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分钟,导演打电话来表达歉意,说是在路上堵车太严重,估计还得多个一刻钟才能到。 闻言,盛昱与Barbara说了几句。Barbara向大家提出宣传片商讨开始之前都先歇会儿,正好上周双方在宣传片的进度问题上还留有些矛盾点,赵大海和甲方的执行人员可以趁这个时间单独聊聊,省得回去以后在线上又一句两句说不清。 赵大海走后,路春宵回身整理笔记本电脑上的记录。他随意一抬眼,恰与盛昱对上视线。 盛昱端起咖啡要喝,见路春宵看过来,他一直沉冷的脸庞上终于勾起些嘴角,咖啡杯还朝路春宵的方向隔空干杯般地稍稍倾了倾。 路春宵没有理会,他合上电脑,对陈湄交代了两句,然后径直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盛昱是在路春宵离开后的半分钟后自然而然跟出去的,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同楼层露天休息室的吸烟区找到路春宵。 半透明的吸烟区,路春宵一个人站在里面。他依靠在窗边,脸颊被一些高大的绿植盆景挡住大半。远远看去,像一幅刻画着风过痕迹的景物插画。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看到盛昱,路春宵有些吓到,手头动作很快,本能地把烟戳灭了。 “跟你没关系。” 路春宵是在大四那年开始抽烟的,当时临近毕业,他整日担心论文主题不够创新,过不了就不能毕业,实习的压力也很大,以至于他时不时感到头疼耳鸣。他清楚自己这是神经崩得太紧,自我压制得过深,需要找到一个简单松懈的法子。于是他从当时的上级那里学到了抽烟。 路春宵到底喜欢不来烟味儿,所以抽的不多,回京后更是有意减少,连家里人都看不出他会。 现下忍受不了抽了一下,却被盛昱见着了。 只是转念,路春宵觉得自己灭烟的做法太多此一举。看见就看见,又能怎么样呢。 盛昱也问:“你可以继续,为什么灭了?” 路春宵不想回答,但他比谁都知道为什么。在众人眼里,尤其是盛昱面前,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那个听话怯懦的乖学生——不会抽烟喝酒,更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而抽烟在大多数刻板印象中,不属于那个高中生该做的事情。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本能地想给盛昱表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免得遭受嫌弃和不喜欢。 可路春宵不是高中生了。 他好不好,实则与盛昱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要回去,所以灭了。”路春宵不想告诉盛昱那些想法,他抬手轻轻挥了两下,企图散去烟味儿,顺带扫开各种念头,随即就要出去。 见他又要走,盛昱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几乎是下意识地挽留:“别躲我了,成吗。” 躲。 路春宵被戳中了心思,致使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根本不算在躲避的自欺心理诱使他留了下来。他挣脱开盛昱的手,走回刚才的位置,当着盛昱的面儿重新拿出了一根烟。可他也知道这个所谓证明自己的做法其实细思起来幼稚得可笑,所以并未点火,只是捏在两指之间,问:“找我做什么?” 盛昱的目光从烟挪到路春宵的眼上,直言:“来告诉你,宋月辉今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还是提到了宋月辉。 路春宵心一顿,忍住了没问盛昱是如何处理并得以做出这种保证的。他太清楚一旦问了,问题的终点就绝不会是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人。 “知道了,”路春宵说,“没别的事儿的话……” “路春宵——”盛昱打断了路春宵接下去又要就此罢休的可能。对路春宵的漠然态度愤怒之余,他着实有些无可奈何,“你就不想问我什么?你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路春宵被这句呼唤定住了手脚,他静站在原地,听盛昱又说:“只要你想,你问,我可以全告诉你,别再这么一句不说就放弃成吗?” “放弃”二字重到差些压弯路春宵的身体,令他不由得来了怒气,怀疑起盛昱希望他问的究竟是六年前还是现在。 若是曾经,你盛昱连接都不曾好好接过我的心意,何来资格怪罪别人将你放弃! 路春宵再保持不住镇定,他盯着盛昱,抬高声音将多日甚至多年积攒的不满一倾而出:“有用吗,而且你希望我问你什么,问宋月辉怎么会认识我、知道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你爸找过我、威胁我?如果你真觉得有用,以前你为什么不主动说,要我一个人揣着感情乱猜。” 盛昱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路春宵……” 路春宵摇了摇头,“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会在意我了,上学的时候怎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你说的喜欢,那会儿分给我,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好啊。可是六年过去,什么都晚了。牛奶、道歉、真相,全都过期了。你凭什么让现在的我再难受一回,让我发现自己过去还欠着你,误解你。 “盛昱,你不觉得你也挺自私吗。你以为只有你的痛苦是痛苦,只有你遇着的不舒服叫难受?” 透过路春宵一直以来努力维持正常的虚假表象,此刻盛昱终于得以窥见路春宵现今的真实内心。 盛昱却欣喜不来,因为他没有从中看到半分存活的爱意,那个困于内心桎梏之下的路春宵更是对他、甚至对所有写着“爱”的可能性都充满痛苦与不信任。 盛昱喉咙发涩,明白了路春宵现时今日对于工作的拼命和对他的冷漠是从哪里来——撕破这个口子已像用去了路春宵大半个身子的力气,路春宵要对抗的不仅仅是他迟来的喜欢,还有多年来实际从未彻底治愈的自己。 瞧着这样的路春宵,盛昱又何尝能舒心痛快。 盛昱曾经目睹太多畸形可怖的结合,对感情不断质疑又无声奢求,为此玩火自焚。多年时间他一遍遍复盘过去,痛恨路春宵心狠的同时也在痛恨着自己的错过,并没有比路春宵多自在一分、少煎熬一秒。 他怎么敢不承认路春宵说得对,他是自私。 他找来路春宵,除了追回丢失的人,更是谋求一个自我放过的机会。 “有用!”盛昱大步上前,红着眼框低头用额头抵住路春宵的额头,一字一句沉声道,“比起六年后,现在不算更晚,不是吗。我什么都告诉你,路春宵,就算你觉着我该死,死之前也让我多留几句遗言,至少让你不会继续讨厌一个死人。” 额头相抵的那一刻,路春宵心绪突然静了下来。盛昱这句沉而重“有用”,听着竟比“对不起”来得安心数倍。 路春宵用力推开盛昱,眼泪一下子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擦,而是任由眼泪与香烟都赤裸裸曝光在盛昱面前,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地问:“第一次去你家看电影的晚上,观影室的监控是不是你开的?” ---- 请个小短假,眼睛又又又不行了。具体情况见微博,大概两三天复查没问题后立刻回~骚瑞!9.19
第五十章 “是。” 答出这个字,盛昱心脏骤痛,愧悔紧勒住其上的每一条神经。 自打高中撞见父亲的荒唐事起,盛昱对盛家就彻底失去了希望。 那并非是盛昱第一次知晓父亲出轨,尽管盛国成一直以来将每个外面的小情儿藏得极好,但父母多年来的相处模式、餐桌上父亲接电话时听筒隐约传出的女子撒娇声,以及脏衣篓里衬衣衣领处的口红印,多少将家中的秘密一点一滴展露了出来。 盛昱清楚,一旦把事情完全撕扯开,本就不稳固的家庭容易碎得更加彻底。他虽不满,但越是无所得的,越忍不住抱有奢望,只得秘密近在眼前也权当看不见,仿着两个大人努力保持现有的和谐场面。 偏偏宋月辉和盛国成的龌龊行为让他亲眼撞见了。 他们赤身裸体地出现在被盛昱称为“家”的场所。发现时,盛国成那玩意儿还插在宋月辉身体里,汗如雨下的宋月辉也未完全停下喘息。 伪装家庭平和的最后一丝必要性就这么消失在满屋狼藉。 盛昱当场拍了照片,手机却被父亲夺走,重重摔碎在地上。证据的残骸紧挨着地上那些因欲望而脱掉的衣裤,再分不清黑白界线。 或许是对自个儿的失误抱有歉意,盛国成当即保证提高盛昱的生活费,给他换一部最新款的手机,今后也不会将外人再带回家。可即便是他们此生都不再出现,那一天的画面、气味、声音仍是一辈子在盛昱脑中挥之不去。 没多久,盛昱请人在自己的监控APP上多加了道在线隐身功能程序,即一人开监控的同时,其他人无法即时知晓监控是否开启。 店里的技术人员表示这种功能不难,但基本是夫妻之间为监控对方抓把柄而设置。像盛昱这种高中生来安装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 盛昱用盛国成打来的手机购置费转给那家店做了额外打赏,店员便没多问,安装以后还教了他该如何避开后台。 当天夜里,盛昱在手机上打开了家中所有监控。 偷过腥的人沾碰到荤腥味儿就不会停手,盛国成在保证时也不敢答应一句“今后不再犯”。除此之外,盛昱也企图为母亲日后决意离婚时多留存一份证据。 盛国成将他与宋月辉的行为定义成逢场作戏,让盛昱不必小题大做,顺便暗示了盛昱的母亲在伦敦同样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盛昱感到恶心,连带着盛国成借口里“帮路春宵找关系才被宋月辉缠上”的路春宵,他也生出无尽的憎恶。 没有盛国成的帮助,没有中间人宋月辉的操办,路春宵压根儿不可能以特招生的名义进入北京的名牌私立高中,省下一大笔“校园建设赞助费”,更没机会接触到他原有阶层难以获得的人际关系。得了好处,路春宵倒是整日一副假模假式的怯懦顺从模样,在盛国成面前颇受夸奖。 因此当路春宵在森林公园突然告白后,惊讶之余,盛昱着实闪过一丝以此报复盛国成的打算——盛国成想显着他仗义仁义,对多年不联系的老战友、老班长的求助也愿意尽十二分力,若是他知道自己帮的孩子跟亲儿子学着他搞在了一起,对外伪善的面皮又能强撑多久。 只是这尚不足以成为盛昱决定与路春宵产生关系的理由。 虽说对男人毫无兴趣,盛昱不得不承认,路春宵那番肺腑告白着实真诚得触动人心。 路春宵告白的言语不包含华丽辞藻,就是老老实实道出了他与盛昱相处时的真切感受。可奇怪的很,他口中的喜欢像是某种奇珍异宝,捧出来,映得路春宵眼底脸上全是光彩,到底吸引了盛昱多瞧;又像极了小卖部购得的便宜东西,路春宵轻松就能拥有一大堆,无需丝毫吝惜着在意有去无回,惹得盛昱不禁对他感情的慷慨滋生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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