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费总,”助手看了看笔记本上的待办事项,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有……下午美术馆的部门经理要过来汇报近期的项目进展,就……董事会那边觉得美术馆的盈利……一直亏损,在提意见,想考虑回收美术馆那一块商业用地。” “告诉他们,别想了,不可能。”费时宇斩钉截铁。 费氏美术馆是他过世的奶奶一手办起来的,奶奶的母亲是抗战时期西南艺术群体中罕有的留洋归国女性艺术家,自小生长在艺术世家的奶奶耳濡目染,一生都酷爱艺术收藏,美术馆中还有珍贵的历史资料,包括太奶奶的油画真迹。 自从奶奶过世之后,这个美术馆就成了爷爷的念想,费氏集团起家也是靠着美术馆早期发展积累的资金创办起来的,董事会要动美术馆,不光是要动他费家的宝贝,也是要动费氏集团的根。 “跟他们说,动美术馆,没门儿,从我这里被拒不过瘾,可以去问问我爷爷,老爷子现在还是最大的股东,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把这个面子丢到我爷爷面前。” “好的,那美术馆的部门经理,您见还是……”助手问。 “见,让他拿些上得了台面的项目拿过来,要做就做国内最好的,不能给奶奶丢份儿。”费时宇憋着一股气。 费氏美术馆的经理人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踩了狗屎运,他原本以为自己带过来的项目,十个得有八九个明显不盈利的被毙掉,但今天小费总不知是吃错了,不对,是吃对了什么东西,竟然有大半都通过了。 这个小费总年纪轻轻的,眼光却毒辣,盯的都是有影响力的项目,肉眼可见的能给费氏集团带来巨大的美誉,甚至还和美院有合作,定下了一个扶持新锐艺术家的项目。 这个项目有些冒险,但一旦从他们资助的这些艺术家中,有一两个以后能走出名气,那以后费氏都会成为这些成功艺术家身后不可忽视的力量。 经理人暗叹自己找到了大方又有眼光金主爸爸,几乎是千恩万谢地从费时宇的办公室出去的。 助手见经理人出头丧气地来,又喜气洋洋地走出去,才到费时宇身边,小声说着:“费总,陈旭上钩了,他着急见您一面。” “才发过去就急了?这人也没什么斤两,不见,他晾了咱们一星期,咱们也晾他一星期,狗着急了,自然会去找他的主人讨办法,到时候我们黄雀在后,把喂他吃肉的主子揪出来,才算四两拨千斤。”费时宇冷笑。 “您的意思,是咱们集团里自己有人在指使他?”助手暗暗心惊。 “不然开发新区这样双赢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答应?”费时宇拈起自由女神的碎片,开始一块块拼接在一起,“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否则他也不会来得罪我。” 自由女神一点点在费时宇手中复原。
第六章 山雨欲来 天气很沉闷,雷雨在低气压与晦暗不明的天色中酝酿,陶树不到9点就被闷热潮湿的天气憋醒了,玲玲没有给这间小卧室装空调,工作了一晚的小电扇也扇不走他身上黏腻的汗,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天更黑了,黑得像傍晚一般。 “天黑黑,欲落雨……”陶树坐在灯红后门的小马扎上,眼皮一直有点儿跳,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推测着大雨还有多久才会砸在地上。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雷雨了吧?”玲玲站在他旁边抽着烟,“今年这秋老虎也真是久得可以。” 陈旭气急败坏地冲进孙红的办公室时,第一道雷从天上劈下来,响得人阵阵耳鸣。 孙红吓得从办公椅上弹了一下。 “冤家!你这是来讨什么债!”孙红吓得破口大骂。 “讨债?我是要找你讨债!”陈旭反手摔上门,冲过去双手拎着孙红的领子将她一把掼到地上。 “哎哟喂!你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孙红破口大骂,还没等她骂完,陈旭一个响亮的巴掌摔在她脸上,带着她两腮的白腻腻的肉都抖了一抖。 孙红被打蒙了,懵了一会儿一下子哭了起来,杀猪似的,一边捶着地一边嚎。 门外的保安原本看着陈旭气势汹汹地来,便不敢放任他在灯红里乱窜,紧跟着人到了孙红办公室的门口,这时还一直守在外边儿,听见老板娘哭嚎的声音,当时就急了,“哐”地砸开门,带起门框上经年的朽木渣飞溅出来,在陈旭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操!”陈旭捏着手骂,“谁他妈让你进来了!有你他妈什么事儿啊!” “老板娘,没事儿吧?”保安看着两人,不敢出去,但也不敢擅动。 “她能有什么事儿?她他妈好着呢!滚出去!”陈旭手还痛着,没有直接上手打保安,只能吼着发泄怒火。 保安进退两难,看了看还坐在地上抽噎着哭的孙红,她却只是哭,并不吩咐什么,保安便懂了,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站在外面守着,不让别人再接近办公室。 陈旭喘着粗气,两步走到办公椅上坐下。 “孙红,老子这些年对你好不好?你他妈的……居然卖老子?” “你说什么呀!”孙红本就在哭,听到此处更觉得莫名其妙,光火起来,又提高了声音开始嚎哭。 “你他妈的闭嘴!”陈旭本就慌了手脚,听见孙红的哭声更是烦躁莫名。 孙红竟然真的抽抽噎噎地收了声音。 “你说!”陈旭看孙红的样子,不觉得她是被自己吓得,只觉得孙红这么听话,一定是心里有鬼,“是不是你和费家那个毛头小子串通了卖我!” “费家?”孙红闻所未闻,她已经久不管店里细碎的生意了,哪里知道姓费的是谁?“我哪儿知道什么费家的小子?你上哪里吃了枪药,到老娘这里在撒泼?” “你不知道费时宇?”陈旭不知道孙红说的是不是真话,“你不知道,那他妈他还能在灯红里把我拍了?拿着照片来威胁老子?!还是你勾上的是徐家的小子?徐智?” “你他妈说什么呢!”孙红听明白了,这是陈旭被人整了,找不到撒气的地方,拿自己开刀呢?火立时三刻的就上来了,一骨碌从地上蹦起来,指着陈旭的鼻子就开骂,“我干你的祖宗陈旭!你怀疑老娘?你他妈出去不三不四地混,临了了混出事来了,你来赖老娘?!” 难听的话噼噼啪啪地就砸了出来,扇在陈旭脸上。 “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陈旭见孙红眉毛也吊起来了,嘴也气歪了,眼睛要喷出火来,原本笃定的怀疑登时就站不住脚了,气焰也下来了。 他太了解孙红了。 这么多年交情,如果孙红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儿,肯定是想方设法找借口赖过去,油嘴滑舌的,绝不是现在这幅要喷出火来烤了自己的架势。 但陈旭拉不下脸皮来认,依旧赖着孙红。 “不他妈是你,也是你这场子里不干净,这么多人,你能保证他们就没有花花肠子?” “陈旭,你少他妈诬赖人了,什么被拍?要不是你自己往我这场子里带些不清不楚的人,能闹出今天这事儿来?少他妈屎盆子乱扣了,我看你就是在外头被别人收拾了,上老娘这里来撒气了是吧?”孙红怒骂,虽气急败坏,但多年来浸淫风月名利场的脑子让她快速想通了前因后果。 陈旭阴沟里翻了船,却也没有证据,邪火要找地方撒出来,这事儿跟灯红内里到底有没有关系,她撇不干净。 “孙红,你别在我这儿蹬鼻子上脸,”陈旭冷笑着看着孙红,“你别忘了,当初你包这个场子,是谁给你摆平的关系?你能把场子开到今天,又是谁在罩着你?是老子!” 陈旭很少说这个话,他把言语摊开讲到这个地步,把利益关系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伤感情,也难回头。 孙红确实伤感情,但她也顾不上伤感情,毫不示弱地反击,“陈总,这几年你从灯红的生意里得了多少好处,睡了多少姑娘,你数得过来?你现在要跟老娘算这个账,那我们就好好掰扯掰扯!要不要到你单位去掰扯?还是到你老丈人面前掰扯?” 陈旭当年是靠着老丈人发的家,虽然知道孙红不会真的鱼死网破,但听到老丈人三个字,也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孙红,你跟我说这个没用!没用!”陈旭先示了弱,“我被人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能给我保证这些照片不是你灯红里的人拍的?掀出去了,完蛋的就我?咱们大家一起玩完!” 孙红也就坡下驴,不屑地哼声:“要是是我灯红的姑娘小子出了吃里扒外的,用你说?老娘自己料理,你想想,被拍的那天,是哪几个伺候的?” 陈旭想了想,“玲玲带着的,还有个死活不愿意让老子碰的小娘们,姓费的和姓徐的小子那边也有两个……” “玲玲,恐怕不是她,”孙红思忖着,推门出去,那保安还守在门口。 “红姐,您……”保安见着孙红左脸上绯红发肿的巴掌,吓得说不全乎话。 孙红倒是满不在意,“去,把玲玲叫过来。” 雨水先是星星点点地砸在地上,豆大的,然后啪啪哒哒连成了一片,雨幕遮天蔽日地遮住了灰蒙蒙的城市,灌满了灯红后面的小巷子,积起来的水摊被雨水打得冒了泡,散着臭味。 保安来叫玲玲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善,陶树和玲玲都觉出了不对劲。 “叔,”玲玲和保安套着近乎,“你知道红姐叫我啥事儿吗?” “哎,”保安叹了口气,玲玲在灯红对人比较客气,有时还会把客人没带走的烟顺手带给保安们,她虽然也抽烟,抽不惯男士烟,焦油含量太重,“陈总来了,和红姐好大一顿吵,听着还干了仗,这会儿怕是还有事儿,你小心应付着。” 陶树不放心,也要跟着去。 “小飞你别去了,没事儿,我应付得了。”玲玲强撑着对陶树笑了笑。 “我在外头等你出来。”陶树坚持。 结果陶树没在外面等上五分钟,自己就得进去了,随后进来的还有百灵和剑兰。 办公室里,陈旭阴着脸坐在会客沙发上,孙红皮笑肉不笑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来回把四个人看了好几遍,那眼神好像戳刀子,把人看得毛骨悚然。 “9月4号,那天晚上,是你们四个伺候的陈总和其他两个客人?”孙红也不说什么事儿,先开始兜圈子。 “是……”玲玲谨慎地答着,“我是那间包房的主管,陈总点的百灵,剑兰和许飞是另外两个客人点的。” “百灵啊,”孙红看着百灵,“听说你那天晚上和陈总有点不愉快啊?” 百灵感受到了不对劲,孙红脸上的笑比中专里老师横眉立目骂她打架早恋还可怕。 “我……我……”百灵吓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唯唯诺诺地,眼泪先流了出来,“我……我给陈总按背,他摸……他不小心碰到了我……我屁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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