雨云一同飘来,堵在心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程柏森突然笑不出来了。 这时房间里由远至近地响起了窸窣的新动静,程柏森的思绪被打断,他放下了挡着眼睛的手。 眼睛重见光明,程柏森看到温霁抱着一个枕头站在了沙发前。 程柏森伸手想去触碰温霁的手背,结果手刚抬起便被枕头打了下来。程柏森敢打包票温霁将枕头扔下时绝对故意用了力气,奈何当事人一脸茫然装无辜,程柏森拿他毫无办法。 程柏森坐了起来,他将枕头横放在了膝上,他刚刚就是被这个软绵绵的玩意给打了,温霁把枕头砸在了他的胸腹上,同时隔着皮肉将他心脏上刚聚起来的积雨云撞散了。 糟糕的情绪就这样啪地一下没了,程柏森不禁自嘲一笑,笑话自己年少时对小情小爱嗤之以鼻,未曾想到多年后会义无反顾地踏进爱河。 程柏森其实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但他脸上短暂的、若有似无的笑意仍是被温霁捕捉到了,温霁不解地看了程柏森一眼,随后抿着嘴默不作声,再一次转身跑了。 不一会儿温霁去而复返,这回他的手里抱着一大团被子,往沙发一放直接把程柏森整个人给埋在了下面。他前前后后一共跑了两趟,抱来了枕头与被子往沙发上一搁,寒碜地组成了程柏森的临时床铺, 程柏森亲手把自己从被子底下挖了出来,这时候温霁已经转身准备走了,他赶紧伸手握住了温霁的手腕,强硬地将人留下下来。 温霁任程柏森握着手腕,语调懒洋洋的:“我困了,想睡觉。” 程柏森将人拦下时纯属一时冲动,既没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没想好该说什么,此时四目相对,程柏森在缄默中缓缓松开了手。 一夜无梦,在闹钟铃声响起的瞬间,程柏森睁开了眼睛,并迅速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钟。 温霁被打扰睡眠时容易发脾气,也不知道这阵铃声会不会扰他清梦。然而程柏森的担心纯属多余,他刚坐起来便和恰好经过沙发的温霁对上了视线,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房间里灯光被全部打开,明亮的光线将清晨的昏暗空间照亮,同时也让程柏森看清了温霁手里印着酒店LOGO的早餐袋。 温霁在通宵这件事拥有许多前科,程柏森的声音冷了一度:“没睡?” 温霁被酒鬼朋友打来的电话早早吵醒了,不过他认为没必要将这件事告诉程柏森,摇头否认:“醒得早。” “你的闹钟也太早了,九点的飞机需要这么早起床吗?”温霁边说边看向窗外,不仅早,还早得离谱,光亮刚刚从厚重的云层后钻出来。 程柏森向来喜欢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而温霁则热衷踩点登机不浪费一分一秒,他们的观念没法撞到一块,所以程柏森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买了什么早餐?” 温霁将袋子放在了茶几上:“生煎。” 袋子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了沙沙响,温霁的语调倏地扬起来:“是不是即将要日出了?” 话音落下,温霁径直越过了程柏森来到了玻璃前,玻璃门外还有一个小阳台,临海朝东非常适合看日出。 这会儿海风有些大,阳台上的一棵绿植被吹得大幅度摇摇晃晃,跟超市门口的气球人似的,温霁见状立即决定不想出去吹风,只愿意隔着玻璃往外看。 温霁的心思全部放在了玻璃外,程柏森趁机拎着干净的衣服离开了片刻,他在浴室里刷牙洗脸,并换掉了自己身上的睡衣。 从浴室出来后,程柏森发现天色似乎比方才更亮了一些,温霁仍站在玻璃前心无旁骛地充当雕塑,清晨微弱的光线落在了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眉眼间的全神贯注。 程柏森走近时一不小心制造出了突兀的声响,然而温霁头也没抬。 程柏森在温霁身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不看日出,他看温霁,即使温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将他忘记,他也丝毫不在意。
第33章 33 === 现实与温霁的期待出现了偏差,今天早上的天气不太好,天色渐亮,朝阳直到完全升起都没能从厚重的云层后露出全貌,只有朦胧光芒将无垠的海面覆上一层薄薄的波光粼粼。 亲身经历了一场非常令人失望的日出,温霁脸上难掩失落地转过身,这时他才留意到程柏森身上的穿着变化,疑惑道:“你要离开了吗?” 程柏森睡前和酒店约了去机场的车,这会儿还没到出发的时间,他摇摇头:“十五分钟后出门。” 温霁哦了一声,拎起早餐袋子朝着侧厅走去,程柏森也跟了过去,并且从温霁的手里得到了三个生煎包。 三个生煎包很快就落进了程柏森的胃里,温霁吃东西时则细嚼慢咽慢得离谱,当程柏森漱完口、收拾好旅行包再次回到侧厅,温霁仍然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吃着生煎,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得慢吞吞。 程柏森拎着旅行包站在桌旁,说:“我走了。” 温霁用筷子戳了戳盒子里的最后一个生煎,抬起眼:“再见。” 温霁看起来完全没有送客的想法,摆出了一副程柏森的去留与他完全无关的态度,如果此时将程柏森和生煎包绑起来让温霁二选一,恐怕温霁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拯救生煎包。 程柏森脸色一沉,陌生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翻江倒海,不知为何。 片刻后程柏森才恍然醒悟自己方才太自大,一不小心将自己摆错了位置,忘记了温霁根本不需要为他的情绪负责。 他如今不是男朋友,而是留宿者,仅在拥抱和接吻中为温霁提供情绪价值,连one night stand都算不上。 程柏森想微笑但无法出自真心,嘴角挂上一抹职业假笑又被温霁嫌弃,温霁嫌他嘴角的弧度太商业,好似下一秒就要开口谈生意。 程柏森闻言立即敛起了嘴角的笑容,他不做表情时神情极为冷淡疏离,面庞仿若结冰霜,他伸手往温霁头顶一揉,语气硬梆梆:“那不笑了。” 温霁不想被他碰头顶,立即扔下筷子捂住了脑袋,直白地赶人:“还不走吗?” 程柏森置若罔闻,一本正经地反问:“我可以亲你吗?” 意料之外的话语使得温霁微怔,他摆摆手:“不可以。” 与欲擒故纵无关,一是温霁此时没有接吻的想法,二是他觉得带着生煎包味道的嘴巴太煞风景。 温霁看向手机,发现时间距离程柏森口中的“十五分钟”已经相差不远,逐客令有了正当理由,他抬起头正准备二次赶人,脸颊上一触即离的亲吻却先一步到来。 程柏森直起腰,没事人似的朝着温霁抬了抬下巴:“再见。” 或许是觉得不够温情,他补充道:“拜拜。” 温霁横他一眼,有点无语:“滚。” 温霁的语气凶归凶,但他踹程柏森膝盖时非常笨拙地踹岔了,落在膝盖上的力气跟蚊子叮似的,明明那是一个无比脆弱的部位,程柏森愣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程柏森勾了勾嘴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无言。 熟悉的感觉在此刻归位,旧记忆涌上了心头,温霁不由想起从前程柏森每回在自己面前摆出这副表情,下一句话绝对不会是好话。 温霁确信程柏森刚刚绝对是想习惯性地笑话他,估计一旦开口就是“就这”或者“你没吃饭吗”,然而程柏森最终忍住了,他把话都咽回了喉咙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笨蛋才会在此时傻乎乎地问“为什么”,温霁这会儿光顾着心情复杂了,他在思考从前和现在之间的关系,就连程柏森再一次和他说“再见”时,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抬起手挥了挥。 不久之后关门的声音响起,人真的走了。 温霁从门板上收回视线,继续慢吞吞地嚼着生煎包,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程柏森,当他意识到亲脸颊这件事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糊弄过去后,不由苦笑。 吃完早餐,温霁睡了一顿回笼觉,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当他醒来后发现沙发上的银行卡时已经太迟。 属于程柏森的银行卡被大剌剌地放在沙发中央,温霁即使捂着良心也无法相信程柏森是在无意间将它遗忘,他捡起银行卡时按耐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将程柏森痛骂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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