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儿的姐姐名叫剑兰,陶树猜想这也是她自己起的假名,他凭着第一印象,从这些假名的选择中去猜想这些女孩儿的性格特点,百灵是有些古灵精怪的女孩,剑兰是有些自尊操守的家庭支柱,玲玲……陶树从今天看到的情况有些看不透玲玲,她对陶树这种帮助过自己的人无条件地罩着,甚至在刚刚要拉自己“入行”时还有些心理负担,但对于和她自己一样的这些女孩儿,却又显得有些嫌恶和不耐烦,甚至会在她们无措地时候站在客人那一边,成为他们肆意妄为的助力。 陶树默默在心里梳理着每个人的性格线索,表情愣愣的。 “小飞?小飞?吃啊!”玲玲叫了好几声,陶树才抬头看她。 “啊?玲玲姐你叫我?”陶树回过神来看着玲玲。 三个女孩看着陶树呆呆愣愣的样子都笑了起来,她们笑得那么开心简单,像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最平凡的人,仿佛和别的在呵护中长大的女孩别无两样,然而她们在这样花样的年华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聚在了灯红,成为了不能掌握自己未来的按摩女。 大约困意使人多愁善感,陶树有些感慨,也和她们一起笑了。 “小飞哥困了吧?我刚开始上钟的时候也特别困,”百灵笑着给他安慰,“明天睡到饱,习惯了就不困了。” “你们好啊,没家累,只管上好班就行了,”剑兰有些疲惫地打开一瓶啤酒,没倒出来直接对着嘴吹了一口,“我明早还得起一次,送幺儿去幼儿园。” “孩子不是她姥姥带着的吗?”陶树问。 “你怎么知道孩子是姥姥带着的?”剑兰的表情一下就变了,脸上的笑意不见了,严厉戒备起来,眼睛里透出隐隐的害怕。 陶树吓了一跳,忙解释着,“今天听你和按摩的那个客人说的,不是说有个4岁的女儿?晚上给她外婆带着……” 剑兰听他这么一说,才一下子缓和了下来,刚刚因为紧张收缩起来的肩部肌肉也放松开来,显得有些疲惫,又带着点儿歉意,“啊啊,嗷,是我自己说的啊,小飞对不起啊……”她又喝了口酒,低声喃喃了句,“吓着你了。” 陶树也不追问,剑兰看起来对自己家里人很保护,仿佛又在害怕着什么。 “你别见怪,”玲玲看着陶树反应很平静,也暗暗觉得他沉得住气,不是一惊一乍的小毛孩儿,“剑兰前夫……对剑兰不好,她防着那泼皮来抢孩子呢。” 剑兰听着玲玲解释,红了眼眶,拿起酒瓶又喝了几口,默不作声,不太想倾诉的样子。 陶树有些了然,剑兰能和客人聊女儿,是因为客人和自己的阶层不同,他们对自己没有威胁,还能看在自己有孩子的份儿上,稍稍出手大方一点儿,但像自己现在的身份“许飞”这样的人,在灯红打工,随时能来能走,谁知道背后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历? 陶树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一上来首先就不被信任的感觉了。 他人生一路基本上都按部就班,从学校里出来,象牙塔中环境单纯,大家对周围的人天生都保有信任感,因为多年来的教育和规训让这些人有些共同的底线,当他出了学校和田鹏开始拍纪录片和艺术影像,大家尊重他们是“艺术家”,有对他们身份的信任。 但剑兰对陶树没有这样的信任,在她眼里,这个“许飞”就是和自己一样来自底层挣扎着生存的愣头青,他可能做出任何事,他背后也可能代表着自己最恐惧的那一部分,她不得不先防备,她不够幸运,生活没有带给她那么多安全感。 陶树不喝酒,坐在边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吃,这一晚上,除了第一个洗脚的客人难缠了一些,后面两个都是精油开背的力气活儿,陶树新手上阵没经验,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两只手臂连着胳膊累得慌,连拿串儿的手都在肉眼可见的微微发抖。 “小飞哥你不喝酒吗?”百灵年纪小,但也拿着一瓶啤酒喝得不亦乐乎,“出来混的怎么能不会喝酒啊?” 陶树有些无奈,百灵就算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已经十九了,“出来混”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人有些不适,陶树一句“学点儿好的吧”卡在嗓子里差点就说出来了。 “我喝不了,往上数三代都酒精过敏,”陶树拿起桌上的茶瓶,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茶,“我喝茶就行。” 百灵撅撅嘴,“小飞哥不行啊,喝不了酒以后都当不了大老板,你不喝酒,不会是待会儿不想和我们一起摊酒钱吧?” “说什么呢?”玲玲打断了百灵的话,“小丫头什么不学,净学那些老男人酒桌子上那一套了,小家子气给谁看呢?今天晚上我请了!” 说完又拿了一盘烤串放在陶树跟前,“小飞你多吃点儿,一晚上都在干活,今天你出的力气最多。” 玲玲是真的在护着陶树,但百灵也不生气,又开心于有人请客,自己不用花钱,只是吃瘪地吐吐舌头,又叽叽喳喳地说别的去了。 最后散场时,已经凌晨四点半了,三个女孩儿都有点微醺,这个地方离灯红后面的棚户区很近,四个人慢慢溜达着往回走。 凌晨的街道没有什么人,初冬冷沁沁的风吹得陶树有些起鸡皮疙瘩,高低错落的建筑中已经没什么灯火了,时不时传出咳嗽和隐约的吵架声。 田鹏一路避开人,找到白天陶树给自己发的定位。棚户区的路错综复杂,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找对地方,袋子里装着要给陶树拍摄用的设备,他今天来不仅是要送设备,也要拿走陶树已经拍到的素材,他尽量站在建筑角落没有灯光的地方,时不时盯一盯周边,终于在快冻哭之前看见了两个慢慢走过来的人影,微微高一点的那个,看起来像陶树。 先送回了百灵和剑兰,陶树和玲玲一起往自己的住处走,说实话,如果不是跟着玲玲,棚户区这弯弯绕绕的不规则路线,到了晚上陶树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走铁定找不回去。 楼道黑漆漆的,玲玲摸索一会儿找到了墙角上的一根塑料绳子,一拉,墙角一盏昏黄的灯亮了起来,她就着昏暗的光开始开那把小锁头。 灯亮的一瞬间,陶树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田鹏,他差点一嗓子叫出来,这情况下突然看见个人,还以为是打劫的贼,陶树冷汗都冒了出来,好悬没吓出毛病来。 那头田鹏正好站在玲玲背后的视觉盲区,将两个手凑在面前一个劲儿地对着陶树做着小声的手势,他还不想被当成流氓或是小偷押送派出所。 陶树先跟着玲玲上了楼,然后借着扔垃圾的由头又下了楼,这栋楼下面就是几个集中垃圾桶,每两天才有市政的垃圾车过来清理一次,今天不是收垃圾的日子,现在已经堆得有些令人作呕了。 陶树就在这里和田鹏碰了头。 “怎么样啊?今天?”田鹏小声问他。 “还行,没有被按摩女们看出什么问题,暂时还在融入她们”陶树想和田鹏细聊,奈何时间不太够,他从裤兜里拿出拍摄器递给田鹏,“回去整理片子就拜托你了,等轮到我休息我再找你细聊,现在我觉得线索摸得还不错。” 田鹏赶紧把拍摄器接过来,宝贝似的放进袋子里,又把新的更小的摄像头给了陶树,“这个机子和你以前用过的一样,藏衣服里,或者和你们按摩的时候带戴那个呼叫器贴着放,隐蔽。” 陶树苦笑,“鹏哥你想得还挺美,灯红里我这个级别的新人没呼叫器,只有包间的管理才戴。” 田鹏有些着急,不配合着别的东西一起伪装,陶树拍摄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了,“那你千万小心,拍不到都没事儿,别让发现了再给你收拾一顿,我之前打听过,灯红那个老板孙红,怕是有点黑社会背景,我怕……” “别怕,”陶树安慰着他,“我这么机灵的人。” “机灵个屁……”田鹏白了他一眼,“千万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儿赶紧跟我联系,记着,超过12小时没有联系我,我无条件报警。” 陶树点点头,他能这么大胆地跑到灯红来卧底拍摄,很大程度上是信任田鹏。 陶树回到屋里的时候,玲玲已经疲惫的在沙发上睡着了,妆都没来得及卸。 “玲玲姐,玲玲姐?”陶树轻轻把她晃醒,“起来洗漱了回房睡吧。” 玲玲坐起来揉揉眼睛,打着哈欠进了卫生间,陶树听着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便回了自己房。 新买的床上用品有一股味道,但来不及洗一水就得先将就着用,陶树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田鹏刚刚给自己的摄像头,这种摄像头很小,本身没有储存功能,拍到的画面需要实时通过发射器传送到田鹏那边的电脑上去,他每次拍摄之前都需要和田鹏联系对接,但也安全,很多人即使看见了也不一定能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陶树实在困了,捣鼓了一会儿摄像头的用法之后倒头就睡着了。 …… 费时宇的助手有点为难,老板让自己去查一个按摩店的小服务员,他联系了之前一直帮团队做背景调查的人手,但自己手上既没有小服务员的照片,甚至都没有见过这个小服务员。 “只知道叫许飞?”做背调的小哥有些头大。 “对,他自己说叫许飞,‘灯红’的按摩技师,据说长得比较清秀,”助手回忆着老板那个不着四六的发小徐智的话,“主要查和董事会的人有没有私下往来,如果和陈旭有接触也要报告。” “知道了,我们先跟一段时间看看,”背调小哥有些疲惫,“费总这也是严防死守了,要不是工资开的高,我真是……” “辛苦了。”助手不听完他的抱怨,直接公办公事地挂了电话。 陶树给灯红的身份证照片是用自己真的身份证P的,把身份信息全都改了,原本按摩女们的流动性大,灯红办入职也是马马虎虎,随便应付管理流程,根本没有去核查这些身份信息是不是真实的,这也是陶树和田鹏第一步选定灯红的原因。 但只要有心查,肯定露馅。 费时宇看着手上助手发来的文件,身份证上的照片确实是那天给自己按脚的男孩儿,但下面的鉴定结果明晃晃地写着“假证”。 “果然有问题。”费时宇烦躁不堪,他要在项目上与老东西们据理力争已经够消耗耐心拖慢进度了,还要时时刻刻防着这些宵小暗算,顿时看着手上陶树干净白皙的照片有些怒气。 “查到他和哪边有联系了吗?”费时宇问助手。 “这个目前暂时还没有查到,我让背调人员还跟着在观察。”助手一五一十地说。 “费这个功夫?”费时宇冷笑,“他如果是盯着我的人,那肯定不会在灯红久留,在灯红那边找个眼线,他一旦离职,报给我知道,也可以……让眼线使点小绊子?”费时宇玩心起来,就像是要玩弄自己的猎物,玩弄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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