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约回头:“去医院?现在?” 沈绰将事情说了一遍,裴廷约没多问,拐道调转了车头。 四十分钟后,他们走进市医院住院部骨科病房,看到了等在走廊上的沈明。 见到沈绰,沈明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爸去年那次骨折之后一直没完全好,嚷着说骨头疼,县里医院看了说是风湿,让我们来大医院看看,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劝来,这里的医生说要开刀做手术,直接让我们办住院了,又催着我们去交钱,我身上带的钱不够,才想到跟你借,等过两天我工资到账了,立马还给你。” “需要多少钱?”沈绰问。 “要预缴一万,我只带了五千。” 沈绰拿起手机,直接给他微信转账了五千过去。 沈明收了钱,愈发难为情,踌躇着想说点什么时,注意到了跟着沈绰一起来的裴廷约。 意识到这就是沈绰提过的男朋友,沈明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但大约是表情冷淡的裴廷约气势太强,沈明张了张嘴,愣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沈绰问他:“就你跟爸两个人来的?爸人呢?在里面吗?” “是,就我们,”沈明回神说,“小弟,你要不要进去看看爸?” 沈绰有些犹豫,裴廷约开口:“不想进去我们就走。” 沈绰想想自己都到病房门口了,进去看一眼也没什么:“你在这等等吧,我进去看看我爸就出来。” 裴廷约慢悠悠地“嗯”了声。 沈绰跟着沈明进去病房,沈老头靠在床头捶腿,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怒目而视:“你来做什么?” “爸,”沈明赶紧解释,“是我让小弟来的,我们做手术带的钱不够,小弟特地送钱过来。” “没钱你不会问别人借?你这个窝囊废!”沈老头气骂道,“你叫他来做什么?你想气死我不成?!” 沈绰看他这中气十足的样,就知道他身上这点是小毛病,估计做完手术三五天又能活蹦乱跳。 沈明也被骂出了脾气:“我是窝囊废!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就是小弟,你倒是给他个好脸色啊?!你和妈看到他不是打就是骂,他还记得逢年过节给你们打钱,听到你住院了立刻送钱过来,要我是他根本不会再管你们!” “谁稀罕他的钱!”沈老头涨红了脸,“你现在就给我去借钱!他给了多少钱全部给我还给他!我一分钱也不要他的!” “借不到,”沈明犟道,“要借你自己去借!” 早料到如此的沈绰甚至想笑,叫了沈明一句:“哥,算了,你别跟他吵了,我回去了。” 见沈绰要走,沈老头又脱口而出:“你站住!你跟那个男的断了没有?” 沈绰神色平静:“没有,没打算断。” “你——” “沈绰,”裴廷约的声音突然而至,他人已经进来病房,打断了沈老头更多没骂出口的话,“走不走?” 沈老头立刻警觉,怒瞪向他:“你是谁?!” “沈绰的丈夫,”裴廷约走到沈绰身边,再次问,“现在走?” 沈绰也烦了:“走吧。” 沈老头气得又想打人,奈何手边没有能扔的东西,裴廷约冷眼扫过去,声音一顿:“当年就是你当众逼沈绰下跪,拿皮带抽他?” 沈老头听着他如同质问的语气,恼羞成怒:“我是他老子!我生的他!他丢我的人我让他下跪抽他怎么了?!” 裴廷约忽然上前,走向病床边。 沈老头的声音卡在了嗓子眼,瞪着走近自己的人,一下懵了。 裴廷约的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惊惧,至少沈老头确确实实被唬住了:“你、你想做什么……” 裴廷约慢慢转动着手腕,沈老头色厉内荏地提起声音:“你敢!我是沈绰的老子!你敢对我动手!” 他吓得甚至没坐稳,从床头一屁股栽到了旁边的椅子里,牵动到腿上不适处,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沈明赶紧上前把人扶住。 裴廷约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这老东西要不是沈绰的爹,他就真动手了。 没再搭理哭天喊地的沈老头,裴廷约回头问沈绰:“不想见这些人,又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是不是挺烦的?” “……”沈绰诚实点头。 “好,我帮你解决。” “三十万,”裴廷约冲沈老头示意,“明天我让人把一次性支付赡养费协议书送来,你和你老婆签了字,我转钱给你们,以后沈绰跟你们家两不相干。” 沈老头又是一愣,脸上表情格外狰狞滑稽:“你当我穷到要卖儿子?!” “那就当是我要强买强卖吧,”裴廷约淡道,“或者你觉得赡养费这词不喜欢,当是彩礼也行。” 不说还好,“彩礼”这两字差点没让沈老头气厥过去。 他从前最得意就是自己生了三个儿子,结果现在竟然有男人拿着钱说要当彩礼买他儿子,这简直比打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我养的是儿子不是丫头片子,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 没人再理他,裴廷约回身冲沈绰说:“我们走。” 沈绰也不想再在这浪费工夫,跟着他一起离开。 沈明送他们出病房,跟他俩道歉:“爸就是这样的,小弟你们别把他的难听话放在心上……” “说得难听做得更难看,没法不放在心上,”裴廷约冷淡打断他,“真觉得对不起沈绰,就劝劝你爸,把协议书签了。” 沈明讷讷接不上话,满脸尴尬:“……好、好,我会劝他。” 走出住院部大楼时,沈绰忽然笑了起来。 裴廷约按下车钥匙:“笑什么?” “裴廷约,你可真懂怎么气死我爸。”沈绰很怀疑以他爸的个性,怕是恨不能刨了裴廷约祖坟,哪怕再过二十年,想起这句“彩礼”也要气呼呼地啐上一口。 “沈绰,你想听实话?”裴廷约拉开车门,示意他上车。 “什么?” “我刚确实想揍他一顿。” 沈绰乐了:“那你能忍着真不容易,你怎么还主动提给他钱?没必要的。” “这次不给,下次碰到类似事情,又得把你叫来。”裴廷约不屑说。 “我还以为你会说别理他们。” “我倒是想,”裴廷约也坐进车里,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但你是大学教授,道德不能有瑕疵,给了钱也免得你家里的事以后被有心人利用,拿来攻讦你。” 沈绰稍微意外:“……你考虑得还挺周全,钱我自己转给他们,不需要你给。” “不,”裴廷约踩下油门,坚持道,“我给,我说了是彩礼就是彩礼。” “那我要给你什么?”沈绰问。 裴廷约回头看他一眼,说:“你,你这个人,你的全部。” “裴廷约,你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就要这个。” 静了静,沈绰轻声道:“本来就是你的。”
第74章 正文完结 章睿民的不起诉决定书下来后,他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子菜,把沈绰和裴廷约叫来家里吃饭,当面跟他们道谢。 傍晚他俩下了班直接过来,还带了路上特地买的水果。 章睿民很高兴,他这段时间清闲下来,人反而富态不少,精神也好,这一年的坎坷经历并未击垮这位饱经风霜的老教授。 裴廷约一会儿还要开车,便没有陪着章睿民喝酒,开了罐可乐,反倒是沈绰心情放松下来,喝了点啤酒。 吃着东西,他问章睿民:“老师,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继续干以前的活吧,我也闲不下来,”章睿民感叹道,“学校那边是不用去了,倒也没什么差。” 这次的事虽然检察院最后没有起诉他,但市纪委之前就已经给了处分,影响还是很大的。 不过他本来就到了退休的年纪,索性顺势退下来,只不过人闲不下来,之前在做的几个项目依旧打算继续。 “我让爸留家里享清福他也不乐意。”章潼随口抱怨着。 章睿民确实不肯:“我留家里做什么?你工作忙天天不落家的,除非你结婚生个孩子给我带,我就不出去了。” “那还是算了,”章潼赶紧摇头,“师兄他们结了婚,你让他们生。” “咳——” 沈绰正在喝汤,听到这句直接呛到了,裴廷约倒很淡定,给他拍了拍背,笑了声:“我们努力一下。” 沈绰一眼瞪过去,当着他老师的面,不说这种无厘头的荤话能死吗? 章睿民笑骂自己女儿:“你可别拿你师兄和你老板逗乐子,有你这么贫的?” 章潼笑着讨饶。 章睿民的注意力转到沈绰和裴廷约身上,他出事前沈绰还说跟这位裴律师分了手,现在看着又和好如初了,而且似乎比以前感情更好。 见裴廷约特地倒温水给呛到了的沈绰喝,又为他夹他爱吃的菜,章睿民放下心,别的话便也不问了。 他出事后裴廷约是怎么上心帮忙的他都看在眼里,无非因为他是沈绰的老师,说起来他其实欠了这位裴律师很大一个人情。 章睿民举杯,再次跟裴廷约道谢。 裴廷约以可乐当酒,跟他碰杯。 从章家出来,已是入夜时分。 或许因为今晚心情好,也或许因为喝了点酒,沈绰有些兴奋过了头,回去路上一直跟着车载音箱里的音乐哼着歌,手指轻敲在膝盖上打节拍,靠着座椅眯起眼格外惬意。 裴廷约开着车几次回头,看到的都是他慵懒神情里流露出的愉悦,——这个模样的沈绰很少见,叫人看得心痒。 半小时后,车开进别墅停车库,裴廷约先下车走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弯腰看着还坐在车里的人:“又要我抱你进去?” 沈绰没理他,偏头看到一旁停的他那辆摩托:“裴廷约,我们去兜兜风吧。” 跨坐上许久没开的摩托,裴廷约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察觉到身后沈绰整个人贴上来,摸了一把他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撒娇?” 沈绰迷糊“嗯”了一声。 这是喝醉了。 “抱紧我点,别一会儿摔了。” 交代完他戴上头盔,微倾下腰,发动车子疾驰出去。 沈绰一声惊呼,贴着他的背一刻不敢松手。 再之后便是畅快和刺激,随着重型机车风驰电掣地狂飙,肾上腺素急遽分泌,沈绰兴奋得想要尖叫,勉强才能按捺住,贴近身前人耳边叫他的名字:“裴廷约。” 他的声音散在夜风里模糊不清,裴廷约只听到上扬的尾音,嘴角随之上翘,转动车把手,继续加快速度。 沈绰猝不及防终于叫出了声音,泄愤一般勒紧他。 夜色深沉时,他们照旧停车在江边,远处灯火明亮,今晚天气好,夜幕下挂着亮星,与那些璀璨灯亮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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